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弈酒醒了。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心脏咚咚跳着。

他抓着赵瑧言的手腕，把赵瑧言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口上。拇指在赵瑧言的手腕上摩挲着，像在寻找什么。感受着指腹下血脉的跳动，跟他的心跳是一样的频率。

等到心跳缓下来，左弈才睁开眼睛。

每次喝多了都这样，头很晕，意识却是清醒的，左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他抬眼看了一下赵瑧言，赵瑧言也在看着他。他嘴角噙着笑，低头在赵瑧言的手背上盖了个戳，感觉到赵瑧言的指尖微微蜷起，又把他刚才盖了戳的地方，对着赵瑧言的唇摁下去。

左弈放开赵瑧言的手腕，被圈住的地方起了一圈红痕。

左弈的眼睫上还挂着水汽，双眸明亮，他问：“几点了？”

赵瑧言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

“你回家还是留下来？”房间里的暖气氤氲，左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我……”赵瑧言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留下来照顾你。”

进门时赵瑧言看见餐桌旁的柜里有蜂蜜，他下楼给左弈弄了一杯蜂蜜水。一会儿的功夫，回到房间时，床上多了一床被子。

“天冷，你别睡沙发了。”左弈说，“我家的沙发可没民宿的大。”

赵瑧言：“……”

左弈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蜂蜜水，剩下的一半留给他。

躺在柔软的床上，赵瑧言觉得真正喝醉的人可能是自己。关了台灯，房间里漆黑一片。

“小弈。”

“嗯？”左弈背对着他，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没有半点儿动静，左弈转身，动作刚到一半就僵住了。两片柔软轻轻擦过他的脸颊，触觉转瞬即逝，好像从没发生过。

他听到一声轻叹，耳边传来赵瑧言温和低沉的声音：“睡吧。”

左弈僵直着身体转回去，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燥热感从脸颊蔓延到全身，他踢了一下被子，又羞又恼地道：“赵瑧言，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有区别吗？”赵瑧言差点笑出声，顺了顺左弈后脑勺的头发。

左弈的心里像被狠狠挠了一下，越想越不服气，凭什么每次靠近赵瑧言，他都躲开，反过来好像每次都是意外，每次都逃不掉。

这算什么？赵瑧言的追人方式么？

他突然掀开被子，翻身，半个身子压在赵瑧言身上。

赵瑧言反应很快，曲起右腿挡了一下，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

左弈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躲什么？”

像是为了掩饰尴尬，赵瑧言轻咳了一下，调整了呼吸，才说：“没有。”

“没有才怪。”左弈抬腿踢了一下他的右腿肚。

他这一脚，将被子完全弄到地上，两人之间再无遮挡。赵瑧言身上不似往常那样冰凉，皮肤相接的地方，温热无比。

房间里无光，两个人好像同时放轻了呼吸声，除了呼吸时起伏的胸膛，再无别的动作。

“你确定要这么睡？明天咱俩都得感冒。”赵瑧言的声音有些沙哑。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稍微多一个动作，那点儿尴尬就藏不住了。

左弈只敢用气音说：“再，再等一下。”

也许是酒劲又上来了，没过多久，左弈趴在赵瑧言身上睡着了。

“小弈？”赵瑧言轻声唤道。

回答他的只有某人均匀的呼吸声。

赵瑧言无声地叹息，扶着左弈的肩膀，翻身把他弄到旁边。左弈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睡着了。

他扯过被子，给熟睡的人盖上。

赵瑧言捡起被子，盖在身上，看着左弈说了句“晚安”，翻身阖上双眼。

第二天左弈醒来，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丝光亮。他眯着眼睛翻身，摸到旁边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猛地睁开眼睛。

他昨天是跟赵瑧言睡一起了，脑子里突然被按下重播，昨天最后的画面是他趴在赵瑧言身上。

赵瑧言人呢？

他摸了摸赵瑧言躺过的地方，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滚进了旁边叠好的被子里。正当他想睡个回笼觉时，房间门突然开了，赵瑧言就站在门口。

“醒了？”赵瑧言问。

左弈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没醒。”

赵瑧言说：“我叠好的被子你又弄乱了。”

左弈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反正都是我家的被子。”

等到快透不过气了他才伸头出来，赵瑧言还站在房间门口没动。

他抬眼，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起来做题，借你的习题集用一下。”赵瑧言指着旁边的电子时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左弈瞟了一眼，十一点半。拉着被子盖住半张脸，半点没有起床的意思。

赵瑧言继续道：“我下楼买午餐，你想吃什么？”

左弈又想起过年前没吃到的那碗小面，他说：“好多店都没开门，便利店里随便买点吧。”

赵瑧言出门前，左弈把家门的密码告诉他。

“你给我开门不就行了？”赵瑧言说。

左弈还躺在床上耍赖，“我给你开门还得下楼。”

赵瑧言已经跨出房间半步，又退回来，“别人来你家，你也把密码告诉他们么？”

“赵瑧言，你真的烦死了。”左弈又把脸埋进枕头里，笑骂着，“没有，除了家里人没有人知道我家的密码。”

听到楼下开门声，左弈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赵瑧言把买回来的午餐摆在茶几上。茶几上全是左弈平时喜欢吃的那些东西。昨天的空易拉罐，吃完零食剩下的包装袋全都收拾干净。

“你这是把便利店搬空了啊？”左弈盘腿坐下，把关东煮端到面前。

“本来想看看有没有小面，结果附近的一家没开，开门的都是你不爱吃的。”

赵瑧言还记得左弈跟他吐槽过小区门口哪家店不好吃。

吃完饭，收拾了桌面，左弈把试卷拿到茶几上，跟赵瑧言面对面坐着。

昨天那点儿小插曲只字未提。

二楼的客厅说是客厅其实更像个书房，左弈的书桌和书柜都摆在这里。左弈的书柜跟他的完全不同，有很多看着有些年头的书籍，书脊边已经泛黄，有些自己用线加固。左弈说那是外公留下的，他不舍得扔都搬回来了。

左弈写完一张卷子，就拿着赵瑧言的卷子对答案。

赵瑧言偶尔抬眼看看他，“我的卷子不是答案合集。”

“我先看看有哪题不一样，顺便帮你检查一遍。”他说得理直气壮。

赵瑧言拿的那本习题集是左弈做过的，上面勾画了重点体型，还有左弈的笔记。他花了一上午把左弈勾的题做完，问左弈能不能看看他书柜里说。

左弈说：“你随意。”

赵瑧言站在书柜前，有一格柜子里放着几个模型，赵瑧言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一颗子弹。铜黄的外壳，弹头是黑色的，重量很轻。

“那个子弹是假的。”左弈说，“空包弹知道吧，一般演习用的。”

男生多少对军事有些兴趣，赵瑧言应了一声“知道”。

左弈说：“你要是喜欢就送你。”

赵瑧言把子弹放下，转身看着左弈，说：“别老送我东西，你这样我都不敢对某样东西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其他的不说，但这个不一样。”左弈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分开时说过什么？”

他们俩很少提到十年前的事，只见过那一面，能回忆的事情不多。当然，赵瑧言是记得的，甚至往后十年他时不时回忆起来，当初那个要送他礼物的人再也没见过，从那时起他的人生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左弈那时说，下次见面我要带一个礼物给你。

没想到他们的下次见面是十年后，而彼此都没认出对方。

“这个子弹我有两个。”左弈说，“本来想送一个给你，回来之后一直找不到另一颗。现在唯一的一颗你就拿去吧，我说到做到。”

赵瑧言把子弹放回柜子里，说：“不用，放你这儿挺好的。”

赵瑧言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我爸让你去我家吃饭。

寒假的最后两天，白天赵瑧言来左弈家里一起学习，晚上左弈跟他一起回家吃饭。赵志烧的菜还算可口，比外卖好吃多了。

开学前一天，他吃完饭，回到家发现他爸妈已经回来了。

他一进门，白蔚就问他去哪儿了。

“我去赵瑧言家里吃饭。”左弈说。

白蔚问：“你空手去的？”

左弈被问懵了，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

他还没进门，先被爸妈数落了一顿，过年去别人家里怎么能空手去呢，然后塞了一包年货到他手里，让他现在拿去给赵瑧言。

所以刚分开没到二十分钟的两个人又见面了。

左弈把年货递到赵瑧言手里，解释道：“我妈非要我拿来的，感觉你这几天收留我。”

赵瑧言笑着接过，“那我替我爸收下了。”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跟赵瑧言从小就是能互相串门吃饭，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的关系，如果现在能弥补回来好像也不晚。

交接完年货，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互相道别。

左弈走了没几步又回头，赵瑧言还站在原地，他冲赵瑧言喊道：“明天见。”

赵瑧言也回应了一声“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