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开到大院附近,谢渐鸿带着林青黛下车,陶勇有任务在身,开着车返回部队,不能多留。
这边的路况好了不少,大概是走的人多了,铺了条细细的石子路。
林青黛现在已经学会面无表情只看不评价,以防出破绽。
谢渐鸿也习惯她的寡言,继续解释,“每年部队都会来这边帮忙修个房子,搬点东西什么的,我在这里也有个两间房,是我到年龄,部队留给我娶媳妇用的,我暂时没这方面的考虑,嫂子可以先住下。”
林青黛觉得脚都冻麻了,这一路她虽然没走几步,但实在是冷,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表演,只想尽快抱上汤婆子和手炉。
说是大院,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村,村口立着个两人高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军区家属院”。
行吧,果然出门在外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别管多大,想叫院就叫院。
这边的村落明显比老家那边要整齐,清一色的青砖房,家家户户都有小院,路的两边有积雪,小院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门口还有高高的柴火堆。
村口两户人家见有人过来,探头出来看,“谢营长,放假回来休息啊!”
有几个大娘明显和男人很熟悉,看向林青黛的目光隐有打量,“听说你回老家了,老家那边咋样,这位是?”
有心眼直的小媳妇脱口而出,“哎呦,是谢营长回家看上的媳妇吗?”
“别瞎咧咧,回家纳鞋底!”刚出门的大娘提嗓子呵斥,“哪都有你。”
谢渐鸿怕这些军属们越传越离谱,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听到:“家里几个人都不在了,就剩我大嫂一个,我怕大嫂想不开,带她来随军,以后还请各位嫂子婶娘们多照顾两分。”
谢渐鸿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起来了,谢营长这次回乡是奔丧的,可不是娶媳妇。想到马上要变动的儿子,李婆子扫了眼自己不会说话的儿媳妇,立马亲热冲着林青黛,“原来是崔鸣家的,我姓李,你叫我李婶子就行,你娘家没人了吗?”
林青黛低头不语,还真是个好地方啊,脚刚进村就被长舌妇人拦住,她可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甜品,索性装闷葫芦,除了假笑就是委屈脸。
姗姗来迟的林婶子简直对这些八婆没眼看,人家刚死了丈夫,哪有心情嬉皮笑脸,再说了,这娘家但凡靠得住,就不可能大老远和小叔子随军,这又不是啥好地方。
眉毛一竖,粗声粗噶的,“行了,他嫂子刚来,人快冻僵了,还不快让人家回去收拾收拾。”
谢渐鸿也不好指责这些嫂子婶娘,面无表情带着林青黛推开院门,随后门一关,隔绝外界视线。
人没影了,李婶子的脸拉得老长,冲着林婶子阴阳怪气,“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晦气,克死一个又一个。”
林婶子可不是好惹的,顿时眉毛倒竖,“哪里轮得到你喷粪?我家男人的军功章都能砸死你,你个心眼偏到屁股眼的老货少在我眼前哔叨,我家的杀猪刀可闲着好几年了!”
军属院这两个不好相与的隔三岔五就要对骂一次,大家都习惯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
“李婶,崔鸣可是个好的,他媳妇年纪轻轻守寡,可不容易。”
“林婶,现在新时代的,可不兴拿杀猪刀砍人了。”
再说进院后。
令林青黛开心的是,这里每户都是独门独院,围墙虽然不高,但也能隔绝不少有心人。眼前并排两间半房,东西屋是卧室,中间是走廊,尾巴连了个灶房,简单又五脏俱全。
谢渐鸿:“这里之前也是我们战友家属住的,前一段时间战友转业,这房子就分到了我手上。我只做过简单打扫,里面还缺了不少东西,等会嫂子看看,缺什么我马上去买。”
林青黛点头,没嫌弃这里脏乱差,一路走来,她已经明白,这间房子算是不错的,不能太挑剔。
见西边已经有了铺盖,她选了东边的屋子住,找出抹布主动打扫。
幸好原身是个伶俐能干的,不然她真做不来这些。
谢渐鸿见屋子凉,直接去后头灶房烧炕,顺便烧一大锅水备用。
房间里逐渐有了热乎气,林青黛稀罕地摸着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未免太神奇了,晚上睡觉肯定热乎乎的。
房间不大,很快就打扫完了,中间的小厅看起来很干净,应该是男人收拾的,她眼珠子一转,捏着抹布去了西边的卧房。
打湿了抹布,随意拧了拧水,在屋里能看到的箱子上画圈,不保证能不能擦干净,但保证别人一眼能看出她干活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林青黛立马扶额抿唇柔弱靠在一侧,神情动作一气呵成。
直接闯进来的李婶子见此场景立马撇嘴,果然她没看错,就是个丧父脸,瞧着就不景气。心里是这么想,脸上表情未变,张口就道:“哎呦,你这身段好,唱曲的都不如你。”
林青黛眉梢动了动,她还没做什么,恶意就上门了?就算宠妾也不敢这么嚣张的。
在谢渐鸿眼皮子底下装乖扮柔弱很有必要,可不能让外人以为自己真柔弱,不然谁都想踩你一脚。
虎着脸,冷声道:“不知道哪里有得罪之处,李婶子竟把我与勾栏戏子比作一处,难道是我男人生前挖了婶子家的祖坟?”
李婶子仗着辈分没少作威作福,哪被这样贴脸顶撞过,当即沉了脸色,“你这寡妇果然是骚狐狸变的……”
“李婶子慎言,钱营长在前方拼命立功,大概也不想听到自己家人背后说军人遗孀的不是。”不知何时,谢渐鸿已经回来了,就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满是压迫。
李婶子一缩脖,院里的营长她最怕的就是谢渐鸿,天天虎着一张脸,据说还能打死熊瞎子,她可不敢惹。
李婶子走了,谢渐鸿看着眼角发红却故作倔强的林青黛皱眉,“嫂子,我去食堂打了饭,先吃饭吧。”
林青黛猜不透男人听没听到她刚刚的话,大概率能听到,她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角,完全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渐鸿,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给你惹麻烦了?”说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也是一时生气,你大哥那么好的人,他不嫌弃我没用,让我吃饱穿暖,我心里是感激他的,可李婶子她说我是…我就算不为自己争口气,也不能让你大哥媳妇的名声受损!”
这一哭,谢渐鸿心底那点疑惑全都散了,是啊,在老家他打听过很多人家,多面印证了嫂子是个什么样的,绝不可能是个心机深沉的。
心底发酸,其实大哥和马婶子对她并不算多好,吃饱穿暖完全谈不上,最多是冻不死,饿不死的地步,嫂子在崔家的情况,只比在娘家好一点点,至少崔家没人打她。
娶媳不善待,是崔家的错,他有责任照顾大嫂。
想到这些,他出声安慰,“嫂子别生气,李婶子平日里就爱乱说话,惹你不开心了你就直接呛回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两个人吃过饭,谢渐鸿直接把人送回自己屋子里,让她洗过澡后躺下睡一觉,剩下的地方他收拾。
半嫌弃的用新木头澡盆清洗好身体,林青黛这次没装模做样,躺下直接睡了。
装柔弱也要顾及身体,她现在是真的虚。
谢渐鸿轻手轻脚的打扫好房间,又把缺少的日用品补上,最后在炕洞里塞了两块木头,有事出门走了。
见男人离开,惊吓过度的李婶子呸了一声,“青天白日的,小叔子和嫂子关窗户关门,谁知道做点啥见不得人的事。”
起床想上厕所的林青黛:……
这人纯嘴贱,初来乍到不太想惹事的,但是,被老鼠咬了一口不打死她准备留着过年吃肉吗?
这要是以前,这种多嘴的婆子可以直接掌嘴的,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对付这种货色竟然要自己亲自出马。
上辈子她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端庄有礼,这辈子可不是,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为了不被浸猪笼只能大白话骂回去,“某些没口德的还真是癞蛤蟆趴脚面。”
——不咬人恶心人。
说完也不管隔壁是什么态度,抄着小手奔向厕所。
天寒地冻的,上厕所也不容易啊。
人都已经进厕所了,李婆子才反应过来,这小娼妇在骂她老婆子!顿时也不烧红薯了,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坐在谢家大门口开始大哭小嚎,“没天理啊!死了男人的寡妇骂我是癞蛤蟆,刚攀上小叔子就想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啊!”
林青黛脚底一歪,没想到这个婆子是个混吝不堪的,这种没下限的婆子很久不见了,听着外面的咒骂,她反而跃跃欲试起来。
慢慢悠悠出门打算见招拆招,外面突然有其他身影了,她停住脚步观望。
“李氏,你可别丢人现眼了,崔鸣的媳妇才刚来,你这是唱的哪出?”
又一个婆子哂笑,“见不得其他寡妇呗!”
李婶子跳脚,“你们这些天杀的,大家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到帮着外人笑话我!”
趁着旁人不注意,林青黛从厕所出来,躲在门口死角看热闹,只见前院后墙突然伸出个脖子,二十多岁左右的男子怪声怪气,“哎呦,李婶,是你和钱哥一个被窝住了挺多年,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一声可谓是捅了马蜂窝,林青黛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闷笑声,把她笑得一头雾水,咋觉得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