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京南抬眉,没有做出反感的表情,店员立即拿来一本图册供他翻阅,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公司曾经为欧洲的不少贵族定制过婚礼西装,许多知名富商和明星也是他们的客户。
祝京南指尖夹着图册翻阅,眉眼间竟起了点兴致,向店员指出几件,说要看看样衣。
宋湜也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在店员暂时离开的时候没忍住说:“你要干什么啊?”
他仍然翻阅图册,语气不疾不徐:“定西装。”
“这里做婚礼西装你看不见啊?”
祝京南将图册“啪”的一声合上,掀起眼皮看她:“我不能结婚?”
宋湜也哽住了。
曲薇薇过来请她换婚纱做妆发,她站起来,丢下一句话:“我懒得管你。”
祝京南挑了挑眉,目送她的背影进入化妆间。
等待的时间原本漫长又无趣,但祝京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着咖啡,看婚纱图册。
店员将样衣取出,他视线匆匆扫过,说都不错。
店员喜上眉梢:“我带您去量尺寸。”
“不用,我让助理把信息发给你们,会有人来取。”
“祝先生,是这样,手工定制西装工期有点长,您看什么时候要呢?”
他眯眸想了想:“公历年前,来不及就加个急。”
店员得了准话,立即应声,又称赞一句:“祝先生,您和您未婚妻真般配。”
祝京南点了点头,淡淡说:“你先下去吧。”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造型师终于给宋湜也做完妆发。
她试的第一条纱版型简单,挂肩缎面拖尾长裙,胸腹的位置做了鱼骨的设计,裙摆在臀部收到最紧,向下渐渐摆开。
这件婚纱搭配简单的底盘发,鬓间不留一根余发,大气端庄,将她流畅的鹅蛋脸展露出来,头戴拖尾头纱,在灯光的照耀下散着盈盈微光。
宋湜也穿过的高定礼裙数不胜数,对于一件婚纱,心里倒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造型师和曲薇薇在一旁不住地夸赞,店员紧接着便拉开厚重的帷幕。
光束打在头纱和光滑的丝质缎面上,为宋湜也平添上一层柔光,帷幕拉开的一瞬间,祝京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骤然顿了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宋湜也不知为何,第一反应也看向他。
于是四目相对,出奇难得的是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她本来对这件婚纱没什么反应,但心好像跳得快了一些,那束灯光令她的脸颊格外温热,温度蔓延至全身,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总觉得祝京南眼里有那么点惊喜。
店长开口笑道:“看祝先生的反应,与宋小姐感情真好。”
曲薇薇是接了祝听白的命令过来的,不想让这个误会加深,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宋湜也不耐烦的声音,她皱起了眉,转过身子:“下一件吧。”
店长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这对未婚夫妻很奇怪,情薄的夫妻是貌合神离,但他们貌不合,神不离。
宋湜也后悔昨天轻易答应让祝京南一起来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搞得好像他们真的是未婚夫妇一样。
她穿着婚纱出去,他居然还盯着她看,看什么看!
曲薇薇见她面色不虞,走到她身边,说:“Evelyn,刚才祝先生来电话了,我没接,现在回拨一个视频过去好吗?毕竟他是新郎。”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宋湜也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她只想早点试完婚纱,反正选哪件都一样,然后尽早离开,快速结束这荒谬的一天。
“算了,伦敦现在都凌晨,让他早点休息。”
曲薇薇只好作罢,又问:“等会儿要不要我为您拍几张照片,传给祝先生看一下?”
宋湜也不胜其扰:“不要,我自己选就行了。”
店员将另外几件展品推出,供宋湜也挑选,重工的婚纱太过于沉重,她才不要穿着那么重的婚纱办婚礼,平时穿礼裙参加晚宴就够累了。
看来看去,好像还是第一件最简约,宋湜也不想试了,指着那件说:“就这件吧,尺码改好了送过来。”
“要和祝先生的西装一同送到吗?”
她问:“什么?”
店员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祝先生向我们定制了几套西装,工期在公历新年前。”
宋湜也扶额:“不用管他,改好了送到我助理给你的地址就行。”
她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将头发也卸了散开,只留面上素雅的妆面,从更衣室走出去。
祝京南见她出来,把手上的婚纱杂志放下,问她:“不继续试了?”
她摇头:“反正就结个婚,都差不多,试不试都一样。”
他静静地看向她,没说话。他记得宋湜也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行事乖张,对于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要打起两百分的精神来重视。
宋湜也同他在电梯中并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公历年前也要结婚?”
祝京南垂眸,眉眼没什么变化,只轻抬了一边嘴角,默不作声。
宋湜也长叹一口气:“反正你结婚跟我也没关系。”
她略一思索,又说:“但是不能跟我在同一天。”
“为什么不能?”
“宾客又去参加你的婚礼,又来参加我的婚礼,我的场子就不热闹了。”宋湜也白他一眼,好歹是结婚,哪怕形式简单一些,她也要不允许有人分流。
祝京南又轻嗤一声。
祝听白的电话打过来,伦敦那里是凌晨一点,他居然还没睡。
宋湜也这次提前警告他:“不许说话!”
祝京南不说话,也不知答应没答应,宋湜也按下接听键,听见祝听白熟悉的声音。
“阿也,我听Vivian说,你选了一件款式很简单的,这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还告状啊。
宋湜也解释:“你知道的啊,我怕累,其他款太累了。”
祝听白失笑:“好,都听你的。”
她便弯起唇角,体贴问道:“听白哥,你这么晚还没休息呀?”
祝京南闻言睨了她一眼,缓缓移开视线,电梯门打开,宋湜也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祝听白道:“嗯。你不是要试纱吗?人来不了,总不能自己休息,让你一个人辛苦。”
祝听白好就好在,永远温和包容,宋湜也时常想,跟这样的人结婚实在没什么不好,他们彼此又知根知底,说不定她真的会爱上他。
宋湜也抿抿唇,看着车窗外,说:“我已经结束啦,你早点去休息吧。”
祝听白应声,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语气郑重起来,伦敦今夜有雨,窗外雨声淅沥,透进听筒中,让他的声音显得更有颗粒感。
“阿也,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因为和我结婚的人是你。”
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饶是宋湜也迟钝也能听出来,祝听白喜欢她。
她怔忡片刻,只说:“嗯。”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享受祝听白的照顾习惯了,竟没看出来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只是她目前还没爱上他,这对他来说未免不公平,让宋湜也心中有了那么点愧疚。
感情的事情,她现在不想勉强,细水长流未尝不是一种好方式,起码现在她能确认的是,她不排斥。
她坦诚地说:“听白哥,我也会尽快适应的。”
祝听白声音宽和:“好,反正我们有很多时间。”
“嗯,你睡吧,晚安。”
“晚安。”
宋湜也将电话挂了,她心里有些乱,视线移向窗外,车子从三里屯出来,沿着建外大街驶进长安街中,从东单到西单,最后驶进后海的胡同里。
祝京南停了车,她这才意识到,他这次真的没说话,安安静静开着车。
秋日午后的后海,水面上有白色脚踏船,划开水面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匆匆瞥了祝京南一眼,将眼神收回到自己膝上。
一时间,两人竟然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祝京南看见她的手忙乱捋过耳畔的头发,没有再戴那副耳钉。
“阿也。”
宋湜也伸手开门,骤然被他叫住,动作一停,回眸同他对视。
阳光映进他的瞳孔,让她不敢多看,匆匆别开眼,问他:“怎么了?”
“你真的想跟他结婚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宋湜也的答案依旧没有变化:“听白哥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
宋湜也无所谓地挑了挑唇角:“不然还会是谁?”
她问完这句话,对上祝京南漆黑的眼睛,心中胡乱攀升起一个想法。
他为什么这么问?最好的人选不是祝听白,还能是谁?他吗?
对视良久,这次谁都没移开眼,但宋湜也没从他的眼中找到答案。
宋湜也确信地说:“只有可能是听白哥。”
祝京南的手复又搭上方向盘,点了点头,声线平淡:“下车吧。”
宋湜也拉开车门,下了车后却不急着把门关上离开,反而问:“你今天不住这里了?”
祝京南应了一声。
她又问:“秦阿姨在家吗?我想去看看她。”
祝京南皱起眉:“不在。”
宋湜也看出祝京南没有打算带她去的意思,就不打算麻烦他了:“知道了,我问问王妈,你回去吧。”
她把车门关上,一阵风起,她裹紧身上的卡其色大衣,听见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再没回头。
这次分开,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婚礼上了,宋湜也的鼻子被风吹得有点红,她吸了吸鼻子,朝钱宅的方向走去。
宋湜也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钱诗,以为她已经去建筑院了,没想到这个点回来了,她看着有点凌乱的客厅,还有一只半敞开的行李箱,问王妈:“这是做什么呀?”
王妈直起腰,朝着钱诗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诗诗上午的时候回来说,跟建筑院的同事计划了一起去非洲旅行,我给她收拾行李呢。”
“非洲?”宋湜也讶异,“什么时候?”
“等你婚礼结束。”钱诗从屋里出来,拿着两条披肩,她穿着灰色的针织长袍,乌黑的长发及腰,神态显得很轻松。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宋湜也毫无准备,但看着钱诗去意已决的意思,她并不阻拦,只问:“和谁呀?”
“你认识的,刘阿姨,我们建筑院的设计师,她提前退休了。”钱诗弯起同宋湜也相像的眉眼,“反正我没几年也要退休了,提前走,好给年轻人腾位置。”
宋湜也没想到,前几天还要靠工作麻痹自己的母亲,现在神情中竟全是释然了。
“你们去多久?”
钱诗自己也不知道:“可能要旅居一阵子。”
宋湜也看向地上的行李箱,东西不多,许多都可以到当地再置备,她一时间还没有做好和母亲可能要长时间分离的准备。
钱诗望着她,微微笑着,面容慈爱不减:“阿也,妈妈只是出去旅游。”
宋湜也深吸一口气,妥协地点头:“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
宋湜也点头说好。
她刚回来,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精神还有点恍惚,连钱诗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悠远:“我跟京南说好了,倘若你遇到什么问题,他可以帮你。”
她还是愣着,久久之后反应过来,低下头说:“不用了,我跟听白哥结婚之后,总是麻烦他也不好。”
钱诗望她一眼,试图说什么,最终却没张口。
宋湜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积极一点,她没有理由去干涉母亲的决定,而且她也希望钱诗的状态好一点。
她朝着母亲和王妈笑了一下:“你放心去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记得经常给我报个平安。”
王妈看着宋湜也,忍不住想流眼泪,哽咽又欣慰地看向钱诗,说道:“小也长大了。”
钱诗眼中流出不忍,她也不想她的女儿这么快长大,她宁愿她永远天真,永远任性。
宋湜也简单理了理情绪,问王妈:“我听说秦阿姨不在祝家,她现在工作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久后就回香港了,离开之前想去看看她。”
王妈同钱诗对视一眼,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钱诗委婉开口:“阿也,秦阿姨状态不太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宋湜也的眼神有点忧伤,“我在北京那两年,秦阿姨对我也很好。”
钱诗拗不过她,只好说:“我让司机送你过去,你自己注意安全。”
宋湜也满意地笑了笑。
离开之前,钱诗把她叫住,带她到后院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她说的话和祝京南说的几乎没有差别:“阿也,不要轻易相信宋家的任何一个人。妈妈不在的时候,有任何事情,京南可以帮你。”
宋湜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先答应下来。
钱诗抚了抚她的鬓角:“阿也,尽早在宋氏站稳脚跟,妈妈知道你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