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红了脸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就着橘黄色的灯光展开回信。
“……男女之事，人之常情。奶奶真开心你愿意同我这个老人家谈论这件事……说到从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心仪的男孩子，约莫便是我遇到你阿爷的时候……”
黑暗的夜里只有依稀明亮的桌前书灯，夜空连同大地一片寂静。
眼泪悄悄浸湿双鬓。
半晌。
程悠放下纸，仰头揉弄发涩的双眼，鼻头通红。
很小的时候，爷爷二字在程悠那里便只是一个陌生而亲切的代名词。
是后来随奶奶长大的时光里，才断续地听她讲起过爷爷。
爷爷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子。
饥荒动荡的年代，两个人扶持着走过。
一起读书、生活，生儿育女。
情势稳定后，他去了一所中学当历史老师。
从此岁月平淡、安稳、幸福。
眼见着儿女成家，他却在极其平淡的一天，心脏病突发，当场身亡。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令人措手不及。
幸而当时程悠父亲已经成家，逢此变故，每个人都有足够坚强的心走出来。
……
周日下午返校，程悠陪方谢红提前去了报告厅观看元旦汇演节目筛选的现场。
“丽丽来了吗？”
程悠坐在后排，跟着方谢红环视周围。
“她好像是第十个节目，应该来了——看，在那！”
苏丽人裹着冬季校服大棉袄从后门进来，衣服上浅蓝色和白色条纹相互交织出温柔的色彩。
乔茜雅陪着她。
方谢红把她们叫来一起坐。
“别紧张别紧张，我看了看总的报名表，一个学校准备独舞的小姐姐就两个人，你一定行的！”
苏丽人笑了笑：“不紧张，谢谢你小红。”
乔茜雅揽过苏丽人，“放心吧，我们丽丽什么场面没见过。”
几个人坐在中后排旁边的位置，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主持人开始报节目单。
第五个节目是高二八班几个同学报的一个小品。
小品节目质量不错，笑点频出，很是活跃了一番现场气氛。
快到苏丽人的节目。
乔茜雅接过她脱下的外套，里面是白绿色荷叶袖的纱裙，衬上白色绣花的布鞋，亭亭玉立。
“太好看了丽丽！”
方谢红夸张地叫起来。
程悠扶额，敲了敲方谢红脑袋：“加油，上去别紧张。”
“嗯嗯。”
苏丽人这次报了一曲难度较大的民族舞独舞。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苏丽人站在舞台中央。
她直接从歌曲最后几分钟的高潮开始表演，轻柔的裙边随着她的旋转飘扬升起，舞动出婉约的倩影。
“啪”——音乐结束，她躺倒在地。
台下寂静半晌，继而掌声鸣动。
苏丽人站起来，鞠躬谢幕。
方谢红彻底被圈粉，全程星星眼迷妹表情： “丽丽好厉害啊！”
乔茜雅收回录像的手机，点头：“是啊，为了练好舞她没少吃苦。”
“待会她下来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拥抱！”
程悠和乔茜雅被她逗笑，抬头看回台上。苏丽人下场的时候有几个校学生会宣传部扛着摄像机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走向她。
她被围着说了两句话才得以脱身。
“呼，总算好了。”
苏丽人长舒一口气，坐回位置。
乔茜雅赶紧把外套给她披上。
南方的初冬有种钻心刺骨的冷，即便开了空调暖气，凉意依然无孔不入。
“丽丽我太爱你了！你好棒！”
方谢红扑上去抱住她。
苏丽人哭笑不得：“谢谢，我也爱你！”
入选结果要过几天通知，她们不打算再看下去。
时间尚早，便约着回宿舍。
路上苏丽人半是科普性地介绍了古典舞以及自己的学习历程。
“其实我的愿望不是很高啦，只要能一直跳舞就行。”苏丽人道。
乔茜雅点头：“不过丽丽家里希望她能取得比较高的成就。”
方谢红咂舌：“像我这样身无特长的咸鱼真是不太懂你们这些仙女的世界。”
又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茜雅你和丽丽是不是很熟啊？在上高中之前。”
“是啊，我们是邻居。”
苏丽人补充道：“我爸和她爸是同事。”
“我们是家里开学前特地和学校沟通，让我们俩分到一个班一个宿舍的。”
“原来如此。”
方谢红的疑问得到解答，转过去拉程悠的手，又开始与程悠说道自己的“周末历程”。
程悠被她牵着，一路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微笑。
晚上自习课开始前，方谢红遇见曲不凡，听他说起陆列风他们下午刚训练结束，现在去吃饭洗澡了。
“唔，好的。谢谢。”二人正在教室旁边的楼道相遇，这边的楼道灯光较暗，没什么人往来。
程悠低着头与他道谢。
“客气啥！咱们自己人！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阿风他在哪？”他说着笑起来，小眼睛眯到一块，活脱脱一个调皮爱拿人逗趣的小学生。
程悠不好意思再与他闲扯，连忙找借口离开：“啊？没……我没问……快上课我先走了，再见！”
曲不凡颇为玩味地看着她背影跑远。
程悠回到班里，本以为会是一派闹哄哄吃东西借作业抄作业交作业的景象，没想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
气氛严肃。
程悠低头，连忙从后门猫着腰走到自己位置。
“期中考结束还有不到9周就期末考了，你们以为就没事了？”
“怎——么——了——？”程悠有感于教室死寂般的沉默，摸不着头脑，只好悄声问旁边的林瑾时。
此时距离晚自习上课尚有十五分钟。
林瑾时从桌底的书中抬起头来，转过头，看程悠一张一合悄声询问的嘴型。
罕见地，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像是辨认了会程悠说的话，这才合上抽屉里的书，从中拿出一张空白草稿纸，然后写字。
程悠问好话便转回去端正做好认真听班主任训话状，一张写了两行字的纸悄悄递到了她桌前。
“班主任突击检查，好像抓到几个抄作业的同学。”
林瑾时的字与他的人一样端正严谨。
程悠看了一眼，心道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以后课代表们注意下，周日下午五点前把作业交齐送到办公室，没来的让他们到了后自己送到办公室。”
今天还没收好作业的语文课代表程悠心虚地点点头。
每次她都是最晚把语文作业交到办公室去的来着——没办法，大家好像真的都不是很喜欢写语文作业啊……
台上老班又语气严肃地讲了一些期中考不能松懈，下一次月考可能要和其他学校联考，作为实验班要为学校取得好成绩之类的话，这才离开。
老班前脚离开，后脚班里就炸开了锅。
毕竟都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对长辈有种天然的畏惧与敬重，尤其面对他们平日本就严肃的班主任的怒火，大家心有余悸，手里动作却毫不含糊。
“渺渺，还你的数学试卷，谢谢！”
“悠悠，能不能借我你的语文轻松练！”
“大神！能不能……”
程悠转过头与林瑾时相视无奈一笑，她把语文作业放在桌角，对前来借作业的同学温声软语：“要什么你们拿吧，不过最好快一点，这次我还能找个借口第一节下课拿过去，估计以后不敢了。”
“嗯嗯知道啦，我以后早点来！谢谢悠悠！给你笔芯！mua！”来人蹦蹦跳跳地离开。
林瑾时把自己的各科作业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放在桌角，期间还有几个向他借了试卷的同学还他试卷。
方谢红转过身，做贼心虚似的将一张试卷放到林瑾时桌上：“谢谢大神！”
程悠看到那是一张化学试卷，不由叹口气。
很快，上课铃打响了。
害怕老班折而复返的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几个课代表悄悄地站起来收作业、清点作业。
程悠正在教室后门的杂物桌上统计语文作业本的上交情况，说是“轻松练”，其实厚厚一大本，里面题目从预习到复习完整一大套，题量非常大，通常是上完一单元课交给老师检查一次。
这周语文作业有点多。
此时已经上课，大家都已经进入状态安静自习，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打算自己分几趟搬到办公室去。
40个人的轻松练作业本她一次搬就够呛了。
过人高的作业本挡住她的视线，慢吞吞走出教室后门，熟悉的薰衣草清香撞入鼻尖。
她恍惚一下，反应过来是陆列风。
人高手长的，刚从西面的楼道上来，一眼就看见7班从后门出去的程悠。流金岁月十六
他不由一笑，快速经过自己班级走近她，伸手一抱，分担了程悠手上大半的重量。
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走吧，我帮你。”
程悠低着脑袋点头，双颊连着耳根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