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两个小时后了,对家里的孩子食言,林青黛还挺不好意思的。
一进门,她就愣住了,家里啥时候这么干净整洁了,谢渐鸿不是一大早出任务去了,难道中途回来收拾屋了?
刚要叫曲招娣,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喊,是她觉得这个名字喊不出口,曲字的音还没发出来,瘦小的身影从后厨里出来,看起来有些局促。
林青黛眯眼笑:“饿啦,是婶子不好,出去时间太长了,和旺财在家害怕吗?”
曲招娣有些腼腆,“没,没饿,我打扫卫生了,没闲着。”
打扫卫生?林青黛眨眨眼,其实她记性很好,每样东西怎么放的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地上的土豆换位置了,白菜也码得整整齐齐,里屋她早晨弄乱得瓶瓶罐罐此刻规规整整摆在小格子里,小姑娘无师自通学会了双层摆放,看起来规整许多。
凳子上的脏衣服也不见了,等等,“你洗衣服了?”
曲招娣以为林青黛生气了,手忙脚乱解释,“我会洗的,洗的很干净!晚上就能洗完!”
林青黛皱眉,提步进了后厨,果然,大盆里用冷水泡着衣服,有两件轻便的已经洗好放在另一个盆里了。
再看仔细看小姑娘,曲招娣并没有穿早晨她改好的棉袄,穿的还是昨天那套里面塞着稻草的,两只枯瘦的小手青到发紫,估摸已经冻僵了。
冷心冷肺如林青黛,此刻心里都不好受了。
八岁的小姑娘,放在上辈子,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弯腰抱小姑娘进屋,又脱掉塞满稻草的破棉袄,换上从张玉珍家带来的一套,“你坐着不要动,等我一会。”
曲招娣不知道林青黛要做什么,一动也不敢动,她低头看着旺财温暖的窝,有一丝的羡慕。
早晨林青黛走后,她在家里也不敢动,怕家里丢了东西怪在她身上。可是旺财一直叫,她只好蹲下看看怎么一回事,于是她看到了旺财的小窝。
软软的棉垫子,上面还绣了花,旺财身上的小衣服十分精致,是她不曾得到过的,那一刻,她竟然想变成旺财。
真的好羡慕啊,她也能被这样对待就好了。可惜她变不成林婶子家的狗,但是有机会能变成林婶子的孩子。
昨晚林婶子和叔叔的聊天她偷听到了,林婶子想养她的,她也要好好表现,让林婶子知道,养她很容易,比旺财好养,也比旺财能干。
正想着,林青黛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好大一块姜。
曲招娣小身体抖了抖,她认识这个金贵又难吃的东西,辣辣的,二叔家哥哥经常用姜杵她眼睛,可难受了。
“哭啥。”林青黛不太熟练的擦掉小姑娘脸上的泪,“把手伸出来。”
曲招娣怔了怔,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林青黛,最后呆呆傻傻的抬起自己的手。
冻时间长了,有些青紫。
八岁孩子的手,比耄耋老妇还不如,糙的很。
林青黛拿出切好的生姜,贴到小姑娘冻成馒头的手上,“自己捂着点,蹭蹭冻坏的地方。”
曲招娣吸了吸鼻子,不是要糊她眼睛,是给手上药?
纠结的眉毛很快舒展开来,看向林青黛的目光满是濡慕与感激,“谢谢林婶婶。”
林青黛嘴角扯了扯,这只是她帮忙洗衣服的回报而已,她一点都不善良,真的。
善良的人命都不好,她才不善良。
看着乖乖敷姜片的曲招娣,林青黛想起了别的事。
曲招娣这个名字,太烫嘴。
是她最不屑的一个名字。
现在小姑娘的身份关系还在曲家,她不能给小姑娘改名字。曲家那些靠不住的,也不知道谢渐鸿能不能处理好。
可别被人赖上啊。
如果真赖上了……
她要考虑考虑谢渐鸿这个人是不是良配了。
可以善良,但不能善良的发蠢。
这边想着,林青黛顺手拧干了盆里的衣服,至于让她动手搓洗?难度很高,她没打算做这样的事。
反正她穿的衣服又不脏,男人的衣服肯定是他自己洗的。
家里桃酥没了,这是林青黛最爱的零食,反正现在有了赚钱的渠道,她花钱更加仗义。
从盒子里拿出钱票,想了想,问一句小姑娘,“我要出去一趟,你跟不跟?”
“我可以吗?”曲招娣眼底藏着向往与期待。
当然可以,林青黛也不想让小姑娘一个人在家,不是怕别的,是怕她偷偷干活。
小萝卜头大的年纪,还挺能干。
想到这,林青黛没管住自己的嘴,“女孩子不能太勤快,容易养大别人的胃口。”
曲招娣听不懂这些,傻傻的笑。
她发现林婶子很喜欢笑脸,别人笑林婶子也会跟着弯眼角,好看极了。
一大一小走在路上,前后街院里的婆婆和媳妇们盯着她们看,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林青黛想不多想都不行。
她不解皱眉,这是出了什么事?她天天安分待在院里,什么时候成这些长舌妇的话题中心了?
竖起耳朵细听,乌泱泱的,什么都听不清,林青黛怀疑自己耳朵提前衰老了。
曲招娣见林青黛脸色不对,小嘴抿的死死的,忽地捕捉到某种声音,腮帮子更是气的一鼓一鼓的,回头奶凶奶凶的瞪向一旁指指点点的人。
几个说闲话的妇人半点都不遮掩,反而声音更大了,“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自己是个拖油瓶还要养个拖油瓶。”
曲招娣瞬间脸色惨白,她听懂了,这些人在嫌弃她拖油瓶,这个词她以前听过,家里所有人都这样说她,后来妈妈走了,她没有房间住了,没有衣服穿了,也没有饭吃了!
不安的看着林青黛,她想抓住这丝温暖,却不敢伸手。
林青黛听见了吗?
听见了。
有什么感想?
就还挺欣慰的,舆论终于向她想要的方向去了。
谢渐鸿这个实心的木头,她可没打算自己用行动挑明,男人吧,可能被蒙蔽一时,但很难骗一辈子。
尤其这种事后能回味过来的事。
男人还有个毛病,喜欢帮扶弱小,喜欢英雄主义,更喜欢需要自己保护的女人。
啧啧,上辈子和这辈子隔了几百年的时间,也不说长进长进。林青黛其实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种把征服女性当炫耀资本的男人,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个爱享受的,一点都不想努力奋斗,这辈子也只能找个不那么恶臭的男人吸血了。
林青黛对自己的本性认知很明确,谢渐鸿这个预备役看似无心,也是她认真考虑过的。
很适合她。
如果他们结婚了,就算谢渐鸿发现她虚情假意,以他的道德标准也不会说什么,只能默默消化。
林青黛眼神渐渐玩味,又怕在外面露了破绽,随即低下头,学着曲招娣的模样咬唇。
正事还是要办的,咬唇含泪去供销社买了桃酥,又故意在张玉珍家门前晃了会,力求张玉珍看见她委屈的模样,立马一言不发,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喊,哽咽着跑回家。
林青黛对自己的操作简直要打个天衣无缝的评分,低头一看,好家伙,还是有缝的。
曲招娣正半哭不哭的看着她。
林青黛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她又不傻,外面寒风呼啸的,掉眼泪把脸弄破皮了怎么办。
还没想好怎么哄骗小孩子,曲招娣突然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献宝似的,超大声,“林婶子,我会哭,超会哭!”
林青黛:……
没想到你是这个口味的小可怜。
四月天忽冷忽热的,谢渐鸿带着资料从部队赶回来时,发现家属院门口在打群架。
准确的说,是隔空假把式打群架。
大门口被堵住了,他进不去。
谢渐鸿:……
原则上,嫂子们打架,他不好伸手,可是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他站不住了。
上前一步,“你们在说什么?”
张玉珍本来就和候红英舌战群泼妇,中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爷们,她们害怕自己动手占不到便宜,只能一边张牙舞爪,一边提嗓门,嗓子都喊哑了。
看见谢渐鸿,张玉珍就像看见自家能撑腰的老祖宗似的,恶胆横生,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好你个王八婆,□□子都长嘴上了,到哪都喷粪!”
被打的王姓妇女也不容了,“张玉珍,关你什么事,你不会也看上谢营长了吧,你男人还没死呢!”
说着就要扇回来。
张玉珍又不傻,拉着候红英往谢渐鸿身后跑,怕谢渐鸿不帮忙,边跑还边喊:“谢营长,你可算回来给青黛撑腰了,这些人要逼死青黛啊!”
王翠香看着找到靠山的二人,咬牙切齿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候红英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利用自己嘴快的优势,三下五除二把状告了。
还把前因后果整理加工了一下。
“谢营长,曾副团媳妇她表婶背后传青黛不安分守寡勾搭男人,还说她脸皮厚白吃白住还装善良往家里扒拉拖油瓶,这个婆子就是在污蔑,她嘴里连旺财都是青黛不安于室的话柄!”
张玉珍立刻点头,“对!青黛都被气哭了,一天都没出门了,烟筒都没冒烟!”
王翠香背后的几个妇女七嘴八舌,“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愿意哭关我们什么事,就算饿死也和我们没关系的!”
张玉珍顿时七窍生烟,“你们咋就这么恶毒呢!”
王翠香还想说什么,谢渐鸿冷声,“够了!”
男人本来就凶悍挺拔,这一震怒,更让胆小怕事的腿软。
王翠香一开始也被虎住了,但又一想,自己侄女婿是副团长呢,一个营长算啥,还不得给她端茶送水!她好心帮他摆脱寡妇的纠缠,应该感谢她!
说着,王翠香自来熟道:“谢家小子,我是玲玲她表婶,你也跟着玲玲叫我一声表婶就行。”
“我们可是要做一家人的,这家里不明不白的人可不能养,要我说啊,你就给十块钱嫁妆,把人嫁出去就算你好心了,咋还能把寡妇养在自己家里呢,多晦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