卫姈余光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个人提着灯,他的方向只看得见从房间出来的那个人,看不见卫姈。
“是我。”那个从房间里出来的人,距离卫姈不远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半夜站在这里干啥?什么毛病。”提灯的人嘴里嘟嘟囔囔:“赶紧回你自己房间去别打扰掌柜的,就知道跟掌柜的套近乎。”
卫姈感觉那人的目光朝他这个方向看了看,半晌听见脚步声离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赶忙离开这里。
回到博容园,卫姈倒头便睡,直到第二日菘蓝把她从床上扒拉起来。
“娘子,你该不会忘了今日为老夫人要带着卫府女眷去天华寺祈福吧?”
卫姈:不瞒你说确实忘了。
昨日,卫老夫人便通知紫竹,今日要去天华寺还愿、斋戒,紫竹是卫老夫人昨日送给卫姈的贴身婢女,这相当于卫姈身边有了眼线,以后做事说话都要小心了。
说是带卫府女眷一起去天华寺祈福还愿,可是独独少了两人卫琳与卫蕙居然都没来。
卫老夫人一辆马车,韩夫人一辆,卫萱宇卫姈一辆,卫姈上车就睡,等被菘蓝摇醒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今日出行没有带紫竹,卫老夫人的人她不敢信。
“九姐姐我们已经到天华寺了。”卫萱指了指卫姈脸上因睡姿而跑出来的一缕头发,示意她整理一下。
卫姈随意的将那缕碎发别在耳后下了车,马车前为老夫人已经全程的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福,别看韩夫人平日里嚣张,但在佛祖面前竟也显得有几分虔诚。
望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寺门,卫姈不解的问:“我们怎么在这里下车”
卫萱放下虔诚的双手回答:“祖母到天华寺向来都是步行至寺门的,说是心诚则灵。”
卫姈从不置喙他人信仰,何况重生一回倒是对鬼神之说有了改观。
天华寺香客不断布衣百姓、贵人士卒都能见到,确实少有人直接行车至寺门的,卫姈看见前方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卷草花纹袄的女娘更三步一跪九步一大拜,面目虔诚庄严,将朴素的衣物都衬得脱俗起来。
也幸好这些时日勤练不辍,卫姈的身体比以前好了一些,不然就这些台阶都够她受的了,。
别看卫老夫人年龄最大但她居然最稳健爬得最快,待到寺门前时韩夫人的两个婢女在身后为她捶腰捶腿,一看就是疏于锻炼的贵夫人,卫萱也汗涔涔的。
最慢的就是卫姈了,两个腿直打摆气喘如牛脸上直冒虚汗,唯一的好处就是面色看起来红润多了,靠在菘蓝身上平复着心跳,这个胎里带来的心悸毛病不容忽视。
“九姐姐你还好吧?”卫萱看卫姈满头虚汗腿软无力有些担心。
卫老夫人拍拍卫姈的手关心道:“身子怎么这么差?”便是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至于成这般样子。“回去得将李大夫寻来为你看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虽不精通岐黄之术但也明白卫姈的身体非可以根治,只能慢慢将养,一般的大夫也就开点补品,避免麻烦还会让她不可见风、不可多动,万一以后卫老夫人不让她出门了可就遭了。
卫姈伸伸手脚以示无碍笑笑道:“祖母我无碍的,就是四肢不勤平常没有上过这么多台阶。”
“一会儿随祖母进去,好好求佛祖保佑你身体康健。”卫姈点头笑了笑。
她本不信鬼神、遇佛不拜,可借尸还魂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又怎么还会坚信这世间没有鬼神呢。
卫姈走在最后远远跟着大家,在进寺门时突然被身后一人撞个踉跄,幸好菘蓝一直扶着卫姈要不然真会摔个狗吃屎。
撞人的女娘撇了卫姈一眼,连一个道歉也没就跑了,只剩下追来的婢女在后面呼喊“娘子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他要是走了,我饶不了你!”远远传来那女娘的呵斥声。
菘蓝不忿想开口阻拦,可人都跑远了,气怒道:“娘子没事吧,什么人啊,连道歉都不会。”
“算了她都跑远了,难不成我追上去再撞她不成。”卫姈没放在心上,进入寺中好似心境都变得平和许多。
有几位香客在殿外的香炉前点燃一炷香,沉浸在自己的祈愿之中,烟雾袅袅升起,在微弱的晨光中,变得更加朦胧,佛像的轮廓透过烟雾若隐若现,宝相庄严。
殿中还弥漫着檀香的味道,使人感到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
卫姈的素日里疏离的气息都显得温和不少。
卫姈随卫老夫人跪下,只求祖父、父亲得有来世、一生平安喜乐无忧,郑重又虔诚的拜了三拜。
没注意到大殿内又进来一位贵夫人,看起来很年轻神态却疲惫不堪,穿着成□□人常穿的绛色茱萸纹缎裙,来到卫姈身边空置的蒲团,神色敬畏的跪拜佛祖。
卫姈余光发现她转头不经意的打量着自己,看过去时她又将视线移开。
“卫老夫人、韩夫人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真是巧。”这夫人居然还是卫府熟人。
卫老夫人被侍女扶起来,笑着向那位夫人打招呼:“萧夫人,也来礼佛?”
韩夫人热情的上去打招呼,同时向那位萧夫人介绍卫姈与卫萱“这是我家九娘和十二娘。”
卫姈与卫萱一同见礼“见过萧夫人。”
“这位想来就是九娘了吧,真是标志,我见犹怜。”这位萧夫人,只点评卫姈倒显得卫萱有些尴尬,不过卫萱好似没有察觉神色如常,只是从她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握紧,看得出来她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不在意。
卫姈笑笑未语,趁萧夫人与韩夫人寒暄时,转身轻声问卫萱:“这位夫人是谁?”
“盐铁使的夫人,来自兰陵萧氏。”
卫姈大吃一惊,兰陵萧氏?不是说徐家出身不显士族都看不上?卫萱不知道卫姈在想什么,不过接着说的话倒为卫姈解了惑:“是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枝而已。”言语中带有不屑之意。
这回卫姈知道萧夫人总看她作何了,合着今日是一场相亲宴,卫家和徐家早就约好了相看,怪不得今日卫琳与卫蕙都没来,就等她这个猎物主动进圈,好好称称重量看对方满意否。
卫姈忍住嘴边的冷笑,垂眸不语想着对策,只要自己不是歪瓜裂枣想来以徐家家世只怕都会同意,秋日宴上她还想着图图徐之,可卫家动作这么快该如何破局?
不能带在这里先出去再说,卫姈捂着胸口一脸菜色悄悄向卫老夫人开口:“祖母,我有些不舒服,想到外面透口气。”
萧夫人闻言关心道:“看卫娘子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身子无大碍吧?”
“许是大殿火烛味道熏到了。”韩夫人接过话来,怕萧夫人知道卫九娘身子羸弱,影响婚事。
卫老夫人担忧的看向卫姈点点头:“去吧,别跑远。”
卫姈跟菘蓝往后殿逛去,看见两个女娘从观音殿中出来坐到廊下,真是意外,都是熟人,一位就是上回打赌的袁六娘,一位就是刚刚撞她没有道歉的小娘子。
“你说的是真的?”撞人的那个女娘听起来很吃惊,连手里的红绳都掉了下去,刚忙捡起来“那□□娘是被人拐走了,没有死?”
卫姈饶有兴致的在靠着柱子,偷听他们谈话,对菘蓝示意不要说话。
因着方位她站在连廊与主殿的拐弯处,两人坐在几尺外,她看的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她,院子里香客离得尚远,说话也没什么顾及。
“应该不会有假,我是听表哥不小心说的。”其实是李罕生气她不带婢女乱跑,一时气急说漏了,袁六娘她追着问了好久他才告诉说的。
“那她岂不是活着也不能回来了,陆家都说她死了。”
“可不是嘛。”
接着两人就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小儿女的鸡毛蒜皮。
□□娘是谁?袁六娘的表兄不就是李华之吗,刺史之子看来是知道些内幕,原来这两人是在这里说八卦,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卫姈摇了摇头离去。
这女子失踪被拐卖这种事情就算他事后回来怕是也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世间礼法对女子就是如此苛责,所以这辈子她从来没想过要嫁人,把身家性命从此以后只托付于一人,何其艰难。
卫姈漫无目的逛着寺庙,天华寺很大,似乎隐约有桂花香气,顺着殿宇走上去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闻起来有些香腻。
“施主要不要去店内上一炷香,菩萨会记得你的诚心的。”一个微胖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仔细看眼神却不像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倒像以前在安西常见的屠户,卫姈笑自己想法奇怪。
卫姈多看了他一会儿还没答话,便看见跑来一个矮一点的和尚脸色一变:“主持正找你呢快过去。”说完朝卫姈施了一礼,拉着这位胖和尚走了。
奇奇怪怪的两个人。
“卫娘子这等...干净利落的人也信佛。”卫姈回头看去她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