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跳反】
“司马大帅在找我?张老九何德何能,让大帅如此兴师动众。”
顾栖抵唇低咳。
朵朵“小红花”,飘落他幽清的薄影。
肋骨断裂刺到肺部后,他便止不住咳嗽。
落日的余晖,贯穿他漏风的肺叶,在地面铺陈道长影。
惨白的少年,背光的影子,飘飖,空幻,仿佛随时会消融。
“怎吗,受伤啦?咿哟,本帅记得你本就有陈年的旧疾?那你张老九,这下岂不是更逃不出本帅的手掌心。嗐呀,你这咳嗽声、再配你这张脸,本帅要是当着你的面,砍了杨谆修几人的脑袋,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呢。”
司马骜“嘎嘎嘎”癫笑,脸上绷带下,烂肉流脓汤。
“欸对了,跟着你那小瞎子呢,难不成已经撒手人寰啦?这样吧张老九,念在你半死不活的份上,本帅心存悲悯一回又如何。交出留侯遗境的铸造图,本帅便考虑考虑,留下杨谆修他们几条命。”
“老九,别听他的——”
“九爷,我们死不足惜——”
杨缮管韬丁准瞿良拼尽嘶哑的嗓音,全部悲恸地高喊。
“咳咳……”
顾栖心头难捱,垂首咳喘,幽长的残影,晚风中萧瑟。
与此同时,玉儿也拧动身形。
“司马大帅,是不是只要舆图给你,你就会放了三哥?”
她如同变了个人,泪光盈盈的眼眸,血色激涌。
须臾间,狼牙寒芒尽泻。
玉儿手持利刃,出其不意地身姿飞旋,冲破围困她的人潮。
血雾横飞,当中两人甚至被割伤。
玉儿竟然会武。
……这一刻前,她还只是个柔弱的大夫。
狼牙光华闪过半边天。
玉儿不与司马骜的人马抗衡,反倒将激烈急火烧到顾栖的面前。
“把图给他!”
她急吼。
“咳咳……”
顾栖弓下大半个身子,咳得更凶了。
“小玉——不要——”
杨缮在另一边痛喊。
但玉儿置若罔闻。
“给他!”
她反手就将狼牙对准顾栖。
司马骜边看热闹边拍手:
“哇呀呀,杨夫人好气魄。夫人放心,你交予本帅铸造图,本帅一定会饶过他们的性命,绝不食言。”
“小玉——司马慎嚣不能信——”
“杨谆修你闭嘴,你夫人可比你明事理得多。”
“嫂子……”
顾栖低迷地喘息,刚开口发声,玉儿已冲他强攻。
“张老九,从前我因为三哥,一向对你以礼相待。今天,我也可以为了三哥,与你短兵相向。图卷你不给,我便自己取!”
顾栖站都站不稳,压根没力气抵挡。
玉儿猛一挥刀,气流的冲撞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顾栖身下蔓延开血流。
大滩的血泊,勉强能当面镜子,映出他生气尽失的侧颜。
他周身还在动着的,只剩随风飘曳的长发。
玉儿顾不得这家伙死活,从他身间摸到装载图卷的小球,丢向司马骜:
“图给你,快放人!”
“这就是留侯遗境的铸造图?”
司马骜扬手接过小球,眯着眼端详,将信将疑。
“那东西暗藏玄机,现在还不到时候。”
“哦?什么意思?”
“小玉——不能告诉他——”
杨缮撕心裂肺。
“嫂子,别说——”
管韬丁准瞿良三个也齐声恳求。
玉儿却咬碎贝齿:
“三哥,你们所谓的什么忠君、什么大义,我统统不管……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不理!”
她转头就对司马骜道:
“留侯何等智慧,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让人勘破其中奥秘?这东西虽已经由拆解,但仍需等待时机。到了晚间月入中天时,才能将之开启、一窥究竟!”
“喔,竟有这么复杂呢?那好啊,咱们就等等看,本帅反正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留侯遗境的铸造图,是否真如你所言的那般奇异,本帅稍后便知晓了。”
“司马慎嚣,图卷你已拿到,还不快放人?”
玉儿声嘶力竭,猩红的目色,满怀着期待。
“放人?”司马骜嗜杀的气焰一浪又一浪,“哈哈哈哈,杨夫人,本帅何时说过,‘放人’这二字?”
他伸个懒腰,让手下为自己呈上先前使用过的那柄巨钺,绕场一周后,又立定在杨缮等人的身边。
“你——”
玉儿大惊失色。
“哎,杨夫人,本帅还以为你比你男人厉害。原来,你也是一样的呀——哈哈哈哈,一样的愚不可及!”
司马骜这头狂笑不止,那头他手下几个顶尖高手,已对玉儿有所防范。
几人趁她惊怒之际,夺走她手中的狼牙,瞬间就将她拿下。
“司马慎嚣,你到底要做什么?”
玉儿被强押着跪倒,血泪纵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呀,接下来,本帅做点什么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骜发癫到极致,山顶都像要被他笑得裂开来。
远方血染的天穹,正有一只金雕在翱翔。
峭壁崖柏上,小马听到鹰击长空,煞白的小脸,探出了树影。
对过峰顶上刮起的大风,异常凛冽、异常凶险,也同时灌入了小家伙耳朵。
司马骜的癫笑太恐怖,似乎连狠戾的猛禽都不敢靠近。
那只“不速之客”顶多飞得略低了稍许,在峭壁上方不断盘旋。
金雕不时地尖啸,就像对小马发出了警鸣。
小家伙紧攥玉竹杖,盲眼微乎其微地变色,小小的足尖往后退,重新回到崖柏广袤的暗影里。
“哪儿来的臭鸟?”司马骜不屑地讥笑,并不拿畜生当回事。
他再一挥手,几个兵卒便全副武装地冲上前去,拖着顾栖来到他跟前。
顾栖仍旧半死不活,无力起身。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把如墨的发丝,吹散在他脸旁和腰后。
少年萧寂的躯壳,虚渺如烟尘,一会儿被乌发遮罩了半身,一会儿又袒/露血泊中。
“老九——”
“九爷——”
杨缮和三个小年轻眦着充血的眼睛,痛不欲生。
“张老九,你可还活着吗?”
司马骜揣着十恶不赦的笑意,视线凶残地逡巡着顾栖。
“……”顾栖无声也无息。
杨缮几人亦或司马骜,他都没有给回音。
司马骜手持的巨钺,反射着喋血的霞光。红光照向顾栖的背脊,将他身体一劈为二。
少年连带着三魂和六魄,好似也分成两拨,一半飞入天际穷碧落、一半直往黄泉地底堕。
“张老九,不怕实话跟你说,本帅至今都认为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怎么办?杀了你,本帅还是会觉得很可惜。”
司马骜狰狞地咧嘴,突然高举起巨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