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盼坐在轮椅上,由保镖推着进了廖春华的病房。他来了,薛青和护工立刻被撵了出去。
“找我什么事?”薛盼问。
廖春华问:“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耿大军三两天就回来?这都快一个礼拜了,你还没跟他联系上?”
薛盼皱了皱眉,“联系上了,他手头有件特别要紧的事,查清楚了才顾得上别的。”想见耿大军,难度快赶上三顾茅庐了,他也火大。
“那要到什么时候?你有没有跟他说,条件好商量?”
“说了,怎么没说?他确实没空,听起来心情特别差,估计是自己遇到什么大事儿了。”
廖春华眉头锁成了川字,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倚着床头,“要是不把乔若收拾老实,我早晚得气死。”
烫伤恢复慢不说,那份儿痒太要命,可就算痒得人要发狂也不能挠。活了几十年,她真没受过这份儿罪。
“我知道您什么心情,我又比您好哪儿去了?”薛盼苦笑着宽慰母亲,“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人,只能耐心等一阵子。再怎么着,等我们出院的时候,耿大军也腾出手了,正好,瘫床上跟人谈事情没好处,人家打心底觉得可乐,说不定漫天要价。”
廖春华不想等那么久,却又没别的法子,只得点了点头。
母子两个惦记着的耿大军,正焦头烂额气急败坏着。
常年帮别人查蹊跷的事,这次落到了自己头上,查来查去,竟是一无所获。
对方谨慎刁滑,他找不到丝毫证据。
对方又嚣张放肆,时时气得他火冒三丈。
那强盗简直是大模大样地进到他家中,有条不紊地寻找感兴趣的东西,最可恨也最令人心惊的是,居然带了暴力开启保险柜的电钻。
起先三两天,他最恐惧的是对方把东西交给警方,起过跑路避风头的心。
问题在于,他的存折现金也都被拿走了,手里只有随身携带的三四百块,能跑出去多远?
心惊胆战地煎熬了几天,警方没有上门,他陷入新的隐忧,一时怀疑对方是痛恨自己多年的仇家,一时又疑心对方要用那些东西敲诈他。
要真是敲诈他的话,那么,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完全能用他付的一笔笔钱过得滋润无比。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纵容特殊的兴趣,留下铁打一般的证据。
这情况下,他最该做的的确是多接些事由,好歹先让钱包鼓起来,可心乱如麻,焦躁至极,根本办不成任何事。
好在手边受委托的两桩事已经查得七七八八,整合一下信息交差,收到的两笔酬金共三千多块。
至于其他的好处,不过是让姿色不错的女孩子陪一陪,先享受过才正式接受委托的。
他被动地让自己休息一段时间,起码先消化掉整件事,等头脑冷静下来,兴许就能想到那个鬼一般的强盗是谁。
再者,他如今浑似头上悬着一把刀,得尝试着判断出那把刀会不会落下,或者什么时候落下。
于是,耿大军进入了蛰伏期。
而不论是他,还是廖春华、薛盼的动向,乔若都通过蒋奕、戚正业及时获知。
戚正业住院十来天就回家休养了,但已经收买了廖春华身边的护工,值得一提的事,护工都会联系他,告知见闻,他再过滤一遍,转头告知乔若。
乔家那边的事,他也在乔若的安排下,一步步查实、拿到直接或间接证据。
蒋奕那边,乔若找他合作,最重要的原因是与他有间接关联的人受害,其次就是知晓他有能力不俗的人手,盯住一个耿大军不在话下。
蒋奕也正如她所期许的,很多事根本不用她提,他便着手办妥。
按理说,乔若应该对头号反派保持警惕,并保持绝对的距离,根本不该让他踏足自己的地盘儿。
她本来也是那么想的,可在潜入耿大军家中当夜,想过的全部作废。
那时她真气过头了,凡事只凭本能亦或直觉的牵引。
对,出租房里有着惊人的财富,只要蒋奕是那种偶尔阴暗、窥视欲较强的人,加上过硬的自身素质,就会找到端倪,不声不响地夺走也未可知。
可是说到底,平白得来的东西,乔若其实没办法看得太重——她最在意的是不让仝莹莹得逞,就算失去,只要能换得耿大军尽早落网,那也划算。
何况,进一步接触后的蒋奕,非常可信,相处起来特别自在。
他是那种只要说话,你就得当真的人。而他做的远比说的更多,且与言语完全一致,若有不一致的地方,就是他说话有所保留,做事却能超出你所希望的最好局面。
做到这一点有多难,乔若再清楚不过。
由此,乔若怎么可能还会纠结他在小说里的反派设定?
反派不反到她头上,那就只是朋友。
没错,是朋友,还是相处得很愉快的朋友——
离了云谲波诡的金融证券界,乔若对待任何人,都没耐心走试探、迁就谁的流程,想怎样都会直说。
所幸,蒋奕也不是喜欢那些弯弯绕的性格。
达成默契、一起做好暗房后,乔若把蒋奕带到田大爷家中,没几天,他与她一样,和田大爷、吴大娘成为忘年交。
大爷大娘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在市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田家家境殷实,老两口退休后回了郊区,纯粹只是因为更喜欢乡间生活。
这样的人,思想、性格自有一份难能可贵,只要愿意,与谁都能相处得很融洽,但如今是由着性子选择与谁常来常往。
老两口对乔若、蒋奕的喜欢欣赏,都是发自心底。
至于胡建月,正儿八经地步入了失恋期。乔若由着她辞职、摆烂,然后建议出去散散心。
胡建月听了,当天就买了张卧铺票,说一个来月之后回来。
乔若打车送她到车站,没说什么,只是把背包里备下的零食糕点全部拿给她。
胡建月泪眼模糊地跟她挥手道别。
“早点儿回来。”乔若笑微微地说。
胡建月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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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替乔若查看过老宅施工进度,蒋奕开车去田大爷家里。
车子刚在院中停下,乔若开着拖拉机,载着吴大娘和一车花生回来。
“要不要帮忙?”蒋奕下车问道。
“不用。”两人异口同声。
蒋奕也不坚持,移步到田大爷身边,观望一下,说:“我打磨?”
“赶紧的!”田大爷笑呵呵的,“这种细致的活儿,你比我做得更精细。”
“没有的事儿。”蒋奕把需要打磨的木料放到台架上。
另一边的吴大娘、乔若,开了拖拉机车厢,把刚收获的花生卸下,辟出一块地方,晾晒花生。
留了一筐,两人拿到角落的水龙头下冲洗,热热闹闹地聊天。
至于她们在聊什么,田大爷和蒋奕都是一知半解:吴大娘是羊城人,而乔若能讲一口流利的粤语,大娘知晓之后,和乔若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会格外畅快地说家乡话。
“那些花生,煮一些,余下的做芹菜花生米、花生粘、花生米。”田大爷说话的时候,一脸犯愁的表情,“我只听得懂这些。”
“大娘平时不跟您说家乡话?”
田大爷眉头锁得更紧,“说的少。我其实想学,但她懒得教。那德行,你多瞧一阵子就知道了,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蒋奕失笑,“正常,擅长教学的人本来就是少数。”
田大爷觉得舒坦了一些,瞧一眼乔若,忍不住嘚瑟:“我这小徒弟简直聪明得邪门儿,还特勤快,唉,老了老了,跟老伴儿倒捡到宝了。”
“聪明是真的,学什么都快,农活儿也能很快上手。”
“是吧?再说这开车的本事,我家里的摩托车、拖拉机、三轮车,她都是上去就开,技术还不是一般的好,这种女孩子,现在可少见。”
蒋奕一笑,没说话。
他总不能说,您老人家恨不得夸出花儿的小徒弟,还没拿到驾照呢。
没驾照,在交警看顾不到的地方撒着欢儿地驾驶各类车辆……
有可能的话,蒋奕真希望她每天一场考试,赶紧拿到驾照。
实在懒得总瞧着她干踩线的事儿。
他转头望向乔若。
这会儿的她,穿着白衬衫、松松垮垮的咖啡色长裤、球鞋,袖管卷起,现出白皙细瘦的手臂,清洗、捞起花生的手骨感灵秀,缎子似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肩头,面上的笑容活泼泼的,间或看一眼吴大娘,眼睛亮晶晶的,似有阳光的碎片在闪烁。
实在是好看得迷人眼眸。
陪着大爷大娘经历秋收的辛苦与喜悦期间,乔若满分通过最后一场驾考,拿到驾照。
从报名到尘埃落定,用时二十多天。
当天,乔若领取驾照时,蒋奕开车到了车管所外,见她脚步轻快地走出来,轻摁一下喇叭,下车,“开车送我一回?”
乔若笑开来,“好啊。”说完到车后方,贴上实习标志。
蒋奕唇角上扬,坐到副驾座。
乔若上车,发动引擎,“去哪儿?”
“无所谓,你想去哪儿?”
“医院。考驾照是为了用车代步,我得把薛盼的车子使用权拿到手里。”
蒋奕莞尔,“做好准备了?”
“嗯。”
蒋奕笃定,薛盼少不得被她气个半死,“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