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吊死鬼屯、水鬼湾、黄泉沟,下一站到站冥河口——
车子在出黄泉沟后很久都没能再收到信号,然而车上的二人却并不急,钟严是因为性格使然,而贺林则是明白急也没用,反而越急越糟,今天所遭遇的离奇事件过多,简直要颠覆他这二十多年来对这个世界固有的认知,起初他也会感到惶恐不安,但在明白了恐惧无法解决一切后,便也不再恐惧,反正再怎么样,那些东西也只是虚影,即便它们能耍一些小手段迷惑他们,使他们陷入困境,但到底邪不压正。
地图的指针久久在黄泉沟上打转,贺林猜测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可能和银阳路上相同——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折腾,然而在看到前方一个鲜红的路牌时,这个想法就土崩瓦解了。
那个路牌不算显眼,深红色的底,黑漆漆的字,要不是在不远处被车灯一照,让贺林误以为那里站了个人,他们还实在发现不了。
“冥河口。”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渗人得慌,尤其那字写得实在是丑,歪歪扭扭的,就更增添了几分诡异感。
手机到现在都没能收到讯号,因此就不知出了冥河口之后又通往哪里,但根据黄泉沟、冥河口这两个名字来看,别是要通向奈何桥,然后直接让他们转生了吧。
从刚才开始车内的气氛就很压抑,钟严是个话不多的,贺林又不知该说什么遂也没张口,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决定开□□跃一下氛围,“钟严,你说我们会不会早就死了,其实我们没从安家逃出来,而是都被烧死在了里面?”
贺林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显然非但没有让气氛有所缓和,反而使现在的局面变得越加僵硬。钟严因为他的话笑了,那笑容越是明朗却越发带着冷意,他的目光盯得贺林几乎承受不住,连想要避开都做不到。
“我们都没有死,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来一刀,让你死在我手下,这下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无比鲜活地在活着。”
钟严的话不像在开玩笑,贺林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事这人真的能做得出来,他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表现得太怂,遂故作夸张地捂住嘴道:“哇,你真的好恐怖,有当变态杀人魔的潜力!”
钟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吗,我还以为我刚才的表现很二很搞笑呢。”
贺林拍了拍胸脯道:“我刚才还以为你真的想刀我呢。”
“即便我有这个打算也做不到的吧,虽然我比你高一点儿,但我们的力量差距不大,而且通过和你共事的这几天来看,你的体术非常不错,反应力和敏捷度也相当高,再加上车内空间狭小逼仄拉不开距离,我如果对你动手的话胜算只有三成,还有很大可能会被你反杀。”
贺林想不到钟严给他的评价能这么高,但多少不满这人自诩比他高,“你真的比我高吗,不会偷偷穿了内增高?”
“内增高?”钟严道:“一米六到一米七看起来差距不大,但说起来差距就很大了,一米七到一米八看起来差距不大,但说出来差距也就很大了,可一米八到一米九看起来差距不大,听起来差距也不大,因为很少有人对身高一米九有什么概念。”
钟严的表情平静,语气平淡,听起来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但就是他这么云淡风轻,反而更像是明晃晃的嘲讽,贺林安慰自己:不气不气,毕竟我也有一米八几了,按这人所说的,和一米九的差距并不大。
但他还是想问:“钟严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平时我也没见过你吃东西,你这样不好好吃饭还能长这么高,也太没天理了吧?”
“我有吃饭好吗,只是不像你成天嘴都不闲着,而且成年之后骨骼已经闭合了,再吃什么也只是横向发展,何必再挣扎呢?”
“你这句话也就说给我听,换别人早就打死你了。”
“能打得过我的人可能也没有多少。”
“噗!”贺林笑了,不知是因为钟严几乎可以说是自大的自信,还是因为这人刚才还说过自己可以反杀他,这会儿又在这里说跑火车,“钟严,你不是说过我比你强吗,这会儿就不认账了?”
钟严看着他,表情认真,“当然,你是比我强,这一点我相当明白,并且承认。”
贺林只感觉脸一热,他连忙别过头去看向窗外,却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以及钟严的倒影。那人依然在盯着他,良久后才收回视线,贺林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暗想: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车子往前行驶了不知多久,手机才终于收到了信号,一声“叮咚”的提示音吓得贺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机械女音随后响起:“前方二百米后右转,前方二百米后右转……”
贺林像是看到了希望,忙将手机屏幕转向钟严:“你瞧,有信号了,说是让咱们在前方二百米后右转。”
钟严看着屏幕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速度。
二百米的距离不远,但看着唯一一条直行的道路时,贺林又陷入了沉默,半天才缓过劲来,“这导航什么意思,这里哪有可以右转的路,瞎扯,总不能让咱们下车步行穿过小树林吧?”
“在这种荒郊野岭,车上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觉得还是顺着大路走吧,毕竟来的时候我们就没走过小道。”
事到如此,也只能这样了,贺林点了点头道:“那就听你的,反正大不了咱们一晚上就在这个鬼地方打转,等天一亮任他什么牛鬼神蛇都得躲进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去!”
贺林开朗乐观的精神总是能稳定人心,钟严这次由心地露出笑意来,“好,那就跟着我走吧。”
贺林心里没底,毕竟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搞鬼的话,他们就很难逃出去,最少在天亮之前是无法逃离这里的,而接下来的手机信号虽然一直保持在两格到三格之间,但手机的导航却像是出了故障一样,一直在播报让他们在前方二百米后右转,当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时,他们又再次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地方。
贺林不再指望导航能帮他们什么,遂打算原地不动找人来救援,他打开手机,准备将定位发给李贤媛还有海阳和小陶三个人时,他的手机却一下黑了屏,任他火急火燎地去死按开机键,亮起的红圈却宣告着电量告终。
这下贺林相信是真的有鬼在搞他们了,毕竟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还剩百分之六十几的电量一下被吞到了底的,这当然不是他手机的问题,但他敢确信,如果这个手机从此坏了,对方即便真是鬼,他也要狠狠将其收拾一顿才能够消气。
钟严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本打算将自己的手机借给他,贺林却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依我看就是有人诚心在搞我们,咱们还是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吧……其实我在想,要不然我们真的下车去看看?”
钟严看起来有些不赞同,但挣扎许久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就这样一个劲儿地绕圈子也不是办法,或许真能找到别的路也说不定。”
钟严正要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被贺林拉住:“钟严,你冷吗?”
贺林这一问太过突然,钟严尽管一副不明所以地表情,还是准备去解自己外套的纽扣,“我不怎么怕冷,你冷吗,那我的外套借给你穿。”
贺林摇了摇头,也去解外套的扣子,只是他将外套套在了座椅的靠背上,同时也招呼钟严这样做,“我想试试看,咱们能不能钓到一条大鱼。”
两人将各自的外套套在椅背上,从车外看去倒真像有两个人坐在那里,贺林被夜晚的冷风吹得连打两个喷嚏,然而他摆了摆手,拒绝了钟严的关心,“没事儿,冻一冻还精神些,要不然我总是困。”
钟严和贺林往树林里走,但不敢走得太快太深,唯恐又在树林中迷路,得保证自己能在看得到车子的距离范围内探索。
“钟严,那个导航绝对是在坑咱们,这里哪里像有路的样子,别是有什么东西故意引咱们往树林深处走吧?”
“的确,这里除了树就还是树,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这片树海里,我们还是回车上去吧。”
贺林虽然本不指望能从这片树林里找到什么出路,但失望到底还是有一些的,“唉,那我挨了这么半天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瞅瞅,我手都冻青了,这晚上未免也太冷了些,明明白天里还挺热的。”
钟严闻言握住贺林的手往自己裤子口袋里塞,又伸手揽住他的肩将人往自己怀里带,贺林觉得就算他们俩都是大男人,这个姿势也未免太暧昧了些,遂要推拒,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只听得钟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们贴紧一些是不是就不冷了?”
贺林:“谢谢,我不冷了,你还是放开我吧。”
“可是我冷。”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怕冷?这句话贺林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钟严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躲到了一棵树后:“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