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大步走过来,将江天青筛好的水酒一杯尽饮了,盘腿而坐,只闻江天青又道:“哪里,想必我所见的,还不是这套剑法的真章,不过你既然藏拙,那也比不过我,反正你都是要输,就不必多费功夫了。”
说着,江天青抬头遥望天色,又道:“今日暑热,倘比试一场,还不知有多劳累呢。”
余何意心中震惊,但面色一毫未改,只是笑道:“哪还有什么真章,只是这套剑法我练得不纯熟,让江娘子见笑了。”
江天青但笑不语。
余何意心中警惕,只道这女人眼光毒辣,想不到眼毒如此,她竟看得出清风子母剑的关窍?
不错,刚才江天青指出的所谓疏漏之处,那其实是因为余何意只使单剑的缘故,子母剑的不少招数都是双剑齐运,以另一柄剑弥补疏漏,而余何意一贯藏了一柄软剑在腰间不发,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就在余何意暗暗惊诧之时,江天青心中也在腹诽,小滑头,在我面前藏拙,难道我会信你吗?这套剑法必定其中有鬼,只是剑招确实精妙,看来清风观还是有些厉害之处,就不知,教中需不需要清风观的秘籍。
两人言笑晏晏,把臂饮酒,何等融洽那自不必再提,却说此处正在闲饮,哪知有人正渴极思茶而求之不得也。
四进四出,歇山顶重檐阔梁,窄柱碧窗,画壁萧墙,落座于长乐城官道中央,朝南望北,前山后水,有识相的风水先生在此点龙穴,定龙根。
朱门上钉着两列九九一十八枚铜黄圆钉,正当间,悬着个铁打镀铜狮子头,狮子嘴里咬着铜环,左右楹联是,‘天地鬼神百姓难欺,俸银膏血横财易领’横匾上挂的是,‘叩问君心’
这一匾本该令人心生感慨,有所触动,叵耐来的是个素来纨绔的富家子弟,视若无睹,高台履一步跨过横槛,口中只叫:“城守何在,知州何在,府尹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这人便是昨夜领了命前来坐镇的甘衙内,只是他不学无术,只管嘴里知州城守的胡叫一气,哪里知道此处是京畿城府,并无知州,若论知州,那也该是京城太守权知此地事。
而今在官衙上的,是长安城一位姓刘的黄门侍郎,疏通了关系之后,被平调至长乐城总判府事,称为留守。虽然职品相当,但在京做官终日审批些‘等因奉此’的文牍活计,究竟难以升迁,三年考课成绩,又是平平,还不如调来此地做留守,大权在手,应有尽有。
甘衙内喊了一通,官厅内转出两个都头,一个叫陈武,一个叫王恒,两人是附近县中的好手,考过武举,也通文墨,都是被刘黄门带过来的心腹亲信,到了长乐城以后,成日里没贼可捉,只顾饮酒博陆,好不快活。
这会儿见有人直闯官厅,俩人都愣住了,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自己是否昨夜酒醉没醒,怎么有这么大胆样人,前来冒犯官威。
陈武喝道:“左右与我拿下贼人。”
他一声大喝,两旁站出来数个快手,一拥而上,就把体虚脚软的甘衙内一把绑住,甘衙内不慌不忙,翻了个白眼,骂道:“好没眼色的东西,也不看看你爷爷是什么来头,还不快把我放了。”
王恒皱起眉头,盘问他:“你是什么人?来这干什么?”
他看眼前这个公子哥儿一身酒气凝而不散,分明昨晚才喝大了,说不好就是个醉鬼来这撒泼,可是看通身打扮,那又富贵泼天,所以叫人拿下,但没当即拖下去打脊,而是耐心问他。
王恒自认为是耐心,在甘衙内看来,可是生平没受过这个委屈,一时又挣又骂,像个打滚了的年猪也似,在那里搅扰不停。
午时过半,流水般的珍馐美酒上过两套,刘黄门穿着身圆领大袖,站在一边哈腰侍奉,坐在桌上的甘衙内脸侧红了一颊,隐隐可见五条指印。
甘衙内勉强喝了一杯酒,‘嘶嘶’了两声,骂道:“不识相的东西,把他给我拉下去斩了。”
刘黄门忙应声道:“是是是,这就斩,这就斩。”
站在刘黄门身后的王恒神色一肃,看向刘黄门,却见顶头上司这会儿压根没有功夫理他,他也只好压住心情,看向被几个皂隶押住的陈武,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适才说不两句,甘衙内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王恒尚且还没发作,陈武却已性急得冲上前去,打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耳光打完正赶上刘黄门来到,当即认出这个是甘王霸的独子,虽然甘王霸的品阶并没自己高,但好赖有个爵位,祖上的关系压下一根毫毛来,也能把人压死。吓得是六神无主,只差没有跪地求饶,甘衙内见来了识货的人,更是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先打回了陈武十二个耳刮子,又说口渴肚饿要吃饭用酒。
刘黄门哪敢慢待,立刻吩咐长随排宴布席,还亲自倒酒搛菜,赔笑陪饮,直把甘衙内当成了祖宗一般。
伺候一番终了,刘黄门鉴貌辨色,看他神情不怒了,才小心地问他:“不知甘衙内贵身亲临,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照办。”
刘黄门这样一问,才把甘衙内的思绪拉回正题。
好险,差点就忘了道爷嘱托的事。
甘衙内回过神来,嘴里的酒都顿时没了滋味,说道:“说你们这儿抓了一个女犯,叫什么……”
他嘴里在说,脑子一转,却卡了壳,诶呦,不好,没问这小娘子的妈妈叫什么名字。但不要紧,甘衙内把脸一横,含糊道:“就是被你们捉进来勒掯的那个,还不快放了她。”
众人听得一脑门子雾水,也不敢吱声,最后还是刘黄门问他:“甘衙内,您说的,是哪个女犯啊?”
刘黄门绞尽脑汁地想,自他治理本地开始,捉来的囚犯实在数不胜数,可是有哪一个能跟京城的甘衙内扯得上干系?他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啪——
甘衙内抡圆了手,打了刘黄门一个耳刮子,骂道:“这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官的,废物,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