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且行哭了。
鹿亦心看得真真切切，她伸出手想要抹去他的眼泪，却被他捉住，微微摇着头。
为什么啊......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贴在面上。
“神尊——”
“心心——鹿亦心！”
水中隐隐约约传来无数杂乱的声音，神且行终于放开她，不顾她的挣扎，一路托着她浮出到水面上。
“啊......且行哥哥！”
终于接触到了氧气，鹿亦心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慌乱地扭过身子，双手不停地摩挲，她朝着水里大喊：“且行哥哥，你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出来！”
“心心！”
白檀香第一个发现鹿亦心的身影，喜极而泣，“王，您快看啊，心心在那边！”
森王不住地哈哈大笑，一双混浊的深绿色眼瞳饱含了泪水，顺着苍老的纹路落下来，融进海水中，“好，好！檀香，你快跟过去看看我的心心有没有受伤。”
云星阑大喜过望，立刻想要飞身下去，凰女察觉到他的意图，狠狠瞪了他一眼，云星阑便停住了步子，只能作罢。
只要她活过来就好了。
空的，空的，全是空的，鹿亦心什么也没有抓到。
“且行哥哥......”
“神尊！”
安子忆扶着失魂落魄的宝珠朝着这里赶来，宝珠瘫软在他怀中，失声哭喊道：“神尊......”
鹿亦心正急得六神无主，看见宝珠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问她道：“这位姑娘，你应该是天牝海里的人吧，你能找到且行哥哥在哪儿吗，我找不到他了！”
“莫急，”安子忆拍拍宝珠的肩，多看了两眼鹿亦心，“我下去找，你们在这里稍后片刻，等我回来。”
能找到就好，能找到就好了......
恰好这会儿白檀香已经到了，她激动地抱住鹿亦心，泣不成声：“心心，你终于醒来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檀香娘子，我没事了，”鹿亦心回抱住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挣脱厨出她的怀抱，看了眼一旁虚弱不堪的宝珠，急切道：“檀香娘子，这位姑娘伤的很重，你快救救她吧！”
“这......”
白檀香起先还有些犹豫，但随即想起方才在与凰族对阵时这位宝珠姑娘出了不少力，便抿了抿唇，俯下身查看她的伤势。
“可能会有点痛，姑娘且忍着些吧。”
见她面色惨白，嘶嘶吸气，鹿亦心左等不来那蛟蛇右等不来那蛟蛇，急得直跺脚。
“你是鹿亦心，对不对。”宝珠为分散注意力，主动开口道。
鹿亦心眼睛一亮，“你认识我！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唤我宝珠即可。”
“好，好宝珠，”鹿亦心掩口哭起来，“你能告诉我且行哥哥他怎么了吗，为什么方才在水底时我在他身上一点灵力的波动都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可怖的伤口，他现在下落不明，我真的好担心他......”
宝珠静静地看着她，得了神尊心头血的她此刻得以驻足在海面上，她一抽一抽地哭着，眼泪像珠子一样成串成串地落下来。
她只在蚌族那里见过这样上乘的珍珠。
宝珠叹了口气，将她死后所有的事情全部细细说予她听，鹿亦心呆呆地跪坐在刺骨的水面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癫狂了一般。
既是这样，神尊为她做了这么多，也算值得了。
可鹿亦心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神且行亲手造成的啊，白檀香吸了吸鼻子，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不仅如此，鹿姑娘，”宝珠也红了眼睛，她苦笑道：“当年神尊刚刚重回天牝海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他喜欢你。”
“但神尊他不敢告诉你，他说他对不起你，”宝珠抬手摸了摸鹿亦心新生的长发，“鹿姑娘，我求求你，不要怪他。”
鹿亦心张了张口，来不及说些什么，海面忽然窜出一条银色长蛟，背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生死未卜的神且行。
“且行哥哥！”
“神尊！”
宝珠快速地对白檀香说了句多谢，硬撑着爬到神且行身边，而后伏身跪下，哭喊道：“神尊，神尊快醒醒啊！”
“神君，那龙族遗孤已经被打捞上来了，”凌千霜眯了眯眼，咧开嘴，“依属下看，用不着咱们亲自动手，他好像已经死了！”
凰女却摇摇头，朝着神且行的方向飞去，“你以为龙神会这么容易死去么，本尊实在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手刃了他，才算为我凰族死去的孩子们报仇了。”
鹿亦心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屏住呼吸，贴在他颈间。
直到指腹下传来那似有似无微弱的心跳，她才陡然软了身子，“且行哥哥还活着！”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宝珠仿若劫后余生一样虚脱，她看了眼安子忆，眸子里满是安心的笑意。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安子忆蹙着眉心，“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神尊铁定撑不过一个时辰。”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白檀香沉默着不说话，而不管是鹿亦心还是宝珠，没有一个人敢转身去求白檀香。
能让她救治宝珠已经是奇迹了，鹿亦心实在没有资格再让她救神且行。
而宝珠......更是没有脸面面对白檀香。
“把他挪过来。”
身后蓦然响起白檀香心平气和的声音，宝珠再也忍不住了，双肩不停地耸动，落下两行清泪。
“檀香娘子......”
鹿亦心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这一瞬间她心中涌上很多想说的话，但汇聚到口中之后，她咬住舌尖，只是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别误会，”白檀香冷眼看着昏迷的神且行，手上扬起一团柔和的亮光，“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救了我们森族的王一命。”
“什么？”鹿亦心瞪大了眼睛。
白檀香温和地笑了笑，“这个等回去王会跟你细说。”
什么森族的王，爷爷不是还在呢么，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森族都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庆幸他在霆霓神阶最顶端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就连那心头血也只放了三分之一，若是他将心头血全部给了你，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来只怕是也救不活他了。”
“可，”鹿亦心看了眼宝珠，不禁抚上自己的心口，她不解地问道：“宝珠姑娘不是说那霆霓神阶已经足够将我复活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多此一举将他的心头血给我呢？”
这一回是宝珠解答她的，“鹿姑娘此言差矣，霆霓神阶的确可以将身死之人复活，但也仅此而已了，而神尊乃是龙神之子，其心头神血蕴含着极大的法力，鹿姑娘服下它，不仅自身修为会大大提升，还会加快身体的自愈能力，从今往后，鹿姑娘哪怕是不幸遇到和如今一样的遭遇，也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原来如此......
“龙族的遗孤啊，你可算是落到本尊的手中了。”
凰女轻笑着来到几人身前，森王用拐杖将她拦住，不让她再前进分毫。
“神君想做什么？”
“本尊想做什么，森王心知肚明，”凰女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本尊能够等到鹿亦心复活之后再出手已经是最后的耐心了，森王不要试图挑战本尊的底线。”
森王自知没有理由能够拦住她了，他望向他的小孙女儿，叹了一口气，“至少，等到我把我的孩子带走。”
“那你倒是快点带走啊。”凰女斜睨了他一眼。
此刻凰女一行人与鹿亦心距离不过几丈远，云星阑再也顾不得什么，冲开凌千霜，奔着鹿亦心飞去。
凰女没有再拦着他，任由他去了。
“星阑！”
鹿亦心惊喜地大喊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她随即看到了云星阑身后的凰女，全身汗毛顿时倒立，不可遏制地瑟缩了下，“凰女......”
凰女是冲着且行哥哥来的。
如今且行哥哥尚未醒来，只要凰女想，杀死且行哥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鹿姑娘，你快离开这里吧。”
云星阑握住她的手，却被宝珠打掉，她语气不善道：“云公子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就算神君还在昏迷，她也会牢牢地盯住每一个接近鹿亦心的人，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云星阑无奈极了，“神君想要的，只是神且行的命，你继续留在这里，她还会伤到你，到时候可就没有第二个霆霓神阶还能救你了。”
霆霓神阶已经彻底从这世间消散了。
“星阑，你不用再劝我了，”鹿亦心对他抱歉地笑笑，深吸一口气，站在神且行身前，“我意已决，你应该早就已经知道的。”
果然和他预想中的答案一样啊......
“唔......”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鹿亦心心尖一颤，立刻抛下云星阑，颤声道：“且行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觉得身体还好吗，又不舒服的地方快告诉我！”
“我......还活着。”
鹿亦心跪坐在地上，深深地抱住他，“且行哥哥，真是太好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神且行竟然醒来了！
凰女面上阴沉，不再与森王废话，她对着神且行怒目而视，声音威严庄重：“龙族遗孤，算你命大，但你能侥幸逃得了一次，还能逃过第二次么！”
她扇动着巨大的双翅，掀起一阵猛烈的风暴，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巨浪此刻再次蠢蠢欲动，鹿亦心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海水中。
“受死吧！”
“不要，且行哥哥——”鹿亦心肝胆俱裂，失声惊叫道。
就在羽刃接触神且行的一瞬间，一团暗红色的浓雾忽然袭来，如鬼魅般将他带离了凰女手下。
“都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