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身过后,神庙小童送来了饭菜,洛西看着被摆了满满一桌的各种大盘小碗,虽都是她已经吃习惯的食物,眼下也确实饿了,但就是心里膈应。
“若是这些吃食不合小殿下的口,小奴这就撤下去重做。”小童察言观色,不由心生惶恐,分明他事先问过那两个小女奴有关这位殿下的饮食喜好。
洛西支支吾吾,有些难以启齿。“不是,我只是……”
她怎么好意思说她只是防着尼布下毒。
身旁不苟言笑的萨玛伊默不作声地伸手撕下一块饼放进嘴里,艾米娅见了忙阻止:“萨玛伊,你在干什么?公主殿下还没吃呢。”
洛西也吓得心跳漏空一拍,紧张大喊。“不能吃。”
几只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殿下,为什么不能?”艾米娅问。
洛西瞥一眼小童,答不上。
萨玛伊:“公主殿下是不喜欢这些吃食吗?”
“不是……”洛西语言系统彻底崩溃。
萨玛伊又道:“这位大人之前向奴征询过殿下喜欢的吃食,但殿下若已经吃厌了,奴便去另做。”
这样自然最好,省得她疑神疑鬼,只是小童在这儿,她更多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你先出去吧。”她只是单纯地想支开小童,结果吓得对方跪地求饶。“请殿下恕罪,是小奴无知惹恼殿下,请殿下饶命。”
洛西又慌又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没有惹恼我,你快起来。”她弯腰去扶他,他却跟黏在地面上似的。
还是萨玛伊说。“这位大人,公主殿下一路劳累,请您先出去恭候,等待殿下召唤。”
看着萨玛伊有模有样,洛西也跟着学。“对,就是这个意思,你先出去。”
小童这才颤颤巍巍起身。“是,小奴遵命。”
洛西也终于得以喘息。
“多亏有你俩,否则我真应付不来。”她一屁股坐到脚边的小凳上,抬手擦着被急出的一脑门汗。
“公主殿下,您到底怎么了?从进城以后您就一直奇奇怪怪的。”艾米娅说。
洛西张了张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而两人说话时,萨玛伊已经又握起小刀切下一块羊肉,不慌不忙,细嚼慢咽。
艾米娅见状,喊道。“萨玛伊,你怎么还吃?虽说公主殿下待你我亲善,但这些吃食都被你弄脏了,让公主殿下还怎么进口呀?”今天这个她认识的萨玛伊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一直都是一板一眼,死守规矩,从不会像这样胡来。
洛西也很着急。“萨玛伊别吃了,万一被下了毒怎么办?”
“下毒?”
又是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萨玛伊说:“所有吃食小奴都已经替殿下一一尝过,没问题,殿下尽可放心。”
洛西这才反应过来。“你刚才是在帮我试毒?”
“大殿下吩咐,公主殿下的吃食务必谨慎,可今日大殿下不在,就只能由小奴代劳。”
顿时,洛西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后怕得紧,就算是有令在先,但万一这些食物里真有毒,那她不就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不,是塞米拉米斯的替死鬼,她们都是。
艾米娅也说:“对啊殿下,大祭司是巴比伦最忠诚的人,他不会下毒的。”
“闭上你的嘴。”萨玛伊驳斥。
洛西双手托腮,一脸惆怅。
旁若无人,艾米娅暴露吃货本性,盯着一桌子美味开始摩拳擦掌。“终于可以吃了,真好。”
“你刚才不是还在指责我弄脏了吃食吗?现在倒是厚脸皮。”萨玛伊冷着一张脸白眼相送。
艾米娅无所谓她的阴阳怪气,先美滋滋地往嘴里炫两片肉,再顺势倒在身后的躺椅上,惬意又满足地喟叹,那逍遥自在的小样儿仿佛她才是被伺候的主人。
萨玛伊用脚尖戳戳她正优哉游哉晃悠的一双脚。“起来,这是殿下的卧榻,还有没有主仆尊卑,小心大殿下知道了抽你的鞭子。”
洛西倒是不介意。“随她吧,你们自在,我才能自在。”
“我这不是见那小祭司走了终于可以放松了嘛,他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敢说,生怕传到大祭司耳朵里,再让大殿下知道。”艾米娅起身走到洛西身边蹲下。
“我也是。”洛西所见略同。“总感觉多了一双眼睛盯着。”
“所以你才装腔作势故意给人看?”萨玛伊戳穿艾米娅先前的伪装。
艾米娅笑嘻嘻地冲她做了个鬼脸。
看着二人,洛西还想再问一些有关那“穆什胡”队旗的事,就听见门外小童的声音。
“大殿下。”
她回头,尼布已经站在门边,身姿挺拔,头顶快要于门框齐高。
她立马起身,卧榻上的艾米娅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上萨玛伊行礼。“大殿下。”
尼布勾勾手指。“你们先出去,本王与公主殿下有话说。”
戛然而止的欢乐,又是让洛西自乱方寸的独处,脸颊跟被火燎过似的,两个小丫头更是撤离神速,让她想个挽留的借口都来不及。
果然有他的地方,连空气都会主动避让,她憋着心跳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主动走近。
“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尼布伸手,却被她巧妙躲过。
“没有,就是天太热,休息休息就好。”她抬手不停扇着风。
见她不像说谎,尼布便也没再深究,低头看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餐食,又担心询问。“不合口?”
洛西摇头,微低眉眼,不着痕迹地与他错开视线。“回来时的路上已经吃过许多,还不饿。”
尼布本不起疑,但想起她今日突然的反常,牵着她的手同坐于榻上。“那我们先说说话,也许说会儿话你就饿了。”
洛西看似顺从地点头,却其心有异,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她也不能说什么。
许久,尼布的视线都不曾离开她的脸,说的聊聊,又不说话。
“怎么了?”她不得不主动开口,想知道他到底是走是留。
什么时候走?又要留多久?
他却有些答非所问。“临时送了几件以前你在南宫穿的卷衣过来,还合身吗?”
洛西低头看眼身上的长裙,合身,穿着也算舒适,色彩丰富漂亮,做工精美。
“不过你好像更瘦了,明早就让制衣官过来给你量体裁衣,再新做几件。”
她哪里瘦了?差不多连续一个多月大饼大肉的狂轰乱炸,她都明显感觉自己腰间丰盈不少,“瘦”从何来?
“不用了。”她下意识地婉拒。
揉了揉鼻子,整个鼻腔里都是他身上飘着的香味,馥郁,但不刺鼻。
脸也更发烫了。
他刚才往门口一站,她第一眼都没太能认出来,因为他比耶路撒冷神庙里举行仪式的那次穿得还要隆重,从头到脚的穿金戴银,珠宝玉石,活脱脱一个行走的昂贵饰品架。
不过不管素衣还是华服,只要他在那儿,就永远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新鲜感,色彩多鲜艳花哨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都不会违和,反而衬得他雍容无比,再配上那样一张挑剔不出的脸,绝对顺眼合理,他是高不可攀,又永远抓人眼球的星辰,是仿佛从画纸中走出来的王子殿下。
香喷喷的王子殿下。
她明显不愿理会自己,一时摸不清她心思的尼布不免苦恼。
“你在这里暂留几日,萨吉安是神的领地,不会容许外人随意踏入,没有里斯浦的同意,就算是国王也不行,所以你不必担心会被打扰,若是缺什么,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里斯浦,他会给你置办。”
洛西无比乖巧的模样让尼布跟吞了只苍蝇卡在喉咙一样难受,这样的她不像以前,也不似现在。
他起身在她面前蹲下,注视着她的脸。“这次回来,南宫有些麻烦要处理,等都处理干净了,再重新接你回去,好不好?”
洛西听他这话,怎么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他柔声细语,盼能得她一句回应,可洛西不断闪躲的眼神让他无名火起,他一把捧住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却在她抗拒不安的眼神里又看见了她曾经的影子,一年前,第一次将她带回巴比伦,她也是这样的反应,说来今天是她死后复生的第一次回城,一切就又对得上了。
心里的恼火就这样又被她摁了回去,尼布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吓坏了她,一番自我调整后,继而软下语气。“塞米拉米斯,在巴比伦,你可只信我一人,我不希望和你之间有任何秘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可以信任我。”
他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了?明明进城前和她还无话不说。
洛西这才收回放在别处的视线,落到眼前的俊脸上,倒不是他说得有多动之以情,是她忍不住冲动真的想问问,他的箭为什么会在她的梦里杀死她?
她不相信是空穴来风。
她更不想当那个替死鬼,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和塞米拉米斯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两人真正的关系又是好是坏?
看着眼前盛装加身的男人,她最终缺了那份问出口的勇气。
以后,还是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