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马的!”正占据上风的方杰突然骂了一声,一道灼烈的火焰从他的肩头升起,让他的力气落到了空处。
聂云筝没有错过这个时机,立刻一个用力,将他摔了出去。
她正待乘胜追击,却见方杰的身体像融化了一般,沉入了地板,不禁一愣。
在倏忽的一瞥中,聂云筝看见他的肩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手印。那似乎是一只带着极度的高温的手,在他的肩膀上烙下了一个火焰的瘢痕一般。
房间的温度稍微升高了一些,带着黏腻的水滴声音。
滴答。
滴答。
聂云筝一怔,从包里取出了眼镜。
幻境中的那个陆远宁正神色痛苦地站在一旁。
三只烧成灰炭,却仍旧不断滴落着淋漓的鲜血的手臂,正死死扯住陆远宁的身体,如同恨不得将他撕成几段。
仔细看去,那三只手臂更像是从他的身体中长出一样,捆绑着他的身体,却也同时将自己紧紧束缚其中。
而令聂云筝不敢想象的那个,可怕的想法,正化作残酷的现实,扯开了她久未颤动过的心。
眼前的陆远宁,浑身涂满了雪白的油漆,带着刺鼻的气味,站在这里。
他的眼睛似乎是被利器刺瞎后,又用油漆涂了一遍,原本满载着星光的眼睛,如今却连一丝波澜都无法升起。
一道足以割断气管的见了骨的伤口横在他小小短短的脖子上,将他的死因告诉了所有人。
更为可怕的是,似乎在死后,他的尸体又被焚烧过一遍。
谁会如此憎恨这个乖巧可爱的少年呢?
聂云筝不敢相信,也期盼错误的推理,的确是正确的。
如果不知道地狱的模样如何,那么,便请看一看,被收养后的孩子,家中诞育新生儿后的模样吧。
所谓的母亲的病,不过是妊娠时的呕吐和不适。
所谓的父亲回家,不过是因为那个新生儿,是个众人称之为不详的白化儿,所以他们才要用一个死去的白化儿来填住众人悠悠之口。
那三个缠绕捆绑着陆远宁的手臂,正是三个。
一个健壮有力,应当是“父亲”。
一个纤细修长,应该是“母亲”。
一个细嫩短小,应该是“弟弟”。
是啊。他们以为祭献了一个无辜的白色的孩子,就能够天降甘霖,解决村庄中的干旱问题,保住具有他们血脉的孩子,却并未得偿所愿。
幻象中那个冲在前面的,努力想要隐藏起自己的害怕的小孩子,当时要保护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它们说着,“大家都是因为你才要伤害爸爸妈妈的,你愿不愿意保护爸爸妈妈呀。”
它们似乎是慈爱的。
它们骗过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让他奉上了无谓的牺牲。
只换来了两天。
一个孩子的死,只换来了两天。
它们又升起了新的想法。
用死去的孩子,炼制成能够毁掉村子的灵。
用这个可怜的孩子,和他最爱的宠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做了一次尝试。
但却失败了。
它们不会想到。
这个小家伙,从一开始,就深深地爱着它们,哪怕它们想要他的命。哪怕它们其实只是给了他短暂的,不过一千多天的陪伴与宠爱。哪怕他知道它们在欺骗他。
他并不憎恨它们,也不憎恨这个世界。
所以仪式失败了,愤怒的村民焚烧了这个屋子。
但它们憎恨着陆远宁。
如果不是他的话,如果他能够完成仪式的话,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如此,三人的一半的恶魂缠绕着他,将他囚禁在这座屋子中,另一半的恶魂则不断地用幻象和邪力吞噬着进入者的生命。
他无力挣脱,但却能够用着自己的力量,努力保护着进入其中的人们。
兰花、红色地毯,诸如此类,都是他的作品。
还有,这座怪异的人体模型。
虽然是在幻梦之中,但他终于没有再次被欺骗。
也留下了,唯一的,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喜爱而存下的装饰物。
只是可惜的是,他生日那天的愿望,再也无法成真了。
聂云筝看着陆远宁和他身旁的三只充斥着无尽恶意的手,并没有感到恐慌,而是想要走上前,去用瓶中的水去驱除那三只恶心的手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乔麦会留下那句留言,但她莫名地信任这个女孩子。
但陆远宁却在一瞬消失不见。
似乎是他不能太久地出现在人前,也似乎是他并不能主动去袭击谁,对方杰造成的伤害似乎百倍千倍地反射在他自己的身上。
那么,戴媛媛死前的意思,一直不断说着的白色,应该是赶过来拯救他的陆远宁的模样。
而这,也是戴媛媛还能够留下一口气的原因吧。
在死前,她呼喊的,应该是,好?
她在临死之前,也想要告诉何方庆,白色是好的,可以信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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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麦,我想,这就是那个符咒了。”李报国从不知第多少个暗格中,终于翻出了一张看上去就十分的古朴的黄纸符箓。
“不对哦,符咒是念出来的,这个应该叫做符箓啦。”乔麦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心头稍微轻松了些,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一些,“符箓呢,指的是记录于诸符间的仙佛神魔鬼的名讳秘文,当然了,就说它是符咒也完全没问题啦,毕竟名字只不过是告诉我们它是什么的工具而已。”
她摩挲着这张符。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将需要驱灭的恶灵的名字写在上面就可以解决这个屋子中的鬼怪作祟的问题了。
那么,永远无法出现的黎明就能够再次出现在这座屋子之中,大家也就能够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看着旁边的李报国。
李报国立刻凑了上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还有什么材料没有找齐?”
“材料够了。但是还有一样东西,也是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她叹了一口气,“我们找了那么多的东西,却一个都没有写着名字,没有名字,我也没法驱鬼除邪。”
“这样啊,那能不能随便写个?先试一试?”李报国托腮想到。
“你猜?”乔麦有些哑然失笑。
“我觉得不行。”李报国讪笑。
“虽然符箓只差一个恶灵的名字而已,但是好歹也有那么多的组合,想要用穷举法肯定是不够时间的,何况,我们只有这一张符箓。”
“我们先去寻找一下有没有别的线索吧。”乔麦把符箓收进李报国的背包,拉着他正要往外走,就看到了方杰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房间。
“方杰?你去哪里了?”李报国见着他,立刻紧张地跑到他旁边,见到他肩膀上的伤痕,又赶快想从包里找点水给他冲洗降温,但只拿出了一包湿巾,勉强地给他敷在伤口上,想要先临时解决一下烫伤的问题。
方杰看着旁边站着的乔麦,说道,“我刚刚被这个屋子里的鬼怪袭击了。”
“这个屋子里的鬼怪吗?”乔麦看向方杰,露出担忧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个炎鬼,能够用火焰来伤害人类。”
她重复了两遍,像是有点吓呆了一样,看着李报国和方杰,“怎么办,这个屋子里只有木质结构最多了,如果那个鬼怪想要烧掉这个屋子,我们可怎么办呀。”
李报国眉头紧锁,“这样就麻烦了。”
方杰看着眼前的两人深信不疑的眼神,抿起嘴唇,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见到了聂云筝了。”
“阿筝!”乔麦眼睛一亮,“她在哪里?”
“之前在舞厅那里,但是她带着那个怪物袭击了我之后就逃走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方杰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没有杀掉我,看来是有一些限制,我得赶紧去找到其他人。”
“什么!聂云筝居然是坏人?”李报国大张着嘴,“怎么会呢?她那么主动地要保护大家,怎么可能是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这座屋子就是她的家。”方杰拍了拍李报国的肩膀,解释道。
“可是,刚刚我们发现了何方庆的尸体。”乔麦嗫嚅道,“林正潇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何方庆也死了?他也是被烧死的吗?”方杰大惊失色,“难道聂云筝的动作这么快?我明明已经很努力想要阻止她了,可恶。”
他一拳打在墙上,震得墙上的泥灰落了下来,带着一阵沉闷而不甘的声音。
“之前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寻找其他的线索,但是在走到楼梯间的时候,聂云筝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会不会是那个时候,她其实是躲起来了,想要把我们分开击破?”李报国一本正经地开始思考,“可是明明何方庆消失的时间比你离开队伍还要早一些……”
“别说那么多了,我要赶快去找到林正潇,不能再多一个牺牲者了,”方杰眼神坚定地看着李报国和乔麦,“国子哥,你一定要保护好乔麦,我们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说罢,他立刻打算离开房间,去寻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林正潇。
“等等,阿杰,我们不如一起去找,这样更加安全一些吧?”李报国有些迟疑,“万一你先遇到了聂云筝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得分头找,不然万一林正潇也遭了毒手,那我们更是待宰的羔羊了。”
“对了,我似乎听到了,那个跟聂云筝在一起的鬼怪,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
“陆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