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娘道:“姐姐若不是有自尽的打算,又怎会跟我说那些话。”
“既然如此,梅娘子又为何要离开鄯州,还要借褚某之名。”褚珩的眼睛深不见底却能将对方看个透彻。
“我,我...”梅二娘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谎话不好编,实话说不出,来此之前想的说辞全被这二人不按常理出招给扰乱!
“开诚布公方显合作诚信,梅娘子?”
“郎君何苦逼我,我自是有苦衷,求郎君怜惜。”
褚珩是个不留情面之人,任梅二娘娇柔可怜他都熟视无睹,卫姈决定帮他一把:“梅娘子不能光明正大的独自出城,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你胡说!我没有”梅二娘以为卫姈是记恨她故意抹黑她,焦急的看向褚珩:“褚郎君,我没有。”
褚珩只看了一眼卫姈,垂眸不语,梅二娘心底一凉。
卫姈继而道:“莫非是你姐姐的死与你有关,是你杀了她,想要出逃?若是这样我们可不好带你出城。”
“你胡说什么!是姐姐她要我嫁给姐夫,我才...”梅二娘被卫姈把实话激了出来,说完就后悔了,这才明白卫姈刚刚是有意为之,气道:“你!”
褚珩心中思量道:这问话的学问她倒是十分懂得,‘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实’,少有女娘会看此书。
梅二娘见事已至此,不如和盘托出:“没错,我姐姐生前就想让我给姐夫为妾,她生不出孩子,便要我来生吗!”
梅二娘心中愤懑,不甘道:“她爱惨了姐夫愧疚不能为她延绵子嗣,大可找找外边的人,为什么要找我!姐夫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姐姐却怕被外人分了心去,宁愿让我做妾,凭什么!一母同胞,她可嫁作正妻,我却要做妾!”
梅二娘不吐不快“我打定主意绝不跟姐姐共侍一夫,可姐姐居然对所有来提亲的人暗示我自由归处,久而久之,鄯州再没人会来提亲。”她惨然一笑:“她以为这么做我就得死心吗,要不是姐夫也无心,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卫姈看得出她积怨已久。
“可姐姐死了!”梅二娘眼泪霎时满溢出来,父亲再娶之后每两年,姐姐就把自己接到鄯州生活,怨她是真,可最怨她抛下自己“姐夫是节度使,有什么事摆平不了,用的着她去填命!”
卫姈看了一眼始作俑者,仍旧平静无波,卫姈心中哂笑,真真是心如止水。
“就算梅夫人死了,你也不用逃也似的离开鄯州。”褚珩所问亦是卫姈疑惑的。
梅二娘表情不太自然:“我发现姐夫开始限制我的出行了,说不定他是将姐姐临终所言听了进去,况且我与姐姐长的还有几分相似,说不得姐夫昏了头就要娶我。”
卫姈不知道这是她猜测的还是真有发现“可你姐姐去世了,他若娶你不也是正妻,节度使夫人的名号不令你心动吗。”
不知道是卫姈那句话戳到了她,她有些失态冷笑道:“你若心动大可自己去!”
看到二人诧异看她的目光才找补道:“我对姐夫没有旁的心思,二位何必折辱我。”
到此时卫姈也终于明白,早先梅二娘对褚珩急于示好的缘由了。找一个不忌惮节度使威名,且最好来自外乡,又能与她般配的人,可真是太难了。
褚珩不仅都符合还人品相貌颇为出众,嫁给他既能脱离做妾还能收获个不错的郎君,对梅二娘来说简直是及时雨,看来梅二娘比想象中聪明多了,完全不是宋四娘那种被情爱糊了眼的女娘,卫姈十分欣赏她的聪慧。
最终褚珩让她在这里住下来,就在卫姈的隔壁。
***
对于卫文轩在背后算计她的事,她又怎能不还呢。卫姈将卫文轩算计卫清的事原原本本的写了下来,以常茹预见自己会有不测的口吻所写,辗转将信交给了二叔母。
二叔母可不像卫清这样糊涂,看起来好像是卫文轩现在占了上风,二叔母风平浪静,实则在没有动摇切身根基时,根本无需出手与之相搏,卫文轩是一无所有,为了前途地位只能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可卫文轩这回触及一个母亲的逆鳞,二叔母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卫文轩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三更天的刺史府,幽暗又寂静,一个纤瘦的身影在无月的夜空下,不着痕迹的溜进了卫纪的书房。
卫姈在邢召那里找不到线索,只好来了刺史府,卫纪一定对当年的事有所调查。
二叔的书房布局没有变过,卫姈再熟悉不过了,可她找遍了所有文件都如同邢召一般,只有一些公文、邸报提及到阿翁去世的事,一点二叔调查当年的事的线索都没找到,是他都销毁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探寻过...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小时候顽皮藏在柜子里,无意窥见椅子下方有一个暗格,想来机密要件都放在那里。
卫姈俯身摸索,打开了!
里面有些许信件,卫姈拿了出来,她不敢直接打开火折子怕被人发现,想了一下,书房里只有柜子里可遮光,也幸好这身体瘦弱勉强进得去,卫姈关上柜门吹亮火折子十分费力的看着手中的几封信件。
都是些与各级官员来往的密信,唯有最后一封来信人叫宋覃,她有些耳熟,信上大意是他帮二叔办了什么事,二叔作为回报帮他走私一批货行个方便。
卫姈又细细看了一遍,再无遗漏,归于原样后悄然出了府。
卫姈悄悄进了院子准备进自己房间,突然隔壁出来一人,撞见了她。
卫姈看见梅二娘满脸惊恐,骇的欲大声呼救,卫姈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是我。”梅二娘吓得还在挣扎,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卫姈才想起来自己蒙着面,遂扯掉道:“是我,卫姈。”
梅二娘这才缓过劲儿,推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大半夜穿成这样吓唬谁!”还不及卫姈说什么,她转过弯来:“你刚刚说你是谁?”
遭了,一时情急忘了自己现在不叫卫姈“我叫余卫姈,怎么了?”卫姈一脸正色让梅二娘没有多想。
“你穿成这样去哪了?”梅二娘看她一身夜行衣,想也知道做的事不可告人,就是不知道褚郎君知不知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褚郎君去。”
卫姈笑了笑示意她请便,梅二娘有些气,已经进房的卫姈又退出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啊与人私会去了,记得保密。”朝她眨了下眼,潇洒进房,徒留一脸震惊的梅二娘在深更露重的寒风中。
第二日吃饭时,褚珩冷不丁问道:“听说你昨夜私会去了,和谁?”
卫姈还没咽下的一口汤差点保不住了“咳咳——”褚珩一脸正经,却说着玩笑话,若非卫姈对他已有所了解,还真为他在质问自己。
卫姈没有理他,而是盯着一旁用饭的梅二娘。
梅二娘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但随即一想,做贼的又不是她,她干嘛要心虚,挺直腰板,伸手...接着吃饭。
梅二娘看二人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反而都冷着脸安静用饭,私以为二人这是冷战了。
用完饭卫姈就将褚珩拉到书房又是问他,在梅二娘眼里这是憋不住要解释了,就是心里痒痒的她也想听。
“郎君可能帮我查查一个叫宋覃的人,或许是陇右哪里的官员?”太远也不可能托二叔帮忙。
“哪两个字”
“宋方祁的宋,葛之覃兮的覃。”
褚珩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卫姈“不知我所知道的宋覃,与你所说是同一个人否,他现今是并州都督。”
并州?隶属河东,与二叔有来往的会是同一人吗?
“不过他是两年前才调任并州的,之前所在是秦州。”
秦州,是陇右通往京都的最后一道关卡,这么巧?拦截阿翁求救信使的最后一道州很可能就是秦州,阿翁去世时,宋覃也还在秦州,卫姈不得不多想。
褚珩又加了一句“对了,他还是宋家人。”
“哪个宋家?”陇右没听过有什么宋家,褚珩说的是哪个?
褚珩不经意的观察着卫姈,慢慢道:“宋方祁的宋家。”
这已经不是巧合能来形容的了,卫姈心里好像若隐若现有了一条线,宋覃秦州都督后调任并州、二叔、宋家人、衡州、那木、卫文轩、徐家...
卫姈突然站了起来,难道不是徐家是宋家!一切好像都连起来了,二叔,真的会是二叔做下的吗,勾结外族害了阿翁?阿耶早就不在了,二叔想要卫家,杀了她就是了,阿翁就他一个儿子了,他还怕卫家不是他的吗?
卫姈理清了头绪却又陷入另一个怀疑,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宋覃了,二叔这里断不会留下自己的罪证,他留下与宋覃来往的密信怕也是以防万一,那么宋覃那里或许能找出真相。
并州,还是太远了,或许该先回衡州,这么大的事宋家一点不会不知情。
褚珩没想到卫姈面色几转,随后开口居然是同他告别。
“褚郎君想必在鄯州办的事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衡州了,多谢郎君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们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