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横排宣纸,一杆羊毫笔。
“……”吕思彤沉默握着笔杆,迟迟没有落笔。
过了一会,她放下笔杆子说:“我需要找下手感,那个漆碗能不能先给我一下。”
高馆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漆碗递了过去。
吕思彤转身走到角落里,甩着漆碗小声哔哔:“大小姐醒醒!你的烂摊子自己来收拾啊啊啊啊!”
跟着旅行团逛了一天的袁绍刚休息没多久,此时带着起床气从漆碗上走下来,瞥了眼那边桌子上的笔墨,念在这后世小辈帮了忙,没好气地问:“要写什么?”
吕思彤小声说:“魏武遗风。”
“呵。”袁绍稍微起了点精神,说,“可以。”
再次附身,袁绍走到桌子前提起笔墨挥毫书写,写完立刻就又回了漆碗上休息。
当吕思彤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高馆长眉头紧拧地看着桌面上的四个字:曹贼遗风。
高馆长抿嘴一会说:“你们袁绍粉……算了算了。”
吕思彤不知如何辩解,连忙称旅游团要集合就匆匆跑走了。
跑路得过于匆忙,以至于根本没留意到从展馆里走出来的,此时迎面而来似是想拦着她的两位身穿汉时衣物的年轻人。
两人面上皆有些许疑惑,似乎有什么事情仍旧不确定。往她跑出来的方向过去看了眼,只见桌面上又是一幅辱骂父亲的书法,和那幅檄文放在一起。
室内的高馆长却根本没看见这两人,无奈摇头把那四个字收起来,心想多有才华的一个学生呀,怎么就粉袁绍还粉魔怔了呢。
“果真是她所为!对我父出言侮辱,待我一剑了结了她!”稍年长的年轻人浑身是血,眼神狠厉便知晓是个沙场厮杀之人。
“兄长且慢,其中或许有误会,待我跟随去问问。”稍小些的少年脾气较好,知会一声后转头小跑出去,跟着吕思彤离开了博物馆。
逐渐融入暮色。
还不知道被盯上了的吕思彤回到了旅游酒店,没多久收到了一笔转账,是刚才提出要买下檄文书法的高馆长发来的。
又说了许多尊敬先人敬畏先人的话语,全然是把她当曹操的黑子看待了。
冤枉啊,清汤大老爷!那些都是袁本初干的!
手里的上交证书沉甸甸地,心想明天还有一天的行程,要不去高陵撞撞运,哦不,撞撞鬼,背了这么个黑锅生怕被记恨,又不敢说实话是袁绍所为。
态度好一点道个歉,没准这事就过去了,都快两千岁的人了,不至于和小辈计较吧。
吕思彤将证书仔细端详,有些分量,并非一张普通的硬卡纸,双层的设计中间塑封了一枚五铢钱,下方还有描述,也是高陵出土的,给上交者一个留念。
五铢钱和后来朝代的铜板价值差不多,因为出土量大且民间长期流通过,所以算不上稀奇,制作成证书装饰后,意义倒是比单纯收藏品更珍贵了。
“嘿嘿嘿。”第一次见历史真人有点小激动,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不去其他地方,再去高陵逛一圈。
如果曹操也存在,上交过去的袁绍应该还真能叙旧叙旧。
走到窗户边上拉窗帘,打算早点洗漱休息,手机上弹出班级群的消息,就低头看消息再抬头的这么一小会,瞥见窗户外站了个穿着汉时衣物的小少年。
没记错的话,这一层是二十楼。
夜晚的玻璃因内外光源差而导致像面镜子,将室内的一切投射在玻璃上。
所以,那小少年是在室内。
“咯噔。”吕思彤心头一惊,缓缓回头看向那小少年。
以普遍性的理论而言,凭空出现的,是鬼吧。
吕思彤紧张地咽口水,发现没多少惧怕,倒是有点小兴奋和好奇,不知道这是哪一位。
那小少年还挺客气,作揖道:“请问,你为何在我父亲墓前念讨伐檄文,还言是治病?”
对方声音清脆,谈吐清晰,站在自己两步距离的位置前,一身青色为底的布衣,外面一件淡色双绕曲裾,袖子是寻常的广袖便知晓是个富贵人家不干重活的公子。
看着年纪十二三岁,却已经有些端方君子的气质,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透露着智慧。
在刚背负了念檄文辱骂曹操的黑锅后,瞬间就判断出这小少年是寻仇上门的曹家人。
曹操的孩子们之中十三岁时去世的聪明小少年,只有一个,曹冲,小字仓舒。
“我炒!是冲儿?”吕思彤激动地左右手互相控制着,避免对老祖先做出什么不尊敬的事情来。
曹冲显然低估了这位后世小辈的脸皮,她竟好意思称呼自己的祖先为冲儿?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高陵,既然曹冲都在,那么曹操一定也在。
吕思彤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回答说:“当年檄文送到许昌,你应该有印象了呀。”
曹冲回忆了一下,再好的脾气也垮了个小脸。
“那时父亲头风病犯,听此檄文顿出冷汗,竟头也不痛以为病愈。”
“对对对,这叫话疗。”
“你!”好心的曹冲又生气又委屈,说,“我还以为其中误会,有心为你求情,不想你竟如此恶劣!我兄长本欲杀你泄愤,是我劝说听你辩解。你不辩解吗?”
吕思彤没觉得羞愧,如果说面对老祖鬼袁绍的时候还会受到其老头形象而有尊老的心态在,不敢动手。
那么此时的小鬼冲儿,这不是随便欺负?
此时的吕思彤根本没搭理什么问罪辩解之类的,嘿嘿笑着捏了捏曹冲的小脸。
“冲儿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捏~让妈咪抱抱~”
曹冲皱眉,一脸见鬼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你作甚!我可是你的祖先!”
吕思彤捏脸的双手停顿了一下:无情搓面团机器,启动!
“救………………”
曹冲的小脸被搓得通红十分狼狈,一丝不苟的束发也被揉得毛茸茸,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你!”好脾气的小神童被气哭消失不见了。
吕思彤一愣,心想完蛋,惹大祸了!刚才冲儿说什么来着?
他的兄长要鲨了她??那不就是曹昂曹子脩?
诶嘿,还挺好奇子脩长什么样的。
不!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保命要紧!
吕思彤连忙查看晚上的车票决定跑路,嘶,高铁晚上没票!不管,买普速列车也要跑!
………
曹冲失魂落魄地瞬移回了高陵,含泪捂着脸哽咽地汇报情况,仍旧还是善良地劝父亲不必追究一个小辈。
曹昂见少弟眼睛翻红,拨开他挡着一半脸的袖子,错愕道:“这是怎么了?那混账小辈还敢打你?”
“……”曹冲眼泪吧嗒落下来,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脸被捏得现在还刺痛着。
而且她居然还敢自称妈咪,简直大乱辈分!占祖先的便宜,简直可恶!连向来仁心的曹冲都无法接受,委屈道:“她欺辱我。”
曹昂听后十分恼怒,道:“辱骂我父在先,又欺辱我弟,岂有此理。”说完向着一旁沉默不言的老者请命,“孩儿愿往,取其首级带回来谢罪。”
老者一派威严,虽年迈垂暮,眉宇间霸气仍旧不减,正是曹昂和曹冲的父亲,高陵的主人,魏武曹操。
曹操沉默许久,瞥了眼被上交到高陵的袁绍,问:“本初陵墓是在沧州吧,孤当年还祭拜过,为何跑安阳来了?莫不是,那小辈是受了你的指使?”
“老夫光明磊落,会指使小辈?”袁绍瞥一对白眼,这事当然是亲力亲为。
同时心里也开始记恨那小辈,表面上谦卑有礼,居然趁他不注意把他的陪葬品上交给了高陵官吏!难怪当时还找他题字!
几个鬼魂要去寻仇,但是曹冲刚才是一路跟随才认识路,后世的变化太大,尤其到了晚上更难寻到方向,更不知该去哪寻找。
讨论了很久,没想到办法。
曹冲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她手里有一枚高陵的五铢钱,正是上交漆碗之后所得。”
曹操闭目,脑海里便感知到整个博物馆范围的光斑,他扩大感知范围,其他地方甚至更遥远的异邦,都存在光斑,甚至还有亮得刺眼的光。
这是他们当鬼不久探索出来的能力,只要是属于自己的古物,就能够感知到,并且将魂魄转移过去,纵使千里之外亦是瞬间到达。
经过一阵的排查,找到了那位后世小辈。
但是,为何如此遥远,在江东吴郡的方位?
从她离开高陵到现在,也就不到四个时辰,即便是畏罪潜逃,四个时辰从安阳跑路到吴郡?
“江东之地……孙权所治,想必是受了孙权指使。”曹操沉声分析,他活着的时候和他有冲突的江东人也就孙家了,而孙坚孙策是外露的暴脾气,真要有意见绝对亲自过来,而且是动手,不是出言侮辱。
也就孙权小儿会用如此手段,指使后世小辈来做脏事,当真无耻。
曹操冷哼一声,又道:“孤不在乎身后评,何况是孙权指使,因此怪罪一个后世小辈实在不该。而今局势未明,倒不如让她引见孙权,问个清楚。”
“是,父亲。”
于是曹操和曹昂移动到了江东吴郡某小区的五铢钱上。
“咦嘻嘻嘻嘻。”一来就听到女子憋笑的声音,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