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回病房里，宋明夷这个人，虽然鬼马且功利，但在对待朋友的事情上面她还是比较讲义气的。

虽然现在按照轮班，是她的下班时间，但她还是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地了解了沈聆的情况，并跟外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大致描述了一下沈聆的伤情。

“嬢嬢，准确来说呢，沈聆肋骨断了两根，左手的手臂骨折了，其他还有一些外伤，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骨伤科已经给沈聆安排了核磁共振检查，检查一下脑震荡的情况，不过您别担心，看沈聆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宋明夷说着，从白色的袋子里拿出了好多张X光片，将X光片对准了天花板上的LED灯，沈聆看见自己的身体情况在黑色的X光片下暴露无余。

确实。

除了左侧的肋骨有一些歪斜之外，她的身体情况还算好，她也算是命大，虽然那傻子下手很重，但她并没有遭受致命伤。

“嬢嬢你别担心，另外，她妹妹的手术呢我也了解了一下，明天下午有一场颅脑外科的二期手术，不过沈聆现在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办理手术的手续了。”宋明夷说着，看了一眼身上缠满了绷带的沈聆，随后，拍了拍胸脯，“不过有我在，您不用担心，我就是这个医院的护士，我帮你们弄清楚要哪些东西，有一些需要签字的同意书您再跟我去一下就好。”

“喂，宋明夷。”沈聆沙哑着声音开口唤了一声。

“干嘛。”宋明夷瞥了一眼沈聆，发现她那眼神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放下了手里的X光片，凑到了沈聆耳边，一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啦！”宋明夷回答得十分爽快，并配上了一副阳光乐观的表情。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是奔着搜集直播素材来的吧。”沈聆翻了个白眼，“老实说，那天晚上在走廊拍到的灵异短视频，你是不是已经剪辑好、发出去了。”

宋明夷“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哎哟，这么聪明做什么，你这样很难交到真心朋友欸，不要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小小年纪的，不要这么功利心。”

宋明夷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沈聆缠满了纱布的脑袋，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溜烟似的跑向了门外，边跑比还边不忘说着：“我去神经外科看一下沈凝的手术安排情况哟——”

年轻的身体总是充满活力的，宋明夷像是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总是对未来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充沛的希望，她那张涂满了美白霜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带着弧度的嘴角像是对所有人都亲和礼貌，但实际上沈聆能够感觉到，她和所有人，都不是真心朋友，虽然表面说说笑笑的，但也都只是停留在表面。

一个总是微笑的人，才是最会伪装的人。

在宋明夷离开之后，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外婆和沈聆。

外婆扫视了一眼身上缠满了纱布的沈聆，叹了口气：“聆娃儿，你这次太鲁莽了。”

“咳咳……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外婆，当时我没有具体的证据能够证明秦琴的死和那家淮阳牛肉面馆有关系，我只能从现有的线索推敲出那家人不简单……咳咳……我只有48小时，我想……我想至少能在超度秦琴之前，给她一个交代。”

“聆娃儿，你只是个人，你不是神，审判罪恶的这种事情，在阳间，有法院，在阴间，有阎王，你只是个阴厨，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外婆的表情十分严肃，她坐在对面无人的病床上，那张脸完全没有因沈聆破获了人口贩卖案的自豪，相反，听着宋明夷和沈聆的对话，她的脸色更凝重了几分。

“……我只是想帮一帮秦琴。”

“帮？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需要帮助的人？娃儿，你帮不完的，做我们这一行的，会看到许多生离死别，不是每一次我们都能干预，每一次干预，就是打破了命数本来的轨迹，你一定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代价？外婆，难道我这是……”

沈聆听到那个词，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后背发毛。

“如果没有你的介入，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才是原本事情的发展路径，但现在你介入了这个事情，干预了那一家三口的命运，不止如此，其他被拐卖的女娃娃的命运你也间接性干预了，干涉了神灵预定的命数，你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的。

世间万事万物，潮起潮落，小到一次蝴蝶的振翅，大到一个国家的覆灭，都是按照原定的命途轨迹进行的，但总有一些意外的发生会打破这些所谓的“轨迹”，一旦偏离了原先的发展轨迹，那么产生的“蝴蝶效应”甚至将产生极大的影响。

造成这一改变的人，自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和神明做交易，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阴厨，本身就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特殊人群，他们能听到许多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在这样的平衡中寻求回报的同时，也承担着可能带来的危险。

这一次，沈聆就被阴厨的负面影响反噬了自身。

还好，及时赶到的道长救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听了外婆的话，沈聆半晌没有说话。

她眼前全都是自己身上裹着的白色的纱布，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药水还在24小时挂着，她还要接受一系列的康复治疗才能恢复如常……如果说要彻底忽视这些来探讨生命大义，那自然是不太现实，但如果为了明哲保身就放弃拯救他人，又是对的吗？

“……外婆，那是许多年轻女孩的一生啊，我没有办法看着她们像秦琴一样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半晌，沈聆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声音沙哑，而又坚定，充满了疲惫，但却没有一丝后悔。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她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无论是为了活着的被拐卖的女孩子们，还是为了含恨而终的秦琴。”

外婆也知道自己劝不了沈聆，这个问题放在任何人身上，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尤其是在目睹了秦琴的鬼魂后，在知道了秦琴曾经受过的虐待之后，很难做到冷眼旁观。

只不过。

她终究是她的外婆。

自私一点的程度来说，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外孙女能好好的。

毕竟她已经有一个外孙女住在ICU了，不希望另一个也出事。

“唉……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

外婆沉默了半天，只是丢出这么一句话。

“放心吧，外婆。”

“喵……”

就在这时，猫咪的叫声引起了沈聆的注意，她转头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黑色的猫咪正窝在外婆身边，它蜷缩着身体，背靠着老人家，看起来像是一团黑色的毛线团，如果不是时不时眨眨眼睛、动动耳朵，还以为它是一个黑色的围脖。

“这只猫……”

“这只猫似乎跟你挺有缘的，你还记得当时那位小道长救你的时候吗？就是它去通风报信的。”

“啊……居然是它？”沈聆讶异地看着那只黑猫，“我当时在小院子里看到它，就觉得它不简单。”

那只黑猫听到了沈聆的声音，动了动小耳朵，像是有灵性一样，睁开了宝石一样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它的那双眼睛，就像是绿色的琥珀，晶莹剔透。

“它跟你很有缘呢，聆娃儿。”外婆说着，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我想着，既然这只猫有通灵的体质，不如让它跟着你，当你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它也好帮帮忙。”

“可以呀，我只不介意，只要它不担心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的话……”沈聆微微一笑，随即，她想起了道长，“对了，那个道长呢？是他救了我，我还想跟他说声谢谢呢……”

“他已经走了。”

“走了？”沈聆一愣，“难道刚才他在外面吗？”

“嗯，但是在你醒了之后，他就走了，留下了这只黑猫。”

“说来……那个道长好像有两把刷子，宋明夷的符咒应该也是在他的小摊买的，在秦琴出现的时候，那张符咒替我们挡了一下黑气，否则前天晚上我们估计凶多吉少。”

“黑气？怎么回事？”外婆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这孩子，似乎总有许多事情瞒着她，明明是新手上路，但是仗着自己有“新人光环”，总是喜欢胡来，喜欢擅自做决定。

沈聆认真回想了一下：“前天晚上，产科闹鬼了，当时我也在场，我和宋明夷先是听到了检测仪自动播报了一组身高体重的数据，随后又看到走廊上的鬼影，就连护士长都不是活人……我知道那层楼有鬼，我到病房那边想进行‘唤魂’，但没想到鬼魂刚出现的时候有一团黑气在旁边，那团黑气有很强的攻击性和血腥味，如果不是当时宋明夷带着的符咒替我们挡住了黑气的第一次攻击，估计我们……”

“那不是黑气。”

外婆打断了沈聆的话。

“你看到的，应该是煞气，胁迫秦琴的应该和胁迫你娘的人是同一种力量，这煞气充满了血腥味，一看便是积年的厉鬼才有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