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赶在寝室熄灯前结束了这顿火锅，明晞、唐夏、卓微三个住校的一起回了学校，剩下的三个人坐上李柯嘉的私家车。

左弈扒在副驾的座位后面说：“麻烦杨叔叔了，这么晚还来接我们。”

杨叔是李柯嘉他们家的司机，每天除了接送李柯嘉他爸，还要负责接送李柯嘉上学，以及李柯嘉出去玩。

杨叔双手扶着的方向盘：“小意思，反正都是顺路。另一个同学的家住哪儿？”

左弈靠在皮质的后座上，手撑在门边的扶手上，望着车窗外，这条路天天看，一点新意都没有。

赵瑧言坐在他的左边，也靠着窗，他说：“我跟左弈一起下车。”

李柯嘉回头就见两人中间像隔了一条长江：“你俩住一起？”

赵瑧言投了个眼神给左弈，对方仍然保持着的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赵瑧言说：“住得近。”

“哦。”

车里再没有人说话，只有电台里播放着夜间节目。

周一早自习，何宪知进教室就带了一个重磅消息：这周四、周五四校联考。

“周四周五考试，那周六呢？”有人问。

何宪知皮笑肉不笑：“想放假啊？”

众人点头。

何宪知把教案拍在讲台上：“老师们都加班加点地帮你们改试卷，你们就想着放假，等明年6月8号之后吧。”

头两节数学课，何宪知把上周的试卷挑错的多的地方讲了一遍。

左弈半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过了一周，他的位置换到了第一组第二排，窗外只见黄葛树的顶端，和一片雾蒙蒙的天空，没有太阳，气温却不低，整个城市被一团温热的湿气笼罩着。

何宪知一边讲题，一边走到学生中间，在左弈旁边停下，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左弈这才把注意力拉回到课堂上。

四校联考无形中给这群刚上高三的学生加了一把动力。

晚自习结束，左弈被被李柯嘉拉着去吃了一碗小面，还在人店里给他讲了几道数学题。左弈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开了门，家里漆黑一片。

左弈打开了客厅的灯，跟他今早出门前，毫无变化。他喊了一声“妈”，也无人应答。他看到玄关上摆着的爸妈的拖鞋，他爸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回来。这个时候，妈妈也没回来，难道还在医院？

左弈脱下挎包，往沙发上一甩，给白蔚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白蔚只说了一句话，很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风吹来，她说：“你外公在抢救。”

左弈打车到了医院，又被白蔚撵回家。明天还要上学，让左弈回家休息。

左弈从医院出来，并没有走。他记得医院旁边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他到里面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很久没有抽烟了，可以说他基本没抽过。高一的时候看着别人抽，出于好奇，他抽过几口，但每次都被呛得眼泪直流，后来就把这份好奇心给扼杀掉了。

他在路边点燃了烟，不出所料第一口还是被呛，但已经没有想流泪的感觉，他又尝试着抽了第二口，好像比第一口好了一点，没有被呛。

左弈没有抽第三口，他站在路边看烟一点一点燃烧，橙红色的星火和路灯倒是相称，最后一点燃烧完之后，左弈把烟头在地上按了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他又转身往医院大楼走去。

左弈没直接回去，而是到走廊外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已是深夜，左尚东那边也没休息。

“我们都在医院。”左弈把这边的情况跟他爸说了，具体的情况他也不知晓，明明昨天见外公精神还不错。

左尚东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左尚东这趟出差去了快十天，印象中他很少出去那么久。左弈好奇问了一句：“爸，你那边什么情况？”

“没事，碰到国外的客户，难缠得很。”

左弈很少过问左尚东生意上的事，用他爸的话说就是：小孩晓得个锤子。如果左弈问起来，左尚东也会如实回答。

“你大学毕业赶紧滚来公司帮忙。”

每次说到这个左弈都哭笑不得，他提醒他爸：“爸，我高中还没毕业！”

“我当然晓得，我这是督促你学习，将来你想出国留学——”

“我不出国。”左弈拒绝得很彻底。

左尚东早就有把左弈送出国的打算，两年前左弈的外公突然病重，左弈不仅没出国，还转学回了这个西南城市。当时还是左弈爷爷的意思，老人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自己的外孙，左弈转到这边一样能读重点高中，所以高一开学没两个月，他就转到了三中。

“行行行，不提这个，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其实还差一张英语试卷，早自习时随便写写吧。

左尚东说：“那你好好照顾你妈，先挂了。”

“晚安。”

挂了电话，左弈没着急回去，他打开微信，一个个头像划过去，找到了明晞的头像，点开聊天界面，想问她英语试卷写完没。但看了一眼时间，又退出来，这个点应该都睡了吧。

手指不小碰到一个头像——一个面灰墙下长了几株野草。

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开学那晚，再往上翻，赵瑧言给他的那张照片。左弈点开放大，他仔细看了才发现当时自己一脸懵，眼睛微微睁大。

左弈对着自己的照片骂了句傻逼。

顺手点了查看原图，保存。

他按了几下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yi：你英语试卷写完了吗？

凌晨两点，左弈发完消息有些后悔，虽然他们都是高三的学生，但两点不睡觉，多少有点努力过头了。他们学校不像隔壁，总给学生灌输“你比别人少刷一道题，高考就比别人少一分”的思想。

两分钟后，左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王秦：写完了。

左弈看了一眼对话框上的名字，“王秦”合起来就是瑧，他点开赵瑧言的资料，鬼使神差地改了个备注——小赵哥哥，又返回到对话框。

yi：明天让我抄一下。

赵瑧言给他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左弈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凌晨四点，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守了一晚上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已经五点，白蔚简单洗漱之后回了房间，左弈拿着自己的背包上了楼。

洗完澡出来，左弈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一下头，把那张没做完的英语试卷拿出来。打开台灯，开始做题。

等他写完了才想起，他问赵瑧言要试卷来抄，真的多此一举。

这个时间，睡觉是肯定睡不了了，他换了身衣服，包随意搭在肩上，下楼到茶桌前，泡了一壶左尚东的不知道是几百还是几千一两的茶，猛地灌了两口。

苦，苦到他全身的神经都苏醒了。

左弈到教室，赵瑧言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到得比平时早。左弈刚坐下，面前突然多了张试卷。

左弈拿出自己的试卷盖在了赵瑧言的试卷上，把两张试卷一起给了赵瑧言，“我已经写完了，帮我交一下作业。”

赵瑧言想问什么，看到左弈两个快掉地上的黑眼圈，他选择了闭嘴。

不过左弈也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像是交代任务一样，头都没转一下，又把其他科的作业放在桌角，然后趴到了桌子上。

这教室像是被施了法，一进来就困。早上喝的那杯茶也不顶用，等左尚东回来，他要去跟左尚东说你买到了假茶！趴下后左弈整个人都是恍惚的，2班最吵的时间，他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耳鸣，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他感觉有人扯走了他桌角的试卷，大概是小组长过来收作业了。试卷划过他的脸，有点痒，脸在手臂上蹭了一下，还是不太舒服。

左弈趴桌子喜欢把整张脸都埋在手臂里，就露出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他微微动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早上刚洗的头，用电吹风胡乱吹了一下，这会儿干了有些炸毛。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上课铃声，但是身体好像被什么压住一样，起不来，算了，继续趴着吧。

前两节都是语文课，老师一进教室就开口：“趴着的同学都起来了，上课了啊！”

她见左弈还趴着，“赵瑧言，把你同桌叫起来。”

赵瑧言抬手，想去拍左弈的肩膀，动作到一半又突然收回来了。

“老师，左弈今天不舒服。”

“这样啊，让他继续趴着吧。”

她翻开了教案，继续说：“同学们，不要怪老师多嘴，高三除了学习，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赵瑧言看了一眼左弈，他额头垫在手臂上，整张脸都埋在双臂圈起来的空间了，从他这里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半张脸，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着，均匀的呼吸声只有赵瑧言能听见。

左弈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课间，班里没几个人。

“醒了？”

左弈迷迷糊糊地问：“现在几点？”

赵瑧言说：“第三节课下课。”

他睡了三节课？三节课竟然都没人叫他起来。赵瑧言的位置靠里面，每次得左弈往前移凳子他才能进出，这三节课他都没动过？

左弈一阵心虚。赵瑧言继续说：“后面两节数学课。”

言下之意，宪哥的课你还睡吗？

他又不是没在何宪知的课上睡过觉。

“那你继续帮我挡挡吧。”左弈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趴下。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何宪知拍醒的，他又睡了一节课。

何宪知皱着眉，关心道：“赵瑧言说你不舒服，怎么回事？”

左弈没想到何宪知会特地来问他，正想着要编自己生了什么病。

何宪知接着问：“发烧了吗？脸那么红。”

左弈摸了一下脸，有点烫，估计是刚才趴着呼吸不畅。既然何宪知都给了他台阶，他只好顺着往下。

左弈点了点头：“嗯，有点。”

刚睡醒，声音还带了点鼻音，左弈要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

“去医务室看看吧。”

左弈又点了点头：“嗯。”

“赵瑧言，你跟他一起去。”

赵瑧言答应得倒快：“好。”

左弈转头看他，你乱答应个什么？

“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何宪知不接受反驳：“你自己去，半路晕哪儿都不知道？”

左弈心想他看起来有这么弱吗？更何况现在他还生病。

在何宪知关切的目光下，左弈缓缓地站起来，赵瑧言很配合地扶着他的手臂。

左弈微微一颤，赵瑧言的手心竟然是冰的？

以为左弈没站稳，赵瑧言上前半步：“小心。”

左弈被赵瑧言扶着下楼。到了楼下，左弈装不下去了，他抽回手臂：“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去医务室躺着。”

赵瑧言说：“我刚跟你下楼，马上回去，宪哥一定知道你没生病。”

还真是，戏得做全套。

赵瑧言问：“现在去哪儿？”

左弈感觉自己带着学霸逃课了：“跟我来。”

十一点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课时间，学校几乎没人。左弈胆大，但也没放肆到上课时间在学校里乱晃。

学校里有座废弃的水塔，上面布满了爬山虎。水塔下有道拱门，铺了台阶连接到地面。台阶藏在了树荫间，即便是夏天，这里也比外面凉快许多。

左弈坐到了台阶上：“这地方，我以前经常来。”

赵瑧言坐到了他旁边，他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运动短裤，露出了半截小腿。

“经常逃课来？”

左弈一时语塞，其实他很久没有逃过课了。

“你现在回去上课，宪哥不会怀疑。”

左弈估摸了一下时间，从勤俭楼到医务室，这个时间回去刚好。

赵瑧言坐着没动，笑道：“来都来了。”

“什么？”

“不逃课的高中生涯不完整，最后一年，也让我体验一下。”

左弈嗤笑道：“高中三件套，打架、逃课、早恋，你还差什么没体验？”

“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