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打横抱起神志不清的林渊,灵力汹涌,一层层破开阵法,向外走去。
阵法很强,但是最强的部分,还是当时横亘在昏迷的林渊和林沧之间的那堵“墙”。
林沧算是明白了,这个阵法的主人,根本就是想让林渊在他的面前极尽羞辱地死去。
可是没有人料到,林渊控制灵力的手法,甚至要比他还要精妙。
林沧低头,看向林渊,神情复杂。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往。
“林沧……”怀中的人喃喃道,脸颊滚烫发红,透出一抹隐忍的痛楚,没有了灵力压制,呼出的气息隐隐带上了辛辣的……
酒气?
林沧愣住了。
他喝酒了?
不详的预感瞬间席卷了林沧,青年一把抓住林渊手腕,清湛的灵力顺着脉门涌入,甫一查探,怒火一瞬间在林沧的胸中升腾,几乎要熔断他的理智。
林渊中毒了。
看来黑蝎一族是铁了心置林渊于死地,阵法不够,还要喂他毒酒。
灵力在林渊体内周转,林沧却发现,他竟然无法探知林渊的胸口。
原本心脏的位置一片岑寂,如同迷雾,浓重的雾气掩饰之下……却仿佛什么都没有。
“我锁住了胸口,别再探究了。”清湛的灵力带回了林渊的一丝清明,俊雅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弯起眼角,轻声道,“多谢,这次的灵力倒没有之前那般烫了。”
只顾着担心林渊的身体状况,没有别样的心思,灵力怎会发烫。
林沧把手掌移到林渊的丹田之上,缓缓将灵力渡了过去。毒素缓慢地被林沧的灵力捕捉,然后一点点逼出体外,林渊忽然攥住了林沧的手。
“离开再说吧,这里不安全。”林渊说道。
“……嗯。”林沧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这里不安全,但只要一想到要林渊要多承受哪怕一刻的痛苦,他便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阵法一层层破开,林沧大踏步往前走去,忽然余光瞥到了一片水绿色的衣袖。
林沧的脚步顿了一下。
轩辕师兄的徒弟,他的师侄?
本想治好林渊之后,再来救他,顺带彻底掀了这片沙漠,没想到这人也被丢入了阵法之中。
“大人!”水绿长袍也看到了林沧和林渊,眼中燃起了生的希望,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
林沧微微蹙眉,制止扑过来的水绿长袍,先调整姿势,不再横抱林渊,转而单手揽住林渊的腰,林渊立刻会意,环住了林沧的肩颈,把自己挂在了林沧身上。
水绿长袍心中一喜,难不成林沧打算腾出另一只手,这样抱着他们两个……
然而下一刻,水绿长袍就失望了。腰带忽然一紧,林沧单手抓住他后腰,态度极其随便地把他拎了起来。
腹部勒紧,一阵翻搅,水绿长袍默默闭上了嘴巴。
怎么说呢,能出去就好。
不跟断袖计较。
“名字。”强势的灵力摧枯拉朽,林沧一手抱着林渊,一手拎着水绿长袍,大踏步向阵外走去。
“程知竹,知足的知,竹林的竹。”水绿长袍立刻答道。
“我是你师叔,林沧。”林沧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师叔?!”程知竹又惊又喜,回头看向林沧,“最后一个灵族?!”
“别装了,之前黑蝎不是早已说过,要吃掉我的心脏。”林沧蹙起眉头,冷冷地瞥了程知竹一眼。
“抱,抱歉,我刚刚昏了头。”程知竹讪讪地挠了挠脸颊。
林沧不再回应程知竹,他本不是个心热的人,对于救人没有什么执念,更不会希冀程知竹能够给予他多么感恩戴德的回应。
他从不需要从帮助别人这件事上,获得自身存在的价值。
从前的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走向既定的死亡节点,而那个所谓的杀死首尊拯救世界的目标,也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感动。
有时候,他觉得他与其他灵族不太一样。
他自认是一个道德感很稀薄的人,却被师娘留下,成为最后一个灵族,担负重任,有些嘲讽。
不过后来,林渊不管不顾地闯入了他的生活。一切都悄然改变了。
林渊给了他存在的价值。
林渊告诉他,注定的死亡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当下的每一刻,享用每一个瞬间,只要还在呼吸,就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林沧侧头,看着脸上涌起酒醉的酡红的林渊,呼吸间酒气洒在他的侧脸,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微醺感觉。
明明最不好好活着的人,是你。
林沧咬了咬后槽牙,泄愤似的箍紧了林渊的腰肢,在林渊吃痛的迷茫眼神中,灵力全然爆发,黑褐色的妖气骤然烟消云散,阵法破碎,干燥的沙尘卷起,夜幕已然降临,苍茫静谧。
程知竹激动的声音响起,“出来了!接下来去哪里?”
“我们找个客栈,你随意。”林沧平淡地说道。
“谢谢师叔,我也想去客栈。”程知竹连忙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万一再被黑蝎抓回去,那可难逃一死了。”
林沧微微颔首,仍是单手抱着林渊,另一只手拎着程知竹,向沙漠外围飞去。
他并不算放过黑蝎一族,等把林渊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他定会回来,掀了黑蝎的老巢。
一个不留。
林沧的眼神中露出一抹狠辣的杀意,程知竹用余光瞄着林沧的侧脸,忽然露出了一个阴阴的微笑。
很好,他就知道,林沧一定会掉头杀死黑蝎一族。
如果等他回来,见到相好的尸体,会不会绝望呢?
程知竹悄悄弯起了唇角。
-
“师叔,那我先去休息了,多谢师叔。”
抵达客栈之后,程知竹自觉地要了一间房,再次向林沧道谢,然后道别。
“嗯。”林沧微一颔首,顿了一下,补充道,“代我向轩辕师兄问好。”
程知竹连连答应,千恩万谢,林沧的注意力全在已经彻底醉酒的林渊身上,随口敷衍几句,推门走进客房,没有留意到关门的一瞬间,程知竹突然阴沉下来的目光。
“在我的阵法当中,卿卿我我,索吻讨抱。”程知竹杵在原地,气音压低,语气中满是厌恶,“便让你们再搞最后一次,哼,等着绝望吧……林沧。”
“林沧。”
林渊被林沧按在榻上,眯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散漫地唤道。
“你醉了。”林沧垂着眼帘,不看林渊,伸手覆在林渊的丹田上,“我帮你逼出毒素。”
“先沐浴。”林渊抓住了林沧的手掌。
“……先逼出毒素。”林沧挣脱林渊的手掌。
“不好。”林渊不依不饶。
阵法之中,那些触手般的怪物着实令人头皮发麻,虽然醉得神志不清,但林渊只想马上把自己丢进水中,彻彻底底洗掉那些诡异的感觉。
哪怕只是一种感觉。
妖气凝成的怪物并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残余,但林渊总觉得非常不舒服。
但是林沧并不打算答应,事关林渊的身体,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愿让步。
于是林沧狠下心来,伸手捉住林渊的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将那双腕子压在了林渊头顶。
然后手掌直直地向林渊的丹田贴去,灵力汹涌,拔除毒酒中的毒素。
林渊没料到林沧如此强势,被烈酒蒙蔽的大脑隐隐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对劲,然而还来不及深想,由于拔除毒素而迅速扩散至血液的酒液来势汹汹,冲倒了林渊最后的一丝理智。
二人距离极近,林沧的墨发略有散乱,在林渊眼前摇摇晃晃。拔除毒素需要时间,林渊无事可做,目光追随着那几缕长发,很快觉得无聊,转而望向了青年绷着的脸庞。
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沧刀裁墨画的英挺眉眼间来回逡巡,混乱的头脑中忽然升起一抹艳羡,酒后口无遮拦,林渊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叹息似的吐出了一句。
“林沧,我果真还是……喜欢你的相貌。”
无论绾魂戒幻化出的相貌多么俊雅端正,他还是喜欢自己真正的相貌。
好想摘下绾魂戒,以真面目示人。林渊被林沧扣在头顶的手指动了动,碧玉指环在夜幕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青年骤然僵住了,垂下的眼睫有些颤抖,下颌悄然绷紧,那只扣住林渊手腕的手忽然松开了,在半空中停了半晌,像是皮影戏中失去了操纵的“影人”,陡然僵直,垂了下去。
林渊眨了眨眼睛,哪怕是被烈酒糊住了脑袋,也依旧发觉林沧有些奇怪,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青年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很僵。
嗯……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喜欢林沧,的相貌。
糟糕,有点歧义。林沧不会又误会了吧。
烈酒入脑的林渊自以为是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澄清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尽力稳住醉酒含糊的声音,认真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喜欢,呃,欣赏你的相貌。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所以你不要……”
林渊的话没能说完,青年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那只手异常冰凉,甚至有点颤抖。手背绷得很紧,青筋凸出,却只是虚虚地捂着,不敢真正地接触林渊的唇部。
林渊微微蹙了蹙眉,升起了一丝困惑。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青年嗓音沙哑,下颌绷紧,垂着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林渊,我一直知道的,所以,拜托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嗯?不要再说什么。
被烈酒占据思维的林渊迟钝地点了点头,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应该问清楚青年是什么意思,然而刚刚张开嘴,唇峰擦过林沧的掌心,青年一个激灵,猛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这是,他是含羞草吗。林渊满腹困惑,眨了眨眼睛。
难道刚刚的话刺激到他了,可是他好像……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吧。
林渊愣愣地看着林沧,没太理解青年的反应。
青年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苦味,林渊是醉了,但是哪怕再混沌,哪怕在烈酒和糟糕的身体状况下,青年的面容一片模糊,他也绝不会判断错林沧的心情。
林沧很难过。
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怎么能让他难过呢。
于是林渊伸展了一下刚刚获得解放的双手,带着明显红痕的手腕抬起,勾住了林沧的脖颈。
失魂落魄的青年猝不及防,被林渊拽着,跌到了他的身上。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过往吗?”林渊紧紧抱着林沧,因醉意而略显迟缓的声音在青年耳畔响起,“看在你不太开心的份上,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吧,林沧。”
林渊贴着林沧的耳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