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之从山林小道绕过冀州，又一路变换身份，总算到了京城东北郊。靠近京城，暖笙坊的人能够行动，楚元歌派人出来到檀盛约定好的地方，与凌景之碰面。
凌景之吹响檀盛帮自己拿回来那个口哨，等待片刻后看见一位医女装扮的人出现，而后递给凌景之一个纸条，凌景之打开纸条，上面写
‘江湖刀客付远秋’
上面写的正是凌景之接下来的身份，是檀盛提前传信让暖笙坊帮忙安排的。
凌景之看着对方这身打扮，看来暖笙坊的人真的是深藏于各行各业。
“凌公子。我是司统坊的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你本是常州人，幼时和家人离散，后来拜师学艺，出山之后流浪江湖。”
凌景之点头
“多谢。”
“我们坊主说，那位公子来音信说他很想你。告辞。”
凌景之听见这一本正经传话的医女，瞬间耳朵觉得有点烧，平日里说也就罢了，如今被这样一个传信的人面无表情的说出来，简直是想立刻遁地逃走。
不过那人也没有在意凌景之的反应，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开。
京城周边都有军队驻扎，来往的人都要核验身份，檀启倒也没直接下死令不让凌景之这个人通过，但一旦核验的士兵将他出现的消息汇报给檀启，那接下来便是在一众眼线之下做事。
如今皇帝丧礼，城中出来的人本就少，因此从城中穿行很大概率被认出脸，而京城周边守卫都很森严，凌景之最终选择绕远路从西郊穿过上林苑到达京南。
上林苑是皇家苑囿，自然也有重兵把守，不过这地方除了周边守卫，里面没有人。同时凌景之来过多次，西郊京畿也是上回和檀盛小住过一段时日，他知道上林苑换班时间，也知道怎么借助山势隐藏在山林之中，只是需要多几日。
凌景之按照计划到达上林苑北，此刻他只需要等待守卫换班时翻过小丘进入，凌景之等了许久，今日的换班时间似乎比他所知道的要晚。
眼看天色要暗下来，凌景之决定躲在一旁的草垛后歇息，有微风吹过，凌景之隐隐觉得有些困倦，突如其来的动静将他惊醒。
凌景之透过植物缝隙看去，竟然是陆尚泉，看起来正在带人巡防，可丞相大人为何会亲自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莫不是自己已然暴露。
陆尚泉似乎感受到有人的动静，朝凌景之的方向走来，凌景之连忙轻手轻脚向反方向撤退。
陆尚泉见前面灌木丛的动静不似风动，于是给身边两人打手势前去查看，凌景之见形势不妙，摸出来先前的面具戴好，脑中复习方才的身份。
“是谁？”侍卫大声喝道。
凌景之不敢吱声，躲在一棵树后，打量四周之后，蓄力向前冲，绕过方才看好的一棵断木，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追。”陆尚泉令下，跟着他大约十几个带刀侍卫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朝凌景之追去。
凌景之虽然习武，这些日子的农庄生活也让他体力渐长，但始终跑不过每日训练的侍卫，十几个着装统一训练有素的侍卫将他逼到接近林带边缘。凌景之回头，他知道若是出去，必然还会引来更多的人。
凌景之放弃反抗，被两名侍卫带到陆尚泉面前，双手被牵制住。
“你是何人？”陆尚泉说着正要摘他的面具，凌景之头偏开他的手，陆尚泉似乎也没有强行动手。
凌景之见陆尚泉如此，接了他的迟疑道
“这位大人，小的付远秋，从常州来京，不料在这迷了路。”凌景之心想这身份用的也太快了些，若是早在得知身份前被发现，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尚泉突然像是发觉了什么，这讲话的声音很是耳熟
“若是坦坦荡荡为何要蒙面。”
“小的从小就四处流浪，被人打伤了脸，不好看。”凌景之说完还搭配想象中江湖游侠恣意的笑容。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敢问京城怎么走？”
“现下是国丧，你莫不是不知？”
“知道的，只不过我每日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倒也是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待，走到这便只能入京了。”
“放开他的手吧。”陆尚泉下令，后面两个侍卫松手，凌景之也起身，朝陆尚泉作揖。
“我看你这礼，不像是游子，反而向是京中的礼仪。”陆尚泉再次提高警惕。
凌景之迅速放下手
“小的也是家道中落无奈出来漂着，是从前养成的习惯。”
滴水不漏的解释，陆尚泉却并没有完全相信
“常州在南边，你要是从常州过来，怎么到了京城的北边。”
“这里原来这里已经绕过京城了……”凌景之镇定继续演戏，喃喃自语仿佛真的迷了路。
“你摘下面具，我便放你离开。”
“这……”凌景之大脑极速运转，想了想随身的短刀在哪里。
“大人，您有要求小的必然要满足，只不过我的脸实在是不好看，能不能让他们回避，我单独给您看啊。”
陆尚泉示意让旁边人后退，凌景之靠近陆尚泉，就在手放到面具上准备掀开那一刻，右手已然握住腰间的刀柄，随后便转身到陆尚泉身后，将刀锋抵住陆尚泉的脖颈。
凌景之能感觉到陆尚泉在看见刀之后是有时间躲开的，只不过他为何迟疑在原地，或许陆尚泉是个文臣，加上年纪的原因并不能很快反应过来。
周边侍卫见状连忙拔刀，却不敢上前。
“放我离开。”凌景之道
“你究竟是何人？”陆尚泉问，声音似乎没有方才的严厉。凌景之将刀又向皮肤抵了抵，陆尚泉似乎能感觉到已经有血渗出，于是不再说话。
“我不想要你的命，让你手下离开，等我安全就放你走。”
陆尚泉出乎意料的很快妥协，让侍卫留守在此，自己则被凌景之带到深林当中。
这段路不算特别远，凌景之觉得不稳妥，打量陆尚泉后拽下他随身的玉佩，将陆尚泉的手反绑，而后蹲下身，刀锋对准他的小腿
“对不住了这位大人，我怕你等我还没走就比我先跑回去叫人，您看着就是大官，回去多的是良医良药，这些皮外伤只是让你不要走那么快。”
从前在宫里，因为陆尚泉不喜欢檀盛和凌景之接触，凌景之受了不少委屈，这样不知是否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阿谨。”陆尚泉突然开口，凌景之的刀停在了陆尚泉的腿边。
“什么？”凌景之故作镇定问
然而那一刻落刀迟疑已然证明了一切，陆尚泉开口
“你怎会在这？”
凌景之收起了刀
“大人认错了。”
“你的声音我很熟悉，方才你假意摘面具时看见了你的口哨。而看见你想要对我的腿动手的样子，便有十足把握你就是阿谨。”
凌景之低头看，方才吹完的口哨还未来得及收回里衣。
“我这口哨普通的很，您认错了吧。”
“檀盛送你的也普通？”陆尚泉知道那口哨是檀盛小时候给凌景之的。
凌景之语塞，手轻轻摸着那枚口哨。陆尚泉接着道
“那一次东宫，是我捡到了你的口哨。”
原来是陆尚泉。当初檀盛给凌景之这个口哨的时候，凌景之以为是檀盛派人找到的。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为何在此。”
“想来就来了。”凌景之道，他分不太清此时的陆尚泉是否是太子的人，他不能全盘托出。
陆尚泉冷哼一声，凌景之突然来了主意，开口道
“此处是曾经我和檀盛定情的地方，他将我从上林苑带走。我来故地重游。”
陆尚泉对于檀盛和凌景之的事，在逐渐消化当中，但始终不觉得能全然接受，檀盛和凌景之是懂得怎么刺激陆尚泉的。
然而陆尚泉没有凌景之想象中的强烈反应，兴许是他自己也知道管不住这两位整日里想要眉来眼去的年轻人
“你赶紧走吧，国丧期间京城防卫严格，不管你想干什么，这里的换防时间也和你知道的不一样了。”
凌景之有些意外的看着陆尚泉，感觉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看我做什么，怎么，你的小心思被我猜到了？换班时间每半年就要换，否则防护力也太低了。”陆尚泉似乎从方才的言语中扳回一城。
“你到底帮谁？”凌景之问
“什么帮谁。”
“檀盛和檀启，你帮谁。”
“本官堂堂丞相，帮的自然是社稷江山，天下万民。”陆尚泉笑。
凌景之对他冠冕堂皇的话并不意外，这些当权者都习惯把苍生挂在嘴边，可真正愿意将苍生放在眼里的又有多少。
“檀盛你不帮？”
“他早就在出城之时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了。”
“檀盛打心底是敬重你的。”
“陛下也愿敬我三分。”陆尚泉言语中似乎透露着意思骄傲，毕竟当年三十出头便在高中状元之后直接官拜丞相的，他是第一人。
“丞相大人真敢说。”凌景之道。
“把我的手解开。”陆尚泉命令式的对凌景之说。
“对不起，我得先安全离开。”凌景之说完拔刀，而后缓慢后退准备离开。
陆尚泉眼睛盯着凌景之手里那把上回从檀启那里拿回凌相送给他的刀
“你这刀看起来不错，能让我看看吗？”
凌景之不知道陆尚泉想要干什么，总是偏离话题，果断拒绝
陆尚泉眼神从刀上收回，而后默不作声久久盯着凌景之的眼睛，想要透过面具看到些什么。
凌景之看到陆尚泉竟露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柔和面相，凌景之甚至夸张的怀疑自己难不成是他什么亲戚
“看我做什么。”
“凌景之？”陆尚泉声音有些颤，小心翼翼询问道。
凌景之虽然惊讶，也不知道陆尚泉为何出现这么与以往不同的情感反应，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发现身份，心想这陆尚泉怕不是真的和檀启联合了。
“你是凌景之对不对？我认识你那把刀上的徽记。”陆尚泉再次确认。
“你知道这个图案？”凌景之有些意外，这个图案可以说是除了凌家的人，没有人会知道它。
“是你娘绘制的图案。”陆尚泉道，眼睛依然盯着凌景之的面具。
“我…阿谨，你是阿谨，还是凌景之？”陆尚泉问
凌景之见到陆尚泉的反常和自己身份依然被揭开，索性顺着陆尚泉，揭下面具
“我都是。”
“你…还活着？”陆尚泉心中五味杂陈，闪回从前多次差点置凌景之于死地的情景；又想起十二年前他去凌府，却早已是一片狼藉的模样。
“你打算灭我的口吗。”凌景之其实早就知道陆尚泉并不能算得上是凌家灭族之祸的真凶，最多算是最后一根稻草。他这么开口问也是想看看他到底对凌老丞相是什么态度。
“你爹，是个好官。”
“哦，可你最后还是为了丞相之位将数十项罪名加于他。”凌景之冷冷道，面对检举凌相取而代之的陆尚泉，算是凌家彻底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凌景之每一回看见陆尚泉，似乎都无法不联想到凌家那个血夜。
“所以你这些年来借着檀盛来我丞相府探查，皆是为了那桩案子？”
凌景之默不作声，陆尚泉便又开口
“你若想听，我便告诉你当年的事。”
“你作何解释。”凌景之问。
“检举凌相，是我们共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