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二位大胜而归。”太子满目欣笑祝贺道。
永嘉兴高采烈:“我从不知,雅宁箭术竟会如此精湛。”
“闲暇无聊,自娱自乐罢了。”雅宁道。
“雅宁过谦了。”太子道。随即眼睛一转看向台下,“行之要上场了。”
永嘉闻言便转身望去。只见裴勤稳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也如雅宁般朝自己挥了挥手。
皎如玉树临风前。
而永嘉欣然回应的手臂将将落下,裴勤便马鞭一挥,奔腾而去。
第一轮,全中靶心。
第二轮,仍是射穿全部靶心。
只剩下最难的第三轮。
裴勤一箭射中底部,倒塌大半。
“这好像是,此次大会最好的成绩吧?”雅宁开口道,“不愧是裴世子。”
“毕竟平日里他就喜爱摆弄这些。”永嘉应道。
“到最后的比试了。”有人出声道。
那便是最精彩的一轮了,众人纷纷看去。
这轮仍是大周先行出战。宇文翊此次,换了一匹银白色的汗血宝马,此马种奔跑速度极快,由此也更考验马上之人的技艺,遂足以见其自恃胜算。
“好高大的马匹,我似是前所未见。”雅宁感叹了一句。骑射之人,哪有不爱马的,她在方阵中时已注意到此宝马,足足比旁的马匹大了一圈。
“他也只能骑此等大马。可惜了,好马没能配好鞍。”永嘉道。话中暗含讥讽。
雅宁被这话逗得轻轻一笑:“好不好,我们姑且观之吧。”
另一厢,宇文翊朝高台方向瞥了一眼。夜能视物的目力,看到永嘉双腿交叠,闲闲坐于椅中。他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只是星眸更寒。
只见他手稍作动作,宝马飞驰电掣,电光石火之间,靶心已有箭矢扎根其中。
场中首先是沉默,而后欢声雷动。
显而易见,无人能出其右。
我的彩头没了,永嘉心想。虽早知宇文翊一定会赢,但也不该是这种,石破天惊的赢法。
下面出场的是汨啜。只见他眉头紧锁,提马上阵。虽也是接连中靶,但众人皆知,他赢不了宇文翊。
弹指之间,第三轮到来。
宇文翊仍是踌躇满志策马离弦而出,只一眨眼,塔型目标全部倒塌。
庆贺声冲破云霄,永嘉觉着高台都在震颤。
而后也如众人所料,汨啜没能推倒全部目标,差了一点儿。而就是那么一点儿,打破了本是平局的局面,宇文翊赢了,大周也赢了。
“好!”太子激动站起。
其余人等也因喜不自胜之情纷纷离座,一派欢欣。
片刻后,宇文翊大步流星步至众人之中,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他眼眸一转看向永嘉,却没有继续出声。
“爱卿果然是我大周之砥柱。”太子拍了拍宇文翊肩膀,又道,“本宫心中甚喜,今夜便于宫中设下骑射宴,为诸位消疲解乏。”
他自是不能明说是什么庆功宴,否则回纥诸人的脸面将置于何处。
至此,永嘉抬步欲回府中更衣。她走了两步,却被宇文翊拉住了手臂。
永嘉眉间一拧:“宇文翊,放手。”
宇文翊却置若罔闻,只手劲松了松,改为虚握着,道:“彩头呢?”
永嘉闻言眉间折痕更深,视线一转,向裴勤扫去。而他本在与世家子弟相谈甚欢,见永嘉这边情况有异,便快步向她二人迈去。
“宇文大人,还是先放开公主为好。”裴勤注视着那虚握着的手掌道。
“裴世子来得正好。”宇文翊仍是不理会放手之语,“毕竟这个赌,是你与本官约定的。”
裴勤冷声道:“自然。此事,我会好好相劝永嘉。”
“哦?是吗?倒不必了,本官现时回府自取即可。”宇文翊说着,手上轻轻一扯,意欲强行带走永嘉。
“宇文翊,放手。”永嘉声音很冷,看向他的眼神也冷。
宇文翊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是她分辨不出,也懒于分辨的神色。他旋即放开手,阔步离开此地。
“你到底想怎么做?”永嘉朝裴勤问道,说话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手臂,总觉得不大舒服。
“你只说了有彩头,又未说是何彩头。”裴勤道。永嘉既然不想给,那用其它贵重点的物品搪塞过去即可。
永嘉闻言却是冷冷一笑:“我出?”
“自是不会。我回府便令府中总管挑选,送与你府上。”裴勤语气一顿,脸上现出笑意,“殿下的那份厚礼,希望我与郡主还能继续消受。”
“行了,本就只打算送与你二人。”
***
宫廷筵席,钟鸣鼎食。
“雅宁,这杯是我敬你的。”永嘉手执酒樽,站在雅宁的酒案前,微微倾身与其道。
“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自是应该。”雅宁也站起身来,举起酒樽与永嘉碰道。
永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把杯中之酒尽数饮下。而后她又拿起雅宁酒案上的酒壶,稍作动作躲开了雅宁伸出的手,自行斟酒,幽幽开口道:“不知现如今,我还能如何帮助雅宁呢?”
雅宁此前一直藏于深宫之中,今日愿意出头必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卖永嘉一个人情。而现在和亲之事已轮不到她头上,永嘉实是好奇,她想要什么。
雅宁闻言,只是垂眸低笑,也将酒壶执起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做出朝永嘉敬酒的动作,道:“臣女一介孤女,不过想谋一个前程罢了。”
言罢,便仰头饮尽。
永嘉了然地笑道:“我也欲邀雅宁,于公主府中一叙。”
“谢殿下。”
雅宁语带欣喜地说着便想跪下,却被永嘉一把扶住:“你我二人不必如此客气。”
“好。”雅宁眉眼俱笑。
二人正在其乐融融,永嘉的眼前却陡然出现一个酒樽。
“小女请殿下与郡主,与我同饮此杯。”是颉叶。
永嘉与雅宁都颇感意外,心中皆是在思量她意欲何为。
雅宁的视线于二人间徘徊一瞬,开口道:“殿下今夜酒已酣甚,我代殿下饮下。”说着便要倒酒,却见永嘉将酒樽置于她的面前,雅宁稍有怔愣地看着永嘉。
“颉叶公主此杯,我定是要喝的。”永嘉看着颉叶,缓缓道。虽不知她到底何意,但就今日骑射大会所生之事,饮杯酒缓和下关系确有必要。
颉叶闻言,笑逐颜开:“我就知道,永嘉也如我喜爱你一般,喜爱我。”
此言一出,永嘉与雅宁皆是愣住。
半响,雅宁首先反应过来,笑道:“自是如此。公主娇憨可爱,殿下自也……欣赏您。”
“我也很欣赏你。”颉叶对着雅宁道,“你是唯一赢过我的贵族小姐。”
但转瞬颉叶的脸上浮现不解之意:“那为何今日,永嘉不与我比试呢?”
永嘉微微发怔。她从未遇过如此直白的质询,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噗哧”,雅宁却是轻笑出声。
“呃,因为,因为我技艺不佳,又想让公主尽兴。”永嘉脑中忽现今日所寻借口。
“竟当真是如此,是我错怪你了。我今日的确非常尽兴。”颉叶开怀道。
永嘉干笑几声,道:“来者是客,公主尽兴自是我所当行之事。”
“既然如此,我们三人更该好好喝一杯了,来,你们都把酒满上。”
永嘉感觉,颉叶比方才更为兴奋了。
……
公主府。
永嘉喝至微醺,步伐不稳,被知夏扶着慢慢走回主院。
“殿下,回去您先别睡着,先喝了解酒汤再睡。”知夏操心道。
“嗯,我不睡。”
永嘉话应得乖巧,但是现时仍在走着呢,眼皮就要阖上了。
“明知喝不了,还喝那么多,明日又该头疼了,今夜实不该去那宴会。”知夏勉力扶着摇摇晃晃的永嘉。
“呵,”永嘉闻言却是停住了步伐,转身指着知夏,“不该去?知夏姐姐,你别以为我醉了,我今夜看的可是真真的。”
“什,什么?”知夏神色开始发虚。
永嘉笑得狡黠:“你与那赵益之,是何时认识的?”
“殿下,您在胡说什么?”知夏脸一下子涨红。
“你不用瞒我,我又不是你爹娘。”永嘉说话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不过,”永嘉又是脚步一顿,“你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明日,我明日便让赵益之上门提亲。”
“殿下您喝醉了,”知夏焦急道,“赵大人岂是我能高攀的。”
永嘉眉间紧紧一皱:“你这话我不爱听,高攀?我永嘉公主的人看上了谁,便是谁的福气。”
知夏却还是垂头支支吾吾:“他……他可是……”
“他是进士,现又是太子少师的门生,可又如何?我看得出,他对你亦是有意。”永嘉直截了当道。
而后拍了拍知夏肩膀:“莫担心,有我在,不然我让父皇赐婚。”
“别别别,殿下别。”知夏连声拒绝,“此事,还需,再看看,再看看。”
“随你,莫担心,有我在。”永嘉似是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终于走到了厢房内,永嘉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倒在了榻上。
“殿下,记得别睡,奴婢去熬解酒汤。”
永嘉摆了摆手,知夏一脸担忧地离开。
耳边仅安静一瞬,很快又有声音响起。
“李容与。”
“嗯?”
永嘉好似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过好生奇怪,居然有人敢直呼自己名字。
“喝醉了?”
声音再度响起。
“没有。”
永嘉的声音从被子里,嗡里嗡气地传出。
“你今日的彩头呢?”
彩头?永嘉想了半响,终于想起何谓彩头。
“已给裴行之和雅宁了啊。”永嘉回府时便令人分别送去了。
“呵。”
永嘉只听得一声冷笑,再无动静,脑子昏昏沉沉的,便要睡去。
忽然间,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身子翻了过来。
“你二人合起伙来,耍我?”
永嘉努力地想看清面前说话之人,但是犹如明珠蒙尘,她怎样都看不清,且声音也辨认不出。
“谁耍你了?你是谁啊?”永嘉语气不善道。
永嘉的眼前渐渐变暗,似是那人越靠越近,挡住了光。
“你夫君。”
“放屁,我没有夫君。”敢对公主提“君”?好大的狗胆。
永嘉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来耍自己的:“你敢耍本宫?”
“我耍你?永嘉,别太过分了。你竟将那裴勤小儿之物,掷扔给我?”还如此明显,被他一眼看穿。
“裴勤?你是裴行之?”永嘉只捕捉到了她熟悉的信息。
对方不再说话,沉默蔓延开来。
永嘉意欲再次睡去。
胸前衣襟却被人猛地一扯,半个身子被提了起来,面前有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你看清楚,我是谁。”
声音好冷,永嘉沉沉地想着。
“我好困。”
永嘉已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说完,头便直直垂了下去,找到一个支点,便将头垫了上去。
宇文翊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人,不敢动弹,任由永嘉的呼吸,轻柔地吹拂在自己侧颈上。
“大人?!”
知夏惊讶的声音于背后响起。
宇文翊抬眸看了眼知夏:“她睡着了。”
“这……那奴婢扶殿下入睡吧?”说着便想上手接过永嘉。
却见宇文翊抱着永嘉,身子往旁边一转。
而后他也似惊讶于自己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道:“还是,我将她放下去吧。这样不会吵醒她。”
话落,他便轻轻地将永嘉置于床榻间。
“谢大人。接下来,还是奴婢照顾殿下吧。”知夏悄悄地望着宇文翊的脸色。
“嗯。”
宇文翊旋即起身走出了厢房。
知夏仍略有怔意地看向门口,再转眸看着永嘉。
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解酒汤置于案上,走近床榻帮她盖好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