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猜测，他可能与掌握权势的人有血缘关系，大概率是私生子。”江郁向余沥汇报了这几天的调查结果。

“所以呢？你打算继续查下去？”余沥从文件中抬起眼，盯着江郁的眼睛。

“嗯。”

“为什么？你也明知道有毫无收获的可能性，可能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但查下去就有可能牵扯到一些组织内部的不良因素，我觉得会有意义。”

“小郁，你还是太年轻了，”余沥修长的指节托着下巴，“即使我们身处这个职位，这个世界上依然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真相，它们背后的黑暗我们可能无法想象，所以你只要尽责做好自己本分就好，操心太多，累的是你自己。”

“我不喜欢太年轻这种说法，因为年龄从来就不应该是逃避责任的借口。”江郁站在余沥面前，依旧如同十四年前那个坚定的、一腔热忱的小女孩。

“我相信自己，不会把所谓‘被岁月磨平棱角’之类的说辞当作改变初心的理由，既然成为了H.R.A的队长，我的生命就是为了守护真相而存在。”

我一直认为生命绝不应被轻易放弃，但如果是为了理想而献出生命，我甘之若饴。

余沥垂下眼睛，似是回忆了一小会儿自己至今的人生旅途。她其实都懂，但正是因为太懂了，才会格外心疼她。

外头的传言都说江队是个严厉与温柔并存的人，只有余沥才最了解她从小带到大的小郁骨子里那份谁都拗不动的倔劲儿，只是为了她心中的正义。

“好，去查吧，有什么需要我会辅助你，但正常的工作任务不要被影响到。”余沥拿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黑色中性笔，这是她作为队长办案的时候最喜欢的配置，曾一度被队员们嘲笑“太复古了”。

江郁看着余沥的举动，挤了个最甜的笑容出来，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余队。”

“又贫。”听着这称呼，余沥冷哼一声。

李承然所有的资料一一展现在了江郁的面前，身为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在学习科学的时候，他的成绩并非出类拔萃的类型，也不是名校出身。

申请个人实验室门槛很高，需要提交学校的成绩证明、之前获得的荣誉种种复杂的资料，李承然虽然也算得上成绩优秀，但不太像轻而易举能够通过审核的人。

江郁调取了同批的所有个人实验室的申请资料，仔细查阅了申请分数评估的表格，发现李承然是卡线通过的那一个，助他的决定性分数是之前个人实验室所有者的推荐分。

由于实验室的成本较高，GOV批下来的补助又有限，所以与前批次实验室相关联的新申请实验室可以获得一些推荐分，目的是达到资源共享，从而节约资源。

比如冷朔因为是冷知意和黎觅的儿子，获得了10分的推荐分，让本来就断层的分数更加遥不可及。

而李承然的推荐分那里，赫然写着30分。

“这门路，放古代高低得是个丹书铁券免死金牌。”看着这个淹没在系统中丝毫不起眼的数据，江郁嘲讽了一句。

在他背后支持他的那个人，定然与H.R.A有联系。

直觉告诉她，有一双大手正无形操纵着一些事情，而追求真相的人们只是棋局中的棋子，在无止境的深渊中燃起微光，一点一点地徒手剥下黑暗，搞得自己鲜血淋漓却依然看不清前方的路。

江郁没有把握能够与权力对抗，她明白，对抗权威有可能是在亲手葬送自己的理想。

心里感到一阵烦闷，想问问冷暖怎么样了，却担心自己影响她，只是按下了烂熟于心的号码，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自从发生了菲拉的事，她们二人仿佛是又在原本的距离上加了一层塑料薄膜，让本来就有充足个人空间的恋爱关系更加疏远了。

工作遇到瓶颈，恋爱也谈不好，江郁啊，你到底能做好什么？

不知道和谁宣泄，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烦闷，于是江郁又跑到离总部最近的海滩上吹海风去了。

要是冷暖在就好了啊。

江郁一边尝着咸味的空气，疏解着内心的苦涩，一边思念自己的女朋友。

而此时此刻，冷暖的专属铃声从口袋里轻悠悠地晃了出来，江郁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在干嘛呢？”云淡风轻又冷冽撩人的声音直接把江郁的伤口治愈了一大半。

“总部的海边，吹风。”江郁自己都没察觉地扬起了嘴角。

“心情不好？”冷暖知道江郁去海边大多是为了重置自己的心情，以便接下来不被影响地投入工作状态。

听着江郁的沉默，冷暖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我去找你。”

“不用，你在家忙你的，我没事。”

“你最好真的没事，”冷暖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别太在乎一些责任之外的事情，别让我担心。”

语气极尽温柔。

“嗯，放心吧。”

冷暖是极聪明的人，也是极有灵性的人，她总能够敏锐地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分析出江郁此刻的状态和需求。

她总说自己冷漠不近人情，却没看到自己靠敏感的直觉和所谓利益分析维护了一颗需要被治愈的心脏。

“你是不知道，你那通电话给了我多大的能量。”江郁一边笑一边抚摸着冷暖的腿，隔着长裙面料，依然能够感受到光滑剔透的质感。

因为觉得她这段时间很辛苦，所以冷暖便也任着她对自己实行咸猪手行为。

“为什么那时候不给我打电话？”

“怕你忙。”

“再忙也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好，以后知道了。”

一阵暖流拂过江郁的五脏六腑，她瞬间感觉神清气爽。

“所以查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嗯，我去调了第一批实验室的信息，基本锁定了一个人。”

第一批实验室一共有十个，江郁草草地过了一遍统计数据的图表，除了冷知意和黎觅报备的实验室之外，有六个实验室的数据正常，两个实验室数据异常。

数据正常与否是计算机通过许多数据标准模型共同计算判定的，评测的标准包含使用时间、材料购入明细、实验使用材料明细、发明产出数量等等。

那两个异常实验室的情况均为购入材料远大于使用材料，江郁草率地过了一遍这两个实验室使用者的资料，一个已经登记去世，另一个据说单纯是因为拖延症很严重，不想工作。

江郁看了资料之后有些无奈地扶额，向给她传输资料的周奕拨去了一个电话：“登记去世的那位科研者的资料为什么没同步到个人实验室系统？去检查一下系统是不是又没自动更新。”

“江队，快山十年前的系统，可不是没更新过嘛，要不是里突然要查，也没有人会债打开这个系统了。”周奕好像在吃泡面，回过来的语音口齿不太清晰。

“少废话，又想被揍了？”江郁无语。

“我错了江队，马上让人处理，”周奕深知江郁打架有多厉害，于是立即把面咽下去并且果断投降，“不过话说你查到想要的信息了吗？是哪个实验室？”

“没资料的那个，”江郁又仔细瞄了几眼这份文件便果断关上了，毕竟除去完善了一个系统漏洞，这份文件也没起到什么作用，“一共十个实验室，你给我的资料只有九个，资料肯定早就被动过了。”

“剩下的那个，我去看看，至少把名字挖出来。”虽然周奕偶尔不太靠谱，但工作状态的她依然是一个聪明能干尽职尽责的优秀队员，也是江郁心中副队长的不二人选。

挂了电话之后，江郁陷入了沉思。

要是不想被查到，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可能把痕迹抹去得这么明显，这种行事风格还是在指引一个方向——他根本不怕被查。

“穆子柃，2013年生，这个实验室登记的主人，”周奕把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江郁面前，“看点纸质的文件吧，保护眼睛。”

江郁细致地阅读着那份文件的同时，周奕又开口：“他是……穆疆的儿子。”

“穆疆？”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江郁还是吃了一惊。

穆疆是她非常敬仰的一位前辈，是GOV的高级官员，从H.R.A还未诞生之时就在负责关于H.R.A的所有最高统筹的工作，工作效率极高，为人清正廉洁，从未推卸过责任。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H.R.A。

江郁曾拜读过很多穆疆的随笔，他的一些思想和看法使江郁受益匪浅，那些文字还对她作为队长的一些决策工作起到了指导作用，让她成长了许多。

但穆疆这个人仿佛就是活在回忆里，因为他也没能见证H.R.A的诞生，也在山洪灾害爆发的那年因病离世了，所以江郁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通过他留下的寥寥书稿文字。

“其中是否有误会？”江郁不相信穆疆那样令人尊敬的人生下来的儿子会是一个利用权力作恶的人，同时也不相信自己经过多年锻炼的眼光会看错人。

“我去查了他们的家庭状况，穆子柃的成长可以说是和穆疆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会给他钱，”周奕回忆着她所知道的信息，“穆疆和穆子柃的妈妈在穆子柃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恩断义绝了，据说是穆子柃的妈妈用了一些手段和穆疆生了个孩子，孩子出生了之后，穆疆就和他们母子断绝了来往，只是会定期给母子二人供给生活费。”

“这其中的细节和缘由除了他们本人都不会知道确切的版本的吧，辛苦你了。”对于周奕交上来的答卷，江郁已经很满意了，她肯定是用尽了心思才获得的这些信息。

“没事儿江队，穆子柃这个人确实难查，他的人际交往圈也很神秘，不太能得知外界对他的评价，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想查的人。”

“他这个家底……我感觉八九不离十。谢谢你啊周奕，”江郁拍了拍周奕的肩膀，“去做其他的工作吧。”

思考了一阵，江郁便把穆子柃的资料放到了一边，今天还有一些新科技行业的纠纷没解决，得赶快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