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你们非要让爷爷想起他已经死了的事情呢?”
这句话仿佛是从纸人的咽喉处艰难挤出的声响。
它并无声带,无法进行喉腔共鸣,故而只能凭借纸片之间的挤压摩擦来发音,每吐出一句话,都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那是冷冽的风从其喉咙口呼啸而过的声音。
它那双手紧紧攀附着老人家的身躯,仅有手臂长短的身体就这般直挺挺地站在老人背后,老人此时背对着沈聆和宋明夷,沈聆的话语恰似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刃,狠狠插入了老人家的灵魂深处,让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或许早已死去许久的残酷事实,老人的身体瞬间停止了活动,然而那纸人娃娃却开始剧烈地动了起来,简直就像是……
纸人双手紧紧抠着老人的身体,那纤细的手指仿佛要嵌入老人的肌肤。
它那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诡异,那惨白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如同来自地狱的、不肯安息的亡魂。
“是你在操控老爷爷的尸体,对吧。” 沈聆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与坚定的复杂神色,她的身体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
沈聆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护在了宋明夷身前,另一只手则迅速伸到了口袋里,手指在口袋中慌乱地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口袋里装着的黑狗血瓶子,她紧紧握住瓶子,仿佛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哎呀,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我在操控爷爷呢,明明是我让爷爷继续活下去的呀,哈哈哈哈……” 纸人放肆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如同恶魔的咆哮,“如果不是我,爷爷现在还躺在棺材里呢,多可怜啊!”
在纸人笑着的时候,伴随着那笑声,小小的值班室的空间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着。
“格拉……”
墙壁开始裂开,一道道狭长的缝隙如同狰狞的伤口,出现在灰白色的墙壁上。随后,大片大片的霉斑在墙壁上迅速绽开,那些霉斑如同黑色的花朵,逐渐连接在一起。四面墙壁都开始褪去了石灰的颜色,如同被岁月侵蚀的画卷。
在石灰褪去后,逐渐露出了石灰下黑色的厚重的木板——这些黑色的木板围成了四面封闭的空间,尤其是两侧的木板带着一定的弧度,两头窄、中间宽,恰好就是棺材的形状!
黑色的木板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息,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死亡与绝望。
是啊,人死了之后,就被装在这小小的,漆黑的空间里,如此密闭,如此寂寞,如此孤单,如此冰冷。
这棺材,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与阳间的一切联系,再也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黑白遗照中的老人家忽然流出了两行血泪,那血泪如同红色的丝线,缓缓顺着相框滴落,他似乎在哭诉着死亡的冰冷,也在哭诉着不愿意死去的哀伤。
“不好……”
沈聆低下头,发现她们脚下的地砖也开始软化,以她们为中心,周围的地板就像是沼泽地一样下陷。她们的双脚也被吸入其中,仿佛被黑暗的力量吞噬。
那地砖软化的速度极快,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有生命一般,沈聆能感觉到双脚陷入其中的那种黏稠感,仿佛被无数只手紧紧抓住,无法挣脱,那股腐烂的恶臭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快跑!” 沈聆的声音带着急切与恐惧。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沈聆话音刚落,宋明夷转身就跑,但此时想要跑哪里还来得及?
她们的双脚都被吸入了 “沼泽” 之中,黑色的沼泽咕咚咕咚地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味,就像是几双手,紧紧地抓住她们的脚踝,让她们动弹不得。
那恶臭味如同毒气一般,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呼吸困难,像是尸体腐朽后的臭味。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唢呐吹奏的哀乐声,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毛骨悚然。那哀乐声时高时低,如同幽灵的哭泣,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原先趴在老头子身上的纸人突然腾空而起,它挥舞着双臂,如同疯狂的舞者,从它的袖子里飞出了许多更小的纸人,这些小纸片人是白色的,看起来是用白纸剪裁而成,它们在空中飞舞着,每一个纸人都诡异地笑着,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它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聆和宋明夷,似乎在等待着一场血腥的盛宴。
“哈哈哈哈哈 —— 正好,我和我的孩子们也饿了,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食物了,我还要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送上门来,放心,我会好好享用你们的血肉的!”
最大的纸人悬浮在半空中,小纸人围绕着它飞着,有男有女,就像它的孩童一样,叽叽喳喳,那声音如同老鼠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在这里破地方,我只能吃到一些干巴巴的尸体,实在是没意思 ——”
纸人的声音充满了贪婪与邪恶,它一挥手,许多小纸人瞬间朝着沈聆和宋明夷飞扑过来如同饥饿的蝗虫,张牙舞爪地扑向她们!
“不要 ——” 宋明夷尖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沈聆眼疾手快,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瓶黑狗血,但就在她打算打开瓶子的盖子的时候,新的变故发生了!
“金光破邪,妖魅休藏,原形毕露,万变犹定,破!”
从某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几道刺眼的金光从沈聆和宋明夷背后射来,像是许多锋利的箭,金光瞬间将围绕二人的小纸人扎穿,小纸人们在金光的照耀下瞬间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烧成灰烬后,纷纷扬扬地落下。
“什么?!”
大纸人一惊,它顺着那光看去,正看到在几步之外的楼梯口,不知道何时一位年轻的道士正站在那里,道士身着一袭青色道袍,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威严,束成马尾的长发随风飘动,仿佛一位仙人降临。
沈聆转过头,也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道长?!” 沈聆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与希望。
“我还找了半天,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殡仪馆为非作歹,原来你这厮在这里附灵。”
吴妄拿出一道黄底红字的符咒,符咒上的符文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蕴含着道家的力量。
“九天神雷,听我号令,镇妖伏魔,诛!”
话音刚落,他用桃木剑挑起符咒,符咒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朝着纸人飞了过去。
“不好 ——”
纸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它转身就要走,但那符咒速度如闪电一般、先一步贴到了它身上。
“嘶……”
符咒在贴到纸人的瞬间燃烧了起来,那火焰裹着纸人,纸人惨叫着,在火焰中扑腾着、挣扎着,它的身体如同纸片一般,在火焰中卷曲。
一阵黑色的浓烟升腾而起,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那味道,就像是血肉被烧焦了一样,恶臭中带着几分腥味,直到纸人的身体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它哀嚎的声音才逐渐消失,燃烧后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花,纷纷飘落。
随着纸人的消失,周围幻化出的棺材、黑白遗照也在这一瞬间消散。
老人的身体缓缓倒下,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
“沙……”
周围的环境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地上的沼泽消失了,四周的墙壁恢复了砖墙的模样,血腥味与腐烂的恶臭在褪去,哀乐声也平息了下去……
在幻境破碎后,沈聆发现,她们正站在一间黑色的灵堂里。
在她们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棺材,而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刚才还和她们说话的老头。一个孤零零的黑白遗照放在了棺材前面,遗照里的老头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们,但阴阳两隔,他的声音,她们是听不见了。
灵堂里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白色的蜡烛燃烧着,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这一切……是幻觉吗?”宋明夷揉了揉眼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有点儿难以置信。
“可以说是幻觉,但更大程度上来说,是‘障眼法’,你们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踏入了纸人制造的‘幻境’,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纸人制造出来的。”
道长走到了沈聆身边,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黑狗血瓶子。
“小丫头,你就带着这么一个东西,就敢来夜闯殡仪馆?”
“我们才不是夜闯!我们跟林警官报备过了,是来调查秦琴案子的!”沈聆说着,默默收起了黑狗血瓶子。
确实,如果不是黔驴技穷,她也不想亮出自己的底牌,虽然底牌并不带有任何威慑力就是了。
“给。”道长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张黄底红字的符咒,“你拿着这个,你是阴五行的人,你的眼睛会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的耳朵会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带着这个,防防身。”
沈聆看着那张符咒上歪歪扭扭的符号,复又瞥了一眼道长:“……道长,你这是要收钱的吧?”
被看穿了心思,道长一笑:“多谢惠顾,五十元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