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之果断跟着她往回游。
常景好冲他摇摇头,指了下那扇门,但裴佑之也摇摇头,执意要跟她游回去。
“……”见比手势说不清,常景好直接探头浮出水面。
哗。
裴佑之也浮出水面,他呼了口气,问:“你不会想让我过去试试有没有机关吧?”
“我是想说,你先过去瞧瞧那扇门,我来不及了要先回宫。”
“门?”他撩开额前湿发,道:“那东西若是一扇门的话,水下该不会藏着个密室吧?”
常景好微微一点头,拨开水向岸边游,“你先去探探,我找机会再过来。”
两人哗啦一声游上岸。
裴佑之见她浑身淅沥,水滴不断顺着发丝灌进脖颈,身形纤细,似乎风一吹便跟着不见了。
他闭了闭眼,转身看向别处。
“你这样…还能回得去么?”
常景好不以为然,她随遇而安,现下湿了衣衫还能说是在御花园不慎走失、跌进了池里。
她披上外裳,草草拭去脸上水痕,想了想,道:“明日午时,你,”
不待她说完,裴佑之便扬眉道:“萍水又要相逢了?”
“……”
常景好:“最后一次。”
她拾掇完,正欲转身离去,又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他,问:“丞相的事你报上去了么?”
裴佑之俯身拿上剑,摇摇头,道:“我总觉得还有疑点,卷宗锁在大理寺了。”
“查完下面这个东西再报。”
“你还是动了恻隐之念。”
常景好沉默不语,看了他一眼后飞身离去。
衣袂溽湿,春夜的风裹上来还有些冷。
她算了算时辰,见没耽搁太久才放下心,躲过几列宫女后悄悄摸着花丛躲回去。
只是等她再度屏气吞声时,却没听见任何动静。
常景好心下疑惑,轻轻从叶隙后向外望。
百花酣睡,不见人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不会打道回府了吧?
身后忽然传来沙沙声,似有活物走过。
常景好瞳孔微缩,试探着转头去看,手却先她一步摸到了个毛茸茸且温热的东西。
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常景好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骨骼在微微拱起。
不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
常景好默默收回要劈下去的手掌,垂眸和泛着幽绿光泽的白猫四目相对。
“喵——!”
“啊……”
猫叫声与少女惊呼声同时响起。
常景好摔出花丛外,重重跌落在地上,手掌心登时传来一阵酥麻的痛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杂。
就在她与这白猫快要瞪个你死我活时,双臂忽然被人紧紧抓住向上一提——
常景好被人架了起来。
一只滑如柔荑的右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脸庞,焦急却不失蔼然的女声恰时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可有哪里受伤么?”
紧接着,她又略带嗔怪的喊:“琉璃!”
那白猫怪叫一声,扑腾着腿跑远了。
“唉。”她又叹了口气。
常景好这才循着这只手向上看,看清眼前的人后难免呼吸一滞。
海棠不及佳人笑,有彼绝色玉杳杳。
一颦一笑,点缀于发髻间的珠玉金钗也黯然失色,脸上虽有光阴流逝的痕迹,在她身上也只是更显韵味。
她示意婢女松开常景好,拉过她的手,细心询问:“你是随谁来宫宴的?瞧这浑身都湿了,知黎,去,取件暖和斗篷来!”
“是,娘娘。”有婢女应下,旋即小步离去。
常景好边被她拉着去亭子里坐下,边小声道:“小女常景好,是丞相幺女,随两位姐姐和沉香公主来此玩耍却不慎走失,还落入了池中,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她说着,低头要跪下行礼。
“诶,”娘娘忙拉住常景好,将桌上一盘精致糕点推到她面前,温声道:“无妨,是我的猫不听话,你快吃些点心,好压压惊。”
常景好垂眸看着这盘极有巧思的点心,想了想,伸手拈了块梅花模样的豆沙糕,轻轻咬了一口。
甜味甘醇,她抬眸看着娘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娘娘似是被她逗笑了,道:“多吃点儿,你唤我容娘娘便是。”
“是,容娘娘。”
“跟着沉香那小丫头来的?”
“是。”
“好,我来时还听到她们嬉闹的声音呢,我派人去寻,你在这安心坐着便是。”
“是。”
“噗嗤,”容娘娘又轻笑起来,“好乖巧的小丫头,比你二姐姐要乖上不少呢。”
“……是。”
不多时,唤为知黎的婢女便取了一件厚实的桃红色织锦斗篷过来。
容娘娘边给她细心系上边叮嘱道:“切勿着凉了,回去后多喝点暖身子的羹汤知道么?”
“好。”
“贵妃娘娘,沉香公主来了!”有下人来报。
常景好循声望过去,恰好见他们一行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常溶溶三两步跑上来,先向贵妃行了礼,才拉过常景好,焦急道:“没事儿吧好好?有没有受惊?”
“没有。”
沉香也向贵妃行了礼,舒了口气,道:“皎姐姐抓到太子哥哥后,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结果太子哥哥说你应该是走失了……”
后半句常景好没心思去听,她抬眸,与常皎皎身后的玄衣红袍对视上。
太子朝她微微一点头,她便放下心。
幸好还有他帮忙兜底。
几人又陪着贵妃寒暄许久,众人才依依不舍散开。
马车平稳,常溶溶已然靠在常皎皎肩头熟睡。
常景好闭上眼,却总是想起贵妃的模样,她没忍住轻声喊:“阿姐?”
常皎皎似乎没听清,手里摩挲着一条物什。
常景好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有一条织金暗红发带。
是太子的。
常景好眼眸深邃,她顿了顿,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常皎皎这会儿听见了,连忙把发带掩盖住,问:“何事?”
“贵妃娘娘…是何人?”
“哦,”常皎皎似是松了口气,耐心解释:“贵妃娘娘与皇后是陪在陛下身边最久的人,当年在王府便是陛下的侧妃,只可惜一生无子嗣,陛下怜她,给了个贵妃的封号,如今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娘娘。”
“贵妃娘娘在宫里无欲无求,不争宠不计较,视各皇子皇女为己出,深得各位妃嫔爱戴,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常景好似懂非懂,若有所思般点点头,琢磨她这番话时又提点出个关键角色——皇后。
太子生母,可惜只抚养他到三岁便撒手人寰。
她似乎也见过太子对着皇后画像在夜里独酌的模样。
画上的人,似乎和今日所见的贵妃娘娘有些相像?
常景好目光一凝,正欲问问她二人是什么关系,便见常皎皎也挨着常溶溶睡了过去。
沉默两瞬,她伸手戳了戳常皎皎。
没反应。
她再戳。
有反应了,常皎皎蹙眉别过了头。
她还戳。
“……嗯?”常皎皎醒了,她半抬眼看向常景好,迷糊问道:“好好,你怎么了么?”
“阿姐,皇后与贵妃娘娘……”她意犹未尽。
常皎皎:“亲姐妹,并蒂花。”旋即眼一闭又沉睡过去。
常景好却毫无睡意。
她忽然想到之前裴佑之提过的十五年前之事。
皇后与六皇子的生母宁妃起了争执,后宁妃薨,宫里将她的一批宫女遣了出来,阿央阿鲤便是其中之二。
这二人后来被丞相接济入了相府,赵画师又做过丞相的门生。
阿央与赵画师私下勾结,为秘阁效力,借香粉女子案多方搜集信息,监视太子,丞相也牵扯其中。
丞相本身含有谜团,她不能确定。
但有一事她却想清楚了,既然贵妃与皇后本为姐妹,那么当年之事,她一定比谁都清楚。
甚至秘阁,她也很可能有所了解。
只是接近这样一个人……
常景好有些犯难,她没身份去靠近啊。
视线不自觉移向常皎皎的衣袖上,她没身份,太子不是有身份么?
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马车哒哒,徐徐在府门前停下。
彼时夜已深,常景好趁机放飞了白鸽,见它远去后才吹灭香烛和衣入睡。
只是昼起,丞相却不在府内。
常景好从一醒也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像是阴云太浓、快压下来的不适感。
她趁用午膳时,问:“爹爹呢?”
“可能被召进宫了吧,他一向不怎么在府内,习以为常便是。”常溶溶吃完,将玉箸轻轻搁下,眨着眼,道:“你们猜猜,明日是什么好日子?”
常皎皎笑笑没说话。
常景好想到那个被她做废了的圆月花灯,不自觉低了点儿头,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常溶溶有些不可置信,“怎么能不记得了?明日是我的生辰呀!”
她见状要来挠两人,常景好忙向一边躲,点头道:“记得记得,记得呢。”
常溶溶假装不信,边笑边道:“我都和爹爹说好了,他明日一定陪我们,我要去京城好好玩一番!”
“好,今晚我便让下人好好打点,如何?”常皎皎点点她的额头。
几人用完膳便回房小憩。
午间人静,正是偷溜的好时机。
常景好利落的换了身劲装,觉得身轻如燕,总归比昨日轻快不少。
她一路飞身到了昨夜相约的那片竹林,见到某人时直接被他一身装扮给惊住。
裴佑之墨发高冠,罕见的没系披风、没穿官袍不说,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兴致,雪银色箭袖袍还束了白玉蹀躞带,其上挂着的一堆东西让常景好怔愣半天,没敢抬腿。
匕首、不知装了什么的锦囊、极小的弯刀,以及五花八门的银器——看着像从冬窈那儿顺来的,也像要把她当场剖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