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苹果是今年新下的，甜的嘞。”

热情的大娘给他们端上洗得干净的苹果，小孩子跑来跑去，男人们收着玉米，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沈黎看了眼大娘头上簪着的夏栀子，和那祈愿的神签上画得一模一样。

“谢谢，”沈黎道谢，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惊叹，“好好吃！又水灵又甜！外面都吃不到！”

“那是，”大娘笑着说道，“俺们这儿都是树上熟现摘的，往外送去卖的都是八分熟的，自然不一样。”

沈黎眨了下眼，他扫了眼周围：“这么多苹果树，熟了都要往外卖，那岂不是很辛苦？”

大娘脸上有一瞬的凝滞，这时，收玉米的男人回来了，奔跑的小孩子们瞬间变得安静又乖巧。

男人一回来就跟大娘喊：“去给我打壶水！”

大娘急忙点头：“这就来，马上就来。”

沈黎和闻煜明对视一眼，而那男人放下背篓，对他们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女人家家的哪里懂买卖的事儿，几位贵人有什么要问的可以来问我。”

现在是秋忙时节，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秋收，有外人进来好奇看了几眼，但还是马上就忙自己家的事了。

而沈黎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只装作来游玩赏秋登高的，进山里贪恋山景，想留一段时间，选了这户院子看起来还比较大的农家，和这里的女主人商量能不能给足银钱住上几天，这家农户女主人差自家孩子去地上告诉丈夫，得了丈夫的口头同意才开始热情招待他们。

这庄家汉子名为王虎，他的媳妇是同村嫁过来的，叫霜娘。

沈黎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拿出了一根银条，那王虎很是高兴，他拿过银条，问道：“几位贵人，真的……只是住几天？”

沈黎笑眯眯地点头。

王虎便放心收下银条：“那几位吃穿住行上却什么尽管和我，或者和我家婆娘说就行，不过有些事女人不懂，说不上来，您几位可以直接问我。”

沈黎似乎很满意王虎的话，他撑着下巴，咬了一口苹果，说道：“那还得烦请您给我讲讲，平时是怎么把苹果带出去卖的。”

“背嘛，”王虎活动了一下肩膀，“靠着一膀子力气背出去，只要背出了山，就有人来收。”

沈黎探身看了看他放下来的背篓：“用这个吗？”

王虎点头：“对，就靠这个。”

“这样啊，”沈黎坐直身体，“实不相瞒，我极爱吃苹果，苹果这物看起来普通，哪儿都种，但味道千差万别，有的绵软，有的脆甜。我就喜欢吃咱们村这种脆甜水分高皮薄的，有心想收点苹果，也想每年都着人来收苹果回去，所以今年才来这里。”

王虎高兴道：“那好啊，您看看我家这……”

“不急，不急，”沈黎笑眯眯地说道，“玩两天再说。”

山里的夜晚很冷，灯火一灭，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能作为光源。

村子里没有打更人，只偶尔有几只不睡觉的猫打架的时候嚎两嗓子。

沈黎缩在旧却干净的被子里，非要给闻煜明也搭上，他怕闻煜明再受风寒。

闻煜明拗不过他，被一起围了进去。

沈黎高兴地靠在闻煜明身边，闻煜明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环住他，又把被子裹紧，让两人周围漏不出一点风。

“看来黄成发下了功夫的，”沈黎用气音小声说道，“连这些村人都提前找好了。”

闻煜明低头，看着怀里的黑色小脑袋瓜，问道：“这些村人是黄成发的人？”

“嗯……霜娘不确定，但是那个王虎肯定是，”沈黎伸出手指头，掰着数疑点，“第一，他进来后霜娘的神色就立刻变得有些僵硬，那笑也不是娘子见到夫君的笑，她被王虎支走后反而肩背轻松了，那几个孩子在霜娘面前很活泼亲密，王虎进来之后，也是立刻拘谨起来，没道理见到自己父亲能有这样的警惕感。”

闻煜明想了想，说道：“或许是王虎平时比较严厉，不，或者说，比较暴躁，所以不想触霉头？”

“也不止这些，”沈黎拿出一根银条，“虽然他努力了，但他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庄稼汉，你知道一般庄稼汉拿到这根银条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闻煜明摇头。

沈黎将银条放到嘴里咬了咬：“这样。”

闻煜明明白了。

庄稼汉就算再富庶，也不可能见到一根银条仅表现出“高兴”，这根银条够一家人很多年的开销，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所以见到银条的第一反应是看是不是真的，然后再紧握手里生怕丢了，再彻夜难眠地将这笔巨款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商量怎么用。

但王虎只是生出高兴，然后随手将它收到了怀里内袋，连院门都不关，似乎并不担心有邻居对这笔财富起意。

“最重要的一点，”沈黎说道，“他似乎早就等着解答我的疑问了，”他哼笑一声，“这托儿安排得太妥当了。”

闻煜明低头看着那黑发小脑袋摇头晃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问道：“那你要怎么往下查呢？”

“唔……”沈黎想了想，“得先确定他们采的是什么矿，是什么矿……能让知道我马上要来的情况下，让那些外人来假扮，也不肯暂时停下来放那些男人回家呢？”

闻煜明也陷入思索中。

沈黎拧过身子，抬头看着闻煜明：“子礼哥哥，明天咱们去逛逛吧。”

闻煜明“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沈黎和黄成发派给他的“侍从”说自己要去转转，那些两个人自然要跟着，沈黎也不拒绝，就拉着闻煜明在村子里溜达。

村子里一派和乐融融的秋收景象，没有丝毫不对。

直到他们路过一片竹林。

竹子是草，一长就是一大片，有粗有细，原本没什么可看，可沈黎停下了脚步。

这竹林里，有不少竹子被砍掉了，在地面上剩下短短的一茬，埋在野草中，若不是仔细看都看不清。

沈黎装作不在意地摸了摸竹子，感叹这竹子长得真好，似乎对这竹林充满了兴趣的模样，那两个侍从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竹林感兴趣，但这里并不是什么重点区域，他们便也没有在意。

只有闻煜明微微俯身，好似在那些草里摸着什么，然后他直起身，对沈黎微微点点头。

沈黎便伸个懒腰：“这里好像没什么，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几个人就这么逛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沈黎才有机会和闻煜明一起复盘。

“是煤矿！”沈黎抓着闻煜明的手求证，“是煤矿，对吧子礼哥哥？那些粗的巨竹都砍掉了，但村子里的房屋并没有用到竹子，但因为采煤有毒气，需要这些竹子通风！”

“应该是，”闻煜明说道，“而且现在是深秋，黄成发不肯停工，也是因为——”

“——因为冬日要来，他要在冬日前赚一笔大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黎笑着倒在闻煜明怀里，闻煜明的神色也有了些许轻松。

那些越澧的糟心事似乎在不断地离他远去，他正在体会到小小的成功带来的小小快乐。

“那么，”沈黎说道，“我们确定煤矿所在的地方，就没问题了！”

闻煜明点头：“你准备怎么找？”

沈黎摇了摇头：“我们不找，我们等他们带我们去。”

“带我们去？”

沈黎看着窗外：“应该快了，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

闻煜明瞬间明白了：“他们想要赚钱，就得在第一场雪之前，一旦下雪，煤运出去的难度就很大，遮掩痕迹运出去的难度就更大。”

闻煜明见识过沈黎预测天气的能力，这次也是同样的，在沈黎说过这句话后，第三天天空上就飘下来了雪花。

山里的雪比外面要早一些。

沈黎缩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一阵嘈杂闯入了他的耳朵。

“我必须去……他春天去的，你们说好夏末就让回来，现在都下雪了！”

“你闭嘴！你想把那些人惊动吗？快，把这娘们带下去！”

沈黎倏然清醒，他抬起头，看到闻煜明面色凝重地看着门外。

因为出手阔绰，他们住在这农户家最大的主屋，外面就是院子。

看到沈黎醒来，闻煜明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霜娘好像要出去，那个王虎似乎是怕咱们发现什么端倪，不让她去。”

沈黎不明白，要着急应该是王虎着急，怎么会……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是我错了……”

闻煜明感觉到沈黎的身体在渐渐发抖，他将被子往上拉一拉想给小孩盖住，却不想小孩的眼睛红了，似乎犯了什么错一般，拉着闻煜明的手：“子礼哥哥……我……我好像要害死人了。”

闻煜明闻言，继续将被子往上拉，把沈黎裹得严严实实防止他招风，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淡淡道：“他们选择助纣为虐配合黄成发的人，就算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和你没关系。”

沈黎没有察觉闻煜明此刻的冷漠，他挣扎着从闻煜明给他构建的温暖中出去，慌忙穿衣下地：“不，不行，我得去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