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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花事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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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悬上了树梢,烁烁照进一些,驱散屋内的昏昧,却又被幢幢人影搅得胆颤心惊。

一通翻箱倒箧的仔细梳篦后,众人均未发现异常。

王赟吩咐屋里的衙役退下,对黎慕白道:“许是我们的判断有误。”

赵姝儿本就一头雾水,闻言忙问道:“什么判断有误啊?按理,这屋子应搜过了的,为何突然又这般翻查起来?”

黎慕白回道:“郡主,适才您说这屋里除却香味与血腥味,另有一股异味。王大人认为,这朝莲公主既然是喜香之人,断不会容忍有怪异气味的东西出现在身边。因此,郡主闻到的意味,或许是凶手落下的某样东西散发出来的。”

“原来如此!看来,这异味竟是至关重要的了!”赵姝儿道。

看她茅塞顿开模样,黎慕白微点下颌,苦笑道:“不过,却什么也没搜到。”

说着,几人出了屋子。

一名衙役捧上半罐药渣,道是在小厨房里找到的。

王赟看了看,又递与黎慕白与赵姝儿,待她二人瞧过后,便命那衙役立即送去医馆验证。

院里种了一株老槐树,枝叶已青碧,花却只堪堪冒出一星儿,微微的白,如点点碎玉。

赵姝儿掐了几串花儿把玩,一壁四下里走动,看能否再次寻到那异味。

黎慕白则在树下站定,打量着树干。

昨夜采荇被行刺后,院子里一下涌进不少人,若凶手有留下脚印,也早给踏乱湮没了。

而院外,亦有北夏使团的护卫与殿前司的军士来回巡防着,亦是足迹混乱。

兼之凶手是沿着屋顶逃窜,当下,唯一与凶手有关的线索,许是赵姝儿闻到的那异味了。

黎慕白凝神思忖着,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和亲变故,不知赵曦澄将要如何应付。

一霎又想起江豫,心口猛地一窒。

此时并非述职之际,姨父江达安身为西洲转运使,无召不得随意进京,江豫应在西洲方是。

他缘何会出现在北夏和亲使团里?

忽又想起昨夜他与朝莲公主的侍女采筠言谈时的情形,今日他又在助朝莲公主寻找《诗经》一书,与赫连骁似乎也比较熟络······

王赟待手下汇报完毕,吩咐他们继续搜查后,一转身便见黎慕白在盯着那株槐树细看。

树下,融融日色被滗得如丝如缕,仿若轻薄的琉璃纱,疏疏落在她发间、面庞、衣角,又让风浅浅一曳,几分绚烂,几分飘渺,使得她恍惚沐着一种如璧的光华,有些潋滟不可挡。

他的目光似乎给晃了晃,冷不丁重又忆起那一日来。

那一日,细雨下得缠绵。他打衙门回府时,半道碰巧遇上了凉王赵曦澄。

两人才行几步,突然,她着裙衫的模样,如一枝猝不及防绽放在孟夏时节的夭夭之桃,无遮无拦,毫无预兆,飞入他眼帘,亦刻入了他心底。

那惊鸿一瞥,令他一度以为堕到了梦中——他与她的重逢,是在杏花烟雨里,春色落向眉间心上,锦绣和繁华,他们与之并肩前行。

周围嘈杂,王赟深吸一口气,走近,方看到她的手指正紧紧扣着树干,手掌仍旧裹着布条,不由攒眉问道:“你手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黎慕白敛回遐思,忙垂下手,道:“多谢大人关心,已是无碍了。”

她语气甚是客套。王赟无奈,抬手拨了拨垂下来的槐花,折下一枝递去,道:“树干、墙头等,均未发现有刺客的踪迹。”

他凝睇着她,禁不住又道: “北夏和亲使团的那个江公子,不像是北夏人。”

黎慕白诧异了一下,眸子倏忽垂沉,似看着他递来的花,又似未看到。

片晌后,她才低低道:“他是西洲路转运使之子,江豫。”

王赟顿了顿,推敲着用词:“江家,与你家是亲戚罢?”

黎慕白轻点下颌,道:“还请大人为我保密身份。”停一停,又道,“如无它事,我先去前厅了。”

言讫,也没接那枝花,一迳出了院子。

赵姝儿正在门首附近徘徊,一眼瞧见她离去,准备赶上问问,却见王赟正望着这处,遂走过去问道:“是不是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白黎她找去了?”

王赟调转视线,唇角浮起一个虚虚的笑,一如他手中那枝孤零零的花:“回郡主,并非如此,许是凉王殿下有事找她。”

俄顷拱手道:“今天有劳郡主了,院子里可有发出那异味之处?”

“唉!院子里并没有那怪异的气味!”赵姝儿摇首,瞅到他持了一枝花,一把抢过,“这枝花的花苞真多,我要拿回去瓶供。”

王赟见她捧着那花,嘴角弯起盈盈笑意,心里顿滑过一丝尴尬,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道:“我再给郡主折几枝罢。”

“一枝就够了。”赵姝儿笑道,“我就喜欢这枝。”

王赟别开她亮晶晶的眸子:“嗯!”

碧天上,云无一点,是无垠无际的空荡。

黎慕白出得院子后,将至前厅时,忽瞅到一株石榴后转来一人。

是江豫。

但见那石榴的花尚呈蓓蕾状,只露出零零散散的胭脂色,宛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少女。

一树的叶倒是密密的绿,合着花蕾将阳光切碎,铺开在他脸上,恍然如绮梦。

他的唇角卷上了一抹笑,目光湑湑柔柔向她淌来。她心里深处的某一个地方,禁不住绵绵往下陷。

须臾,她将掌心死死一掐。剧烈尖锐的疼,迫使她狠狠抑制住了脚底的冲动——家中走水之后,她至始至终都未见到他!

为免节外生枝,她决定绕道去前厅。

不虞,江豫已从石榴树下快步行至她跟前。

她无法避开,只好福了福身子,捏着嗓子道:“奴婢见过江公子。”

江豫端量她半晌:“你的嗓子——是被烟熏坏了吗?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打不打紧?”

声线是她一如既往的熟悉,却添了深深的颤抖。

她几要滚出泪来,掐着掌心的指尖又使了气力,头仍旧低着,嗓子仍旧捏着:“抱歉,奴婢听不懂公子之语。”

话音甫落,她虽未看他,但已觉察到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炽热,犹如六月天的赤炎,似要焚尽她脸上的绡帕才罢休。

她有些窒息,唯闻耳边一缕新蝉在单调地呜咽,欲断不断,张皇失措般。

蓦地,他一个欹身,臂膊一举,便要去掀她面上的绡帕。

石火电光间,她本能抬首,直愣愣望向他。

日色打他身后庞然倾来,又悉数扎入她眼底,无与伦比的刺痛。

不过刹那,有软软的影飘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她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往常里清润淡漠的嗓音,此刻冷然如玄冰:“请江公子自重!”

黎慕白又一怔忪,不明白赵曦澄为何会在此处,却见他正牢牢擒着江豫的手,宽大的紫锦衣袖恰好落了一截在她面前。

“凉王殿下误会了!”江豫挣着抽回手,视线仍定在黎慕白眉宇,“我见这姑娘眉眼颇熟,现下看来,许是在下眼岔了。抱歉!”

“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江公子下次可得看仔细了,再做定论!”赵曦澄振了振袖子,睨黎慕白一眼,“本王今天尚未用膳。既然郡主那边无需你了,回府备膳去罢!”

黎慕白赶紧应诺,装成下人模样跟着赵曦澄,目不斜视地出了鸿胪客馆,又随他踏上马车。

两人坐定后,赵曦澄见她掌心殷红,眸色一暗,强硬地捉过她的手,解开那血迹斑斑的布条。

黎慕白扭着胳膊,道:“殿下,不碍事,回去后我自己换。”

赵曦澄兀然钳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给她的掌心换药。

又看到她面上的绡帕已濡湿,抬手欲替她取下,她却陡地把头一偏。

他的手一顿。

帘外日光正盛,漏来一大把烙在他手背,明晃晃直戳眼,有一种烧心的灼痛。

他注视着她,缓缓放下手,似是自嘲道:“第二次了!”

黎慕白不明就里,见他盯着自己的面庞,后知后觉醒转过来。

她脸腾地一热,忙扯下绡帕,胡乱抹了抹眼,支吾着:“那个——那个——”

赵曦澄偏开头,手指在袖摆里头蜷曲,直接问道:“对江豫,你有何打算?”

黎慕白默然半日,道:“殿下,我家失火真相至今未明,目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罢。”

“你决定了即可。”赵曦澄重又定定望住她,“你放心,我定会尽快带你回西洲。”

“谢殿下!”黎慕白垂首避开他的直视,调转话锋,“殿下昨夜进宫,情形如何了?”

赵曦澄神色稍滞,道:“先吃饭。”说着,拎出一个食盒来。

黎慕白方知已是午时了,又想起自己的司膳职责,一时讪讪。

比及食讫,赵曦澄这才将昨夜进宫后的情形徐徐道出。

原来,昨夜鸿胪客馆发生行刺后,皇帝便下达了口谕,命朝莲公主入宫暂住。

皇后连夜打点好钟萃轩,一大早就遣了人去接朝莲公主。

然而,赫连骁带着人守在院子门首,要求查明凶手后再让公主入宫。

之后皇后亲自前去鸿胪客馆。

赫连骁见皇后亦来了,不得不同意朝莲公主带着侍女采筠与采卉暂住宫中的钟萃轩。

而北夏和亲使团的其余人员,仍住鸿胪客馆,殿前司又增派了军士以加强护卫。

今日朝会上,皇帝命大理寺尽快找出刺杀采荇的凶手,又命刑部从旁协助。

黎慕白沉吟着问道:“既然朝莲公主已入宫,为何在鸿胪客馆里,赫连将军仍要领人守在朝莲公主住过的那院子的门前?”

“赫连骁是为防止我们糊弄,毕竟,大理寺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不知。”赵曦澄看向她道,“今日朝会后,父皇私下召见了我,透露出你可以暗中彻查此案。”

黎慕白不解,问道:“那大理寺呢?”

“父皇之意是大理寺如何查案,仍旧如何查便是。”

黎慕白略一思索,心中了然——大理寺是明面上的查,以使北夏和亲使团安心,亦可迷惑凶手。

赵曦澄接着道:“如今你暗中查案,风险将不小。我曾与你说过,出府务必要带上杜轩或杜轶。今日是我大意了,昨夜他俩随我进宫后,我忘了让他们回来的。”

黎慕白忙表示自己定会小心行事,忽想起赵曦澄需料理和亲的诸般事宜,急问他江山眉妩图可否有新的变化。

赵曦澄道,画布上的鳏夫与病重女子均已消失。

黎慕白见他神色陡地一沉,揭过此话不再提,转而提及她与王赟对鸿胪客馆刺客之案的推测,以及赵姝儿今日在朝莲公主住过的屋子所闻到的异味。

抵达王府后,她把案子上的疑点作了大致罗列。

一是,朝莲公主在鸿胪客馆住的正屋,两旁各有耳房,其中一间耳房与正屋相通,另一间则不相通。

侍女们白日夜里都要照顾公主,理应住在与正屋相通的耳房更为方便。可是,侍女们住的却是与正房不相通的那间耳房。

对此,侍女采筠解释,此举是缘于朝莲公主的睡眠习惯所作出的决定。

朝莲公主入睡时,不能见光,亦不能有声响。

是故,一旦公主歇下了,不但仆妇们必须呆在自己屋子里不能弄出声响,而且院子里的烛火亦要熄掉。

侍女们住在与正房不相通的耳房,可减少光与声响对公主睡眠的干扰。

而这些,却是极利于凶手进行行刺,以及行刺后的逃逸。

其二,采荇被行刺时,朝莲公主没听到任何声响,与仆妇们反馈的公主睡眠时极易被吵醒相矛盾。

此外,凶手从何处进入院子的?凶手为何要佩戴两颗如此打眼的宝石珠子在外头?凶手究竟有没有去过朝莲公主的屋子?

还是凶手欲要对朝莲公主下手,却因某种缘故没有得逞?

抑或是凶手的目标本就是一个侍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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