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栀笑着,朝她的方向靠近:“她活不了多久。”
谢远之微颤:“姐姐,你在,说什么?”
“你不该喜欢她。”阿栀喑哑地说道,转过身来。
知道谢远之的心意,是她今生最开心的事,人多么矛盾,她想让谢远之心中有她一席之地,却更想谢远之谢远之永不为她牵绊。
“姐姐……”谢远之哭道,“你从来不骗我的,但是这一次,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骗我。”她搬回阿栀的肩膀,迫使二人双目交接。
阿栀抹去她的眼泪:“笨蛋,我一直在骗你。”
她凝望着谢远之困惑混沌的眼睛,深海永寂,如蓝鲸常困,有所哀鸣。
她无从克制,缓缓地靠近谢远之的双眸。
她以唇附上她眼中的迷惘,也如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
于谢远之,黄粱一梦,于她,却是偷得的半寸深情。
“瑛瑛,你爱上的,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谢揽之,也不是那个谢家的骄傲吗?”她说得小声,如对自己说,“却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阿栀吗?”
谢远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姐姐的吻,绵长温润,有千年的柔情腌在其中。
“姐姐告诉你,姐姐也喜欢你。”她说。
谢远之愣道,头皮轰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她似乎逃避着这个话题,“姐姐,糟了,阿栀一个人奔向密林深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遇到危险……”她的神色略显慌张,终究是转过头,望着阿栀所不得见的幻影,奋力追了过去。
阿栀拉不住她,险些摔倒。
“瑛瑛。”阿栀喊道,没有人回答她。
花香却愈发浓郁,挑逗着她的嗅觉。
“够了。”阿栀说,“你出来。”
飘散的花香凝聚为一个红色的实体,在空中翻滚着,阿栀皱着眉,她的压迫力很强,每次如此,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她喉头一股腥味,但她不愿示弱,硬生生咽了下去。
红球放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红衣浸血,鲜亮妖冶,其眉间的红艳,挺翘的睫毛,显凶煞的魅惑。
“怎么,我在帮你,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意,不好么?”红色女人诡异地笑着。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阿栀的身体在颤抖。
“你该叫什么?”红色女人的声音狂躁,忽然甩袖,一阵锐利的风,把她掀倒在地。
阿栀痛苦地爬起来,嘴角渗出无法吞咽的血。
“主人……”阿栀终究是吐出一口血来。
阿栀看着她,眼神却隐着傲慢,身在她如今破碎的躯壳上。
红色女人忽然又笑了,她喜怒无常,阿栀早已习惯了。
她阴鸷地捏住阿栀的下巴,仿佛要捏碎它,即使手上沾满了她的鲜血,也毫不在意。
“真好看。”红色女人仿佛透过阿栀看到了旁的身影,居高临下,眼中却不是她。
“南淮冰心,狼狈到了这个地步吗?”她笑到,语意中满是嘲讽。
“千年……把她还给我。”阿栀声音颤抖地说道,牙齿狠狠地咬住。
她盯着阿栀,嘴角无声地动了动,手上的力道泄气般松了松。
“她本来不该出现的,谢揽之。”千年说道,“你对我的承诺呢,还作数吗?”她咄咄逼人道。
“我也没有预料到这层变故。”阿栀在她的松手间得以喘息。
“是呵,她可嚯嚯了一个流光族的小可爱呢,不过不幸的是,她可没有好姐姐出卖灵魂让她活下去。”
千年的神色异常的兴奋:“她有罪。”
阿栀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你闭嘴。”她的语气冷狠,有谢揽之那般不怒自威的能力。
“哈哈哈哈。”千年笑到,手掐上了谢揽之的脖子。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阿栀看着她,冷漠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千年笑得狡猾,“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你也最好别死。”
“不然你的谢远之,谁也救不了。”
千年道:“我们都无法舍弃。”
谢揽之的鼻腔中发出哼的笑声。
“你引她离去,是想做什么?”谢揽之问道,眼眸晦暗森冷。
“想你了。”千年随意地说道,双手撑在地面,伏在她的身上,无意勾点着谢揽之的下巴,“想同你说说话。”
“承受不起……”谢揽之别开头。
谢远之早已远离身后的喧嚣,追着阿栀的幻影来到花深处。
她心中觉得是那个妖怪作祟,闷闷不乐。
这个妖怪夺取了她姐姐,如今却又要夺走她喜欢的人。
她咬咬银牙,使气地在群花上劈了一道气刃。
姹紫嫣红转瞬成灰,逸散在空中。
她的视野变黑,灰尘扬在空中,成为白色的蛛网。
谢远之毛骨悚然。她发现蛛网泛着光,若看向光处,则总有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
她着银月似的衣服,额间有一只白色蝴蝶印记。
她跪坐在一株樱花旁,很慈爱地浇着水,眼中却泛着散不开的忧郁。
这副画面在无限重复,谢远之颇有些头晕眼花,待她仔细看清时,却发现这画面中改变的有樱花树的体量。
它在长高,从幼苗到参天大树。
女人的话似乎也在变多,眼神从忧郁变得麻木。
是在和樱花树说话吧。
不知受到什么魔力差使,谢远之走向蛛网深处。
彼时,千年蔑视着谢远之,从她身上起来,她眼中的血红忽而湛蓝:“噗呲——其实,我不过忽然发现,只需要那个孩子一个人,就可以纺织出蝶的回忆了。”
谢揽之面色铁青,语气间充满威胁:“你想干什么?”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可以随时和你同归于尽。”
千年冷冷道:“我并不在意,我只需要阿蝶记住我。”
谢揽之啐了她一口唾沫:“你自私,既然无法与她厮守,让她想起你,徒增痛苦,你以为你很爱她吗?”
千年有些不悦地抹了抹脸:“呵,这便是我与你不一样的地方……她必然不会原谅我了,但是我要活在她心里。”
“你恨她罢?”谢揽之说。
千年发疯似地掀起她的袖口,藕臂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如你所知。”
“那你更应该活下去,看看她的反应。”谢揽之嘲笑她。
“是的……”千年骤然冷静下来,她向来精神状态怪异,喜怒无常,谢揽之清清楚楚。
“我知道的……”她又说到,失魂落魄地重复道。
谢揽之眉眼一冷:“你要对远之做什么。把她还给我。”
千年失落着,指向百花深处:“你去找她罢,她不会有事的,好歹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你到底……”谢揽之被她捂住了嘴,千年凑到她的耳边,语气却淡淡:“别问,我是一个无聊的人。”
“做个美梦。”她以一种听似真诚祝福的语调说道。
谢揽之梦的,是过于久远的往事。
她睁开眼睛,揉着自己的头。
正发现自己倚靠在一棵树上,恍惚一望,这里四下苍茫,白雪皑皑。
她什么也记不住,只记得昨晚银色的月轮,白得刺眼,与雪色一片。
她大概是护着隐之,亡命之徒马蹄疾,踩碎乘着月色的水坑。
隐之,隐之,她想起这个人。
“隐之。”她惶惶呼唤弟弟的名字,心脏一抽,踉跄地想要站起来。
步伐不稳,匆忙间被一个人扶住。
那个人看着年纪不大,一只手缠着白布,一只手握住她的臂膀,礼貌性地笑着:“这位姐姐,你太累了。”
谢揽之打量着她,此人的眼睛,明明朗朗,如黑色的珠宝,中间一点光泽,奢华狂狷。
她生得艳丽,半分不懂收敛,如今吊着一只手,如刀剑划过的玫瑰,不输颜色。
服饰轻便,利落飒爽。
她微微阖上眼,心里阴阴想到这可能是个直爽的人,不过嘛,也说不定。
“我有个弟弟……”谢揽之说道,微锁着眉头。
“那个小孩?”来人笑着,“被我扛到那边的废屋了,我手伤未愈,只得一只手可用,扛个小孩不在话下,你嘛,就对不住了。”她不好意思道:“还能走吗?我扶你过去。”
谢揽之沉默半晌,点头示意:“多谢。”
晴朗的冬日,阳光总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因为光如果恰好在这个角度洒在旁人的脸上,就总有一种怦然心动的错觉。
万般光影皆是错,谢揽之心中想,荒谬的误会罢了。
谢揽之平平地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瑛。”她答道,看向谢揽之,弯着眼睛笑道:“姐姐你呢?”
谢揽之沉眸:“阿栀……当年曾记晋华林,望气红黄栀子深。”
安渡怀取的名字,她心里怀恋道。
陈瑛点点头。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半晌。
她才终于说出一句话:“……好诗,所以是哪个栀。”
对的,虽然她听不懂,但她喜欢有文采的女人。
谢揽之瞳孔地震,觉得自己像被扇了一巴掌。
她悄无声息地咬了咬牙:“栀子花的栀,南淮开的那个。”
陈瑛的神情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但是似乎因为有点害羞而稍显克制。
“我觉得这个花很好闻。”她木讷道,又去看谢揽之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不好意思地絮叨道:“我幼时第一次闻就很喜欢,后来阿娘还……”
“嗯。”谢揽之淡淡回应道,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嘴角微扬。
确实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