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玑看向月亮的眼睛，只见她眼中似有一层薄雾，将她那双血色的眼睛给笼住了，变成了浅红色。这样的病症，是她从未在妖怪身上见过的。

她正看得出神，又听月亮道:

“如今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何时能好。”

陆天玑问: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记得那日走的时候，月亮的眼睛还是好好的。

“那日你走后不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成这般模样了。”

月亮回忆起当时的景象，想起透过石妖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不到一会儿功夫，眼睛便看不清了。

想必她眼睛的问题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可到底为何会这样，她也说不清楚。

闻言，陆天玑稍加思索了一会儿，尔后道:

“若真像石妖说的那般，这是你们族里的秘术，还是得快些回去让你们族人医治。”

“可是……”月亮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不太记得回去的路了，姐姐，要不你送我回去？”

常言狡兔三窟，兔妖在曲山有许多洞穴，如今离她离家已经过了许久，只怕是回了曲山也找不到她阿娘住的地方了。

不知道回家的路?

妖怪通常嗅觉灵敏，既然妖怪能循着气味在偌大的三清宗找到她，她就不信妖怪没法回家。

此话一出，她便觉得妖怪在骗她。

可月亮低头垂眸，微微蹙着眉头，这副模样不像是在欺骗她。

“恐怕不行。”陆天玑对此也十分为难，思索良久后干脆两眼一闭狠下心来:“再过些日子宗门试炼就要开始了，我师父恐怕不会让我出去。”

听后，月亮不免有些失落:

“等宗门试炼过了，我再回去如何？”

陆天玑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如今这般模样，还是不要再拖了，免得以后变成一只瞎妖怪。”

月亮不想变成一只瞎妖怪，她听到这话便沉默了，她扶着栅栏蹲了下来，侧身靠着栅栏，一时无言。

陆天玑今夜刚刚睡下不久便听到了寻珠的声响，赶忙穿衣赶来，如今也是累得不行。

她干脆也蹲下身，靠到了栅栏边上。身旁的月亮忽然叹了口气，看上去愁得不行。

哪只妖怪会想变成瞎妖怪呢？

可惜她今日走得急，没带上烧饼，不然此刻让她吃些爱吃的东西，想必妖怪心里也好受些。

陆天玑正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可当她将手穿过结界和栅栏时，却发现那金塔里的黑影一直盯着它俩的动静。

就这么一直默不作声的盯着，实在可怕得很，让她伸出去的胳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她收回手，又问月亮:

“今夜地牢里发生何事了？”

她看着塔里的黑影，收妖多年，可她却不知这是什么妖怪。

月亮一五一十地将这地牢里的事都告诉了她，包括小辞没文珞附身那事，还有烛华拿鞭子抽小辞那事。

陆天玑听后才恍然大悟，也难怪小辞常常挨打，原来是被恶灵附身了。

说着，月亮又想起石妖曾对她说的话，她说曾有个清音仙人走火入魔，最后爆体而亡，世人都以为她死了，可殊不知她还有一缕魂魄在这世间，而这石妖恰好知道那缕魂魄如今在何处。

可正当她要问清音是谁时，那石妖却神神秘秘地不说了。

她问:

“姐姐，你知道清音是谁吗？”

“清音?”陆天玑心中微微一怔，“你从何得知这个人的？”

“石妖说的。”

于是月亮又同陆天玑说了石妖同她说过的话，听着这些话，陆天玑喃喃道:“竟是如此。”

想必从前特意来这地牢探望石妖两回，便是要找那缕魂魄。

月亮说完这些话，又问:

“清音到底是谁？”

陆天玑道:

“是我们宗主的师姐。”

从前在云泽镇遇到的那个黑袍道士，便是这位清音仙人门下的徒儿，那黑袍道士手上有清音爆体后的残骸，只是可惜那道士最后死了。

如今石妖知道清音的一缕孤魂，即便那魂被找到了，清音也怕是活不过来了。

即便活过来了，这三清宗的几位长老们也会想法设法让这魔头再死一次。

听着她的话，月亮的手不禁抓紧了栅栏:

“师姐?”

她想不通，为何修道之人如此看重师姐妹之间的情意，云泽镇的狐妖是这般，陆天玑是这般，就连三清宗的宗主也是这般。

她来三清宗也有几日了，但还未见过陆天玑在云泽镇思念许久的师姐。

她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这这师姐是个什么人。”

陆天玑道:

“是个魔头，十分可怕之人。”

宗主的清音师姐可是将活人丢进丹炉里炼丹的魔头啊……

＊

清居殿内，绑着石妖的锁妖链散在一旁，平日里放道法经书的案台此刻摆满了佳肴。

都是石妖爱吃的。

“本妖说什么来着，”她一面啃着猪蹄，一面同坐在对面的宗主说:“只要有一缕魂魄，再有一具肉身，便能复生。”

石妖许久前便同宗主说过这事，只是宗主一直不信她的话，还称其为邪术。不过今日见了文珞这事，便将她绑来，还给她买了许多三清宗的招牌菜。

想必此举是已经对她千年大妖的话深信不疑了。

宗主撑着下巴，淡漠地看着她大快朵颐地模样:

“可我师姐肉身已经没了。”

“那就再找一具呗。”石妖吃得欢快，这好酒好菜可比烧饼好吃多了，“清音仙人如此厉害，连活人都能炼丹吃了，想必附身后将那原身的魂魄吃掉不成问题。”

“上哪去找呢？”

“三清宗这么多人，随便拉一个人不就好了。”

闻言，宗主蹙了蹙眉头:

“可毕竟……这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想连累无关的人。”

听后，石妖面露遗憾，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这就难办了。”

宗主看着面前的石妖，此妖乃千年大妖，原身有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还能吸收这天地精华用来修炼，看着看着，她就眯了眯眼:

“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石妖一顿，腮帮子里的肉还来不及咀嚼就被她浑沦吞枣般咽了下去。

难怪给她吃这么多好东西，原来是想要她的命啊。

石妖愣住，尔后又连连找补:

“清音仙人比较喜欢赤瞳之术，这你也是知道的，而那牢中，正好有一只曲山兔妖。”

赤瞳之术是曲山兔妖的秘术，不知清音从何得知此术，还大费周章去了曲山，挖了一只兔妖的眼睛，用某种邪术换在了自己眼眶里，让她成为了第一个能使此术的人类。

听说赤瞳之术能读出别人的内心所想，还有一定的迷幻作用，清音习得此术后去了各大宗门，将各宗门的秘宝都读出来了。

当时的清音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各宗门的长老们对此还毫不知情，当真以为她是来做客的，后来她爆体而亡，各宗门的长老们在她闭关的洞穴中发现了自己门下的绝密道法，这才知晓她对众人使了邪术。

可那邪术是什么，一直都没人知道。三清宗宗主也是，直到石妖找来告诉她那是赤瞳之术，她才知道，师姐竟干过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想起这事，她就气得不行。她俩从小一起长大，清音对她是关爱有加，天冷帮她添衣，天热帮她扇风，简直是天下第一好师姐。

可如此好的人，不知后来着了什么魔，偏要修些歪魔邪道。若是她早一些知道此事，一定会拼命拦下她。

“夺妖怪眼睛这事，我是不会再让师姐做第二回。”清音握紧了拳，就仿佛手中紧握着一条鞭子，“师姐做过太多错事，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束她。”

石妖没想到她有如此胸襟气魄，听得不禁身子微微发抖，若她真是这样想的，让清音附身在她体内，这不就是要她的命么?

这怎么行，石妖气得嘴角抽搐一番，连手里的猪蹄也不香了。她愤愤地望向宗主:

“清微……”

这是她的名字，就连听起来都与她师姐十分般配。

宗主手里松了劲，望着石妖轻蔑的回了声:

“嗯?”

石妖大怒:

“你真是……真是……欺妖太甚!”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猪蹄撕成了两半。

宗主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好笑:

“你放心好了，我最不喜欢强人所难，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心甘情愿。”

石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

长舒一口气后，继续啃起了她的猪蹄。

宗主这边却多有愁虑:

“只是到时候真有人愿意让师姐附体，师姐也不是从前那个师姐了。”

那个喜欢穿一身白衣，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边还有一对小梨涡的天下第一好师姐了。

石妖却在她话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你莫非只喜欢你师姐的身体?”

闻言，宗主面上露出了愠色，尔后长袖一挥，将地上的锁妖链重新捆到了石妖身上:

“大胆妖孽，谁准你随意揣度我的心思?”

链子越收越紧，石妖满不在乎，干脆化作原身让它绑着:

“绑就绑吧，反正本妖吃饱了。”

宗主瞥了地上那油光发亮的石头一眼，尔后起身走进了居室。

天色已晚，该好好歇息了。

石妖见她走了，赶忙问:

“本妖何时回牢房?”

“明日。”

“文珞你准备怎么办？”

宗主道:

“明日黄昏和长老们布阵绞杀。”

石妖十分满意，听后嘿嘿一笑:

“如此甚好，十分和本妖心意。”

宗主挥袖制下一道屏障，将石妖锁在了屏障内，以防它逃脱。

若是日后找不到一具心甘情愿让她师姐附身的躯体，这石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这石妖生性顽劣，吃得多却贡献少，活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大概过了三四个时辰，太阳便升起来了，也到了地牢换班值守的时候。

陆天玑见月亮靠着栅栏睡着了，便只是同值守的师妹交代了两句，又花了一颗上品灵石买下了她的早饭，放在了月亮的餐盘里:

“师妹，她醒了之后记得拿给她。”

师妹意外得了颗上品灵石，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拍拍胸脯，道:

“师妹做事，师姐放心。”

做完这些后，陆天玑便走了。

月亮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长廊上的动静，除此之外，她似乎还听到了文珞的声音:

“小妖，想变得更加强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