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起千层浪。
场面一下子由批斗模式切换到吃瓜模式。
林青黛掀起眼角,心里纳闷,总觉得这个世界正经不过五分钟。
期盼的目光落到周倩身上,周倩得意微笑,果然还得靠她,军哥是优秀的好男人,她也是优秀的好女人!
虽然不知道两者是何关系,但不妨碍她沾沾自喜。
一直远距离看热闹的李婆子绿豆眼一瞪,“你啥都知道!哪里有你事,谁的裤衩子你都不该认识!”
周倩委屈了,“妈,我真知道,你也知道,不信你来看看。”
李婆子心里扑腾腾跳,冷着脸不过去,“我不知道,快给我回家!”
此情此景,林青黛觉得应该烹茶一壶,听他们细细道来。
张玉珍眼珠一转,忽地花容失色,“莫非是钱营长的裤衩子?!”
嘶~
在场敢这么猜的,都不敢说出来。
李婆子脸彻底黑了,“别污蔑我家大军,指不定是谁顺手捡的或者偷的呢!”
庄仁义也来劲了,笑嘻嘻的,“李婶,军哥的裤衩子可都是晾在你屋里的,谁能偷的走,除非有人送的。”
李婆子脑子嗡地一声,再也忍不住,冲周倩一巴掌扇过去,“让你多嘴,嫌自己男人太好是不是,等大军回来我就让他休了你!”
周倩一边躲一边喊,“妈,我冤枉啊,那不是军哥的,是你的!你丢了好几天的!”
嘎,啥?
场面再次定格,李婆子巴掌停在半山腰,就听咔吧声,随后李婆子:“哎呦呦,我的胳膊!”
大家的目光越过李婆子,聚集在大武身上,多少带了点不可言喻的味道。
柳大妈也好顿恶心,她竟然把头埋进这个老虔婆的裤衩子里这么久!心火上头,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此时李婆子也反应过来,瞬间化身母大虫,嗷的一声,“好你个小混蛋,居然敢偷老娘的裤衩子?看我不打死你!”
这次没人拉架了,毕竟这事儿确实缺德了点。再说,谁不知道李婆子是何许人也?真要上前拉架,指不定也要吃顿黄土拌肉丝儿。
柳大妈对外是个温柔解语花,平日里都三步一喘的,打架也没李婆子放得开,很快落了下风,发出刺耳的尖叫。
关连城还没从他裤衩变成她裤衩中缓过来,就听到了柔弱柳妹子的惨叫,毫无男子气概的上脚踹过去。
危急时刻,周倩拉着李婆子躲开了,李婆子顿时炸了,“好你个关连城,为了野老婆敢和我伸手?看老娘不替潘虹教训你这个歪歪腚!”
激烈问候声此起彼伏,场面再度混乱。
汪翠兰脸气的通红,“没完没了了是吧,想打架是吧,来啊,去部队把钱营长和关营长都叫回来,就说她们老子娘不分你我,滚在一起了!”
小孩打架找家长好使,老子老娘打架找儿子也好用。
李婆子和关连城齐齐撒手,以不符合年龄的灵活度跳出八百丈远,就差对天发誓,他们半点滚在一起的关系都没有。
关连城为四十年前的美人而战,老美人却早脱离了战场,抱着孙子和儿媳妇偏安一隅。
汪翠兰见人消停了,松了一口气,也没执着找部队,老顾刚刚也连夜走了,铁定有大事,他们不能拖后腿。
这管院不好当啊,汪翠兰忍着头痛,“谁再动手,我直接把你们押去部队,让大家看看,你们怎么当军属的。”
李婆子张嘴想说什么,汪翠兰一嗓子,“动嘴也不行,我问谁谁说!”
找儿子还真是不错的威胁,旁的人家可能希望儿子回来帮忙撑腰打仗,但军属院的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自己咋闹都行,千万不能传到儿子面前。
汪翠兰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半空的月色,叹了口气,“先说……先说说,”汪翠兰闭眼,咬牙切齿,“裤衩子,这是怎么回事?”
周倩突然来了句,“不是裤衩子,是我妈的背心。”
眼见又要吵起来,汪翠兰直接问:“大武,李婶子的背心,你从哪里得来的?”
大武此刻已经不害怕了,仰着脖子轻蔑道:“后边捡的,我可没偷这破烂,不信问问林奶奶家,她看见了。”
此话一出大家才发现,他们在林婶子家门口又打又骂,屋里的人愣是没声音。话说回来,要不是林婶子家院墙太高,他们还抓不住这个家贼呢!
汪翠兰知道林婶子家不爱掺和闲事,大武敢这么说,估计是有依仗的,这…背心,应该不是偷的,怪恶心人的,她不想再提。
她继续道:“酱肉是关家送的,两家都承认,这事算过去了,再说说鸡蛋吧,这鸡蛋是青黛家的,没错吧。”
隐身的郭小婉来了句,“青黛妹子说送大小武了,算贴补孩子。”
柳大妈帮腔,“是啊,现在能还我们大小武清白了吧,他们是孩子,淘气,爱翻墙,真不会偷东西,你们不能污蔑好孩子。”
汪翠兰嘴角抽搐,真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但也没办法,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她管不了这么宽。
只是委屈青黛了,要白吃这个哑巴亏。
折腾了半宿,真的累了,汪翠兰刚想摆手散场,这时候张玉珍突然喊道:“青黛,你咋哭了?是委屈了吧!”
林青黛杏眼盈泪,“不是委屈,只是想起了鸣哥,我们结婚时家里没钱,鸣哥怕委屈我,用了偷攒的十块钱买了一套新铺盖,鸣哥还在上面绣了百年好合几个字,我很开心,鸣哥走的时候还和我说,他没能给我留下旁的东西,就剩下这十块钱床单被面了,让我以后换粮食……”
大家被她的长篇大论一愣,不是,抓贼和床单有啥关系?和鸡蛋也没关系啊?
张玉珍灵光一现,小眼睛瞄上大武包裹赃物的床单,三两步扯了过来,柳大妈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大半夜找绣花不容易,幸好庄仁义知道媳妇的动机,主动打手电,果不其然,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百年好合。”
汪翠兰瞬间泪目了,“是崔鸣绣的啊,咋糟践成这样了,崔鸣知道得多伤心啊!”
床单被当成包裹皮,一路随着大小武摸爬滚打,本就质量不佳的床单碰出大大小小的口子,百年好合几个字都破损了。
林清单颤抖着手,抚摸那几个字,似在回忆昔日的爱意,抖着唇,期期艾艾地看向柳大妈,“柳大妈,鸡蛋我可以给,家里推破的窗和被打碎的物件都没事,可以当成孩子小,可是这床单,您能还我吗,我就剩下这么点念想了……”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就连爱看热闹的庄仁义都不得不说一句,“嫂子是个念旧的。”
汪翠兰瞬间就炸了,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死了男人的老寡妇也不能这么欺负人!指着柳大妈的鼻子愤愤道:“赔,必须赔!损坏的物件得赔!崔鸣的遗物更要赔!谁敢说一个不字,咱们直接找公安评评理!”
都已经气到越过部队,把家丑捅到公安面前了,可见汪翠兰真的动怒了。
林青黛伏在汪翠兰肩上,泣不成声,“兰姐,这是鸣哥最后留给我的东西啊!还不如留给我十块钱,我这辈子都会藏好它!”
这下谁都没话说了,必须赔偿,这是一致的想法。这要是谢营知道自己嫂子被欺负成这样,嘶,他们不敢想。
汪翠兰拍拍林青黛的肩,“我给你做主,你要多少钱?算了,我做主,你要是有意见再说。”
随后汪翠兰喊两个小伙子,“你们去青黛家看看,都什么东西损坏了,回来报给我。”
庄仁义一马当先,嘴里喊着,“嫂子放心,我们只看谢营屋里,绝不看你的房间。”
不一会,两个爷们回来了,脸上带着薄怒,庄仁义抢先一步,“汪嫂子,青黛嫂子,我们去看了,前面窗户没坏,但是谢营屋里被翻乱了,屋里剩下的鸡蛋都被打破了,后厨的饼子也被扔在了地上,还有半盒麦乳精,应该是被人抓过。”
也就是说,大小武不仅偷东西,还搞了很严重的破坏。
这是连林青黛都没想到的,看来这两个孩子真的坏到根了,此事过后定是仇家,她要小心提防。
最后汪翠兰直接拍定一个数,“破碎的鸡蛋,后厨的粮食,这些就算2块钱,”眼见柳大妈面露喜色,汪翠兰冷哼一声,“但麦乳精是金贵物件,是渐鸿给他嫂子补身体用的,经过你们脏手一碰谁还敢喝,是知道哪个手碰过什么香的臭的,半盒就算20块,加上床单赔偿的10块,一共32块钱。”
郭小婉:“那个破床单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
汪翠兰直接开喷,“意义能一样吗?你能把床单复原吗?就算你换回去,那这个床单也不是青黛心心念念的遗物了,那是被你们糟蹋的念想!不服就去公安!”
柳大妈期期艾艾,“可,可我们没钱,能不能先宽裕着……”
林青黛更可怜,“床单肯定不能宽裕,其他的东西,都是渐鸿的,我做不了主……”
柳大妈:……
老美人孤立无援,关连城瞬间热血上头,“我有!我替柳妹子赔!”
众人:呦呵。
柳大妈面露崇拜,“关大哥,你真厉害,没有你我们娘几个可怎么办啊!”
关连城这个心疼啊,都怪老武头不中用,死的早,他们家这个又是个年老成精,活蹦乱跳的,不然他肯定能和柳妹子再续前缘!
粗噶的嗓子能掐出好几口痰,关连城扶起柳大妈,冲着郭小婉道:“还不快扶你妈回家,这么当媳妇可不行,没有眼力见。”
郭小婉陪着笑,“关叔教训的是,幸好我生了俩小子,妈才这么惯着我。”
关连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赶紧回去吧。”
折腾了大半宿,林青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窗户门都锁好,又烧了炕,让屋子里多点热乎气。
坐在炕上,林青黛擦了擦眼泪,冷笑一声,那床单自然没那么多故事,甚至不是新的,但确是“林青黛”嫁到崔家后,拥有的第一份温暖,以前的她是没有这些的。
至于上面百年好合四个字,是“林青黛”绣的,和她的手艺相差十万八千里,她只能推脱是崔鸣绣的。“林青黛”确实不识字,百年好合四个字,是她看别人家新媳妇的陪嫁都有这个字样,硬记住绣上去的,对于嫁给崔鸣后的生活,她应当期待过吧。
可惜了。
“林青黛”,当真辛苦了一辈子。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
大宅院里姨娘多,孩子也多,她没出嫁的时候,家里除了一个嫡亲的哥哥和一个嫡亲的姐姐,其他都是庶子庶女,鲜有长寿的,尤其是庶女,很多未到花期,人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她记得自己五姐姐,就是因为偷主母的东西,被活活打死的,那晚的惨叫声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紧接着是六姐姐和七姐姐先后没了,嫡姐行八,她排第九,从小姨娘就教导她乖顺,听话,要让嫡姐习惯把她当成小跟班。
后来,嫡姐出嫁了,她也出嫁了,她嫁的夫君是姐夫的跟班,再后来,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时代。
像是一场梦一样。
眼皮渐渐沉重,林青黛睡了过去。
忽地,耳边传来熟悉的啜泣声,还有男子的吵骂,“林青黛,想哭滚出去哭!别扰了我和宁儿的雅兴!这段时间你就在院里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紧接着是重重地关门声,女子压抑着哭声,“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后悔……”
断断续续,林青黛听不清楚,她也厌了这哭声。哭在她看来是种手段,绝不是软弱无能的发泄,梦中这个叫林青黛的女子也太窝囊了些,被男人骂之后只知道哭,都想想办法啊!
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知道自己在做梦,林青黛也觉得挺吓人的,不由得出声,“别哭了,也没人心疼你。”
哭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珠环交接的声音,怯怯的,“是谁?你是人是鬼?”
林青黛当了两辈子人,琢磨着,也许在不知名的时候,自己也当过鬼,轻笑道:“我是林青黛啊,林青黛。”
“林青黛?你是林青黛?那我是谁?”暗夜里女子很疑惑。
林青黛抱着手臂,百无聊赖道:“我是林青黛,和你叫林青黛有什么关系。”
暗夜里的“林青黛”顿了顿,嗓音发虚,“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是取代我的吗?”
林青黛眨眨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周边有什么,干脆席地而坐,“讲讲道理,是你出现在我梦里,你别哭了,我想好好睡觉。”
“林青黛”舒了一口气,试探道:“你真的不想回来吗?”
林青黛拧眉,她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实话,即便上辈子的锦衣玉食重新向她敞开大门,她也不想回去。
围着男人转有什么好的,出门看热闹都不行。
为了不再做类似的梦,林青黛回答的斩钉截铁,“不想,一点都不想。”
“林青黛”听起来很意外,“你……算了,你能给我点东西吗?”
林青黛渐生警惕,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但也没人保证建国前的精怪不会继续活着啊。精怪入她梦,不会是企图吸她精血吧!
索性闭口不言,不准备理会这道影子,反正天亮了就能梦醒,她不怕。
“林青黛”逐渐着急,“帮帮我吧,你帮了我,我就不会哭了,我有的都给你了,你不能也给我些吗?”
越梦越离谱,或许是“林青黛”是以她上辈子的形象出现的,林青黛心生不忍,最终道:“你要什么?说好了,要命这种事就别想了。”
“林青黛”喜出望外,“不难,我想要你的记忆,你同意复制给我就行。”
林青黛这下真确定自己在做梦了,本不想搭理,但梦中人又开始哭哭啼啼,哭的她脑壳疼,忙扶额投降,“复制复制复制,赶紧复制,我要睡觉。”
话音一落,世界安静了,林青黛圆满的闭上双眼。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声音在说,“谢谢你,愿你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