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校园广播循环播放着注意事项，让提前离校的学生们要注意安全，不要在路上逗留，务必马上回家。

原本以为会登录邻省、不会对本市造成太大影响的台风“飞鱼”突然转了个弯，直奔西禹市。

教育局临时发出停课通知，滚动的蓝条在本地电视台的下方进行提示。

今夜的晚自习紧急叫停，高中部低年级的学生们，很多都赶不及在雨落之前离校。

住宿生可以直接回宿舍，而走读生们则躲在廊檐，眼睁睁地看着雷电闪烁，平静的夜晚变得恐怖起来。

从第一滴雨水落下，这场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得滂沱，学校瞬间被笼罩在雾蒙蒙的灰色当中。

大雨倾盆，雨水打在猝不及防的人们身上，生疼。

校门口的车流拥堵凌乱，近光灯、远光灯交替闪烁，刺耳的鸣笛声不时响起。

很多人撑着雨伞站在校门口焦急地等着自家孩子出来，家长都在大声抱怨着学校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停课。

噪杂的声响让所有人越加心浮气躁，纷涌而至的家长们，摩肩擦踵地往校门口挤着，试图快点带走自己的孩子。

学校职工都在各处主持秩序，明确学生们的去向，排查留宿情况，确保每一个学生的安全。

整个疏散事务进行得还算顺利，时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门口的人群散去已经将近九点，也就是台风的预计登录时间。

台风眼还在海上徘徊，未按预期时间登录西禹市，这让学校老师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祈祷大家都能在台风抵达前平安到家。

“嗯，我在听。”

白陌石握着手机，他盘坐在阳台的靠椅上，姿态松散地抱着猫。

成串的雨水伴随着大风，零零落落地洒在他的周身，阳台的瓷砖堆积着一小片水泽，少年和怀里的小猫却没有被打湿。

“我一个人在宿舍，有点害怕呢。”

随着夜越来越深，学校里的人一点一点变少，校门口终于恢复了平静。

大风吹着身后的玻璃门，撞击出巨大的声响，狂风拂过白陌石的脸。

他语调轻柔地说着害怕，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不要害怕。”电话那头的裘夜，低声说着：“你早点睡觉，睡醒我就会在你身边。”

“但是，怎么办呢？”白陌石眨了眨眼，手指拂过小猫的下巴，听见小猫舒服地咕噜咕噜，他弯着唇角说：“你不在宿舍，我好像都睡不着了。”

耳畔传来电话那头裘夜的呼吸声，停止一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好了，骗你的。”不等裘夜说什么，白陌石便又开口，“我其实已经困了，马上就要睡觉了。”

他轻笑几声，低低的声音在雨夜里飘渺地散落着。

“只是，在这样的台风夜，好像所有人都有人来接，他们一起撑着伞走远。而我只有一个人，想想就觉得好难过哦。”

“不说了，晚安。”

温声道别后，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也切断了对方未传达的晚安。

·

【今夜，是这个地图最重要的剧情点了吧。】白陌石站起身，小猫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回房间，歪着头看着空气，问道：【非得裘夜来救我吗？】

【未知。】001回答，【主角裘夜如果不出现，剧情的完成度可能会降低，剧情奖励的点数由完成度决定。】

奖励点数代表的是财富。

【行吧。】

白陌石弯腰，拍了拍桌上的水晶灯，被水晶晶簇切割得漂亮的光晕，在黑夜中照亮那张散漫随意的笑脸。

【那为了我的小钱钱，就麻烦他跑一趟吧。】

叮叮——

星罗号的信息推送到手机的首页。

夜色黑乎乎：你不会是一个人。

白色毛绒绒：？

夜色黑乎乎：睡吧，晚安。

·

在台风登录之前，风雨曾经短暂地停歇片刻。

整座城市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之后便是狂风骤雨的来袭。

暗红夜幕下，哑光黑的越野车像沉默的武士，疾驰在空无一车的街道上。

长驱直入的车灯如刀削劈开了昏暗可怖的雨幕，呼啸的风声未曾阻拦它的前行。

呜呜——呜——

狂风大作，发出压抑惊人的长啸，席卷着整座城市。

每个门窗都响起剧烈的碰撞声，新建成的宿舍大楼矗立在风雨中，仿佛也有些许的摇晃。

不同楼层的廊道上都映照出灯光，被裹在暗沉的雾气当中，看不分明，却也给这个夜晚带来一丝光亮。

但随着轰隆一声声响，令人惊悚的巨大闪电再次撕裂天空，随即整栋楼的所有灯光骤然熄灭，瞬间陷入黑暗。

“停电了吗？”

“停电了吧……”

有人在昏暗的宿舍中猜测道。

“好可怕。”

“算了，早点睡吧……”

白陌石掀开眼眸。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温热的黑水晶，一亮一灭，反复循环，光辉明明灭灭，就像黑暗中闪烁的星星。

砰砰砰——

隔壁空置的604室宿舍大门，被杂乱无序的敲打着。

“605室宿舍，白陌石同学。”

一道粗哑的中年男声响起：

“我是本楼宿管，本楼电力系统因台风发生故障，为确保每一位学生的安全，现在需要进行留宿人员的安全登记工作。”

“请开门签字确认。”

指尖划过水晶。

属于白陌石和裘夜的宿舍同样陷入昏暗。

“来了。”

隔壁响起一串拖鞋拖沓在地上的柔软声音，少年带着困倦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回应着门外的人。

宿管有些慌张地偏过脸，对上旁边人低垂的视线。

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的学校的钱轻融微抬下巴，往旁边点了点。

滚。

依旧染着一头红发的钱轻融张开嘴，无声地说道。

中年宿管连忙错身躲到一旁。

钱轻融走到宿管让开的位置，站在宿舍门的正前方，等待着白陌石开门。

门被轻轻打开，宿舍里面很暗。

但当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之间时，黑暗却仿佛在瞬间明亮了起来。

那张美丽的脸上还带着柔软的困意，但在看见他的时候瞬间冷淡了下来。

白陌石的出现，一下子就攥住了钱轻融的视线。

“好久不见。”

钱轻融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红色的头发垂在瘦削的脸侧，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眨不眨。

“白陌石，我很想你。”

钱轻融语调轻慢地说着，仿佛他们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宿管着急忙慌地跑掉，留下钱轻融以及他身后的几个人堵在白陌石的门口。

站在宿舍里的少年，似乎并不害怕。

钱轻融一点一点用眼神摩挲着白陌石。

白陌石抬眼时，柔软蓬松的银发落在他线条流畅的脸侧，那双金色耀眼的双眸与自己对视，薄唇勾起露出松弛的笑意，语气轻缓地反问道：“哦，是吗？”

钱轻融的心脏汹涌澎湃。

他的手撑在打开的门扇上，“聊聊？”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呈现出包围状，让白陌石清晰地知道他绝对没有逃开的可能。

白陌石上下扫视着钱轻融湿漉漉的身体，看得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才无趣地移开视线。

“聊什么？”

少年似乎懒得搭理他，他有些困意地打了个哈欠，金色的眼睛湿润了些许，显得晶莹璀璨。

“进去说。”

钱轻融走近一步，挡住身后的人的视线，轻声说道。

白陌石耸耸肩，莹白的锁骨在宽大的衣领里若隐若现，勾得钱轻融的视线忍不住跟随。

“随便。”

少年无所谓地转身进了满室暗色的房间，似乎并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裘大少爷的心上人？”

一道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靠在门旁边，斯文的脸上带着惊艳的神色。

“真漂亮啊。”他赞叹道。

“闭嘴吧你，关你屁事。”钱轻融不耐烦地回头，盯着男人。

“是你说有把握说服他，我才带你来的。”他阴恻恻地说：“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坏我事。”

说完，不等男人回答，钱轻融就直接进了房间，啪地一声摔上门，将其他人隔绝在门外。

白陌石拉了一把椅子，他反坐着，将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聊什么？”

少年懒洋洋地将脸靠在手背上，看着钱轻融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变得非常幽暗。

钱轻融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听见白陌石的声音。

“我要出国了。”

钱轻融背靠在门上，喉结滚动，干涩开口，“这段时间，我爸突然要我出国，什么都安排好了，这次台风天一过，航线恢复正常，就把我打包扔出去。”

“关我屁事？”

看不清脸的少年轻笑，说出了与刚刚钱轻融相似的话。

“……”

本来莫名有些紧张的钱轻融缓缓皱起眉，嘴唇抿紧，有些不爽。

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干嘛一副解释的姿态，他又不是来跟白陌石商量的。

“你，跟我一起出国。”

钱轻融平铺直叙地说道。

“哈？”

白陌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冷声说着：“你是不是有病啊，钱轻融。”

小说里并没有这些对话。

只是后续发生了暴力事件里，是裘夜救了故事里的白陌石。

但这并不耽误，说出这些话的钱轻融像个自信过头的傻吊。

白陌石的反应在钱轻融的预料之内，这几天在家里，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烦躁着，也是这么骂莫名其妙的自己。

听到白陌石的讥讽，钱轻融并没有生气，他语气平静地问道：“高考对你很重要，对吧。”

“对啊。”白陌石冷淡回答。

是对故事里的白陌石很重要，一个出身贫寒的孤儿如果想要改变命运，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读书，用尽全力去读书。

“为什么？”

“想考个好大学。”

“然后呢？”

“找个好工作。”

“之后呢？”

“赚到很多钱。”

“那你跟我出国，你就能赚到很多钱。”钱轻融好像真的想要说服他，缓慢地说道：

“你当我的陪读，你也可以读好大学，我会给你，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多少钱？”

白陌石扬眉，语气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好奇。

钱轻融闻言，似乎觉得白陌石的态度不是很反感，这令他松了口气，原本硬邦邦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一千万？”钱轻融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态度不是很强硬。

如果白陌石能够接受，他希望两人能开开心心地一起出国，他补充说明道：“这只是陪读费。”

即使看不见，钱轻融的视线也始终直视着白陌石说话的方向，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才看见了白陌石的脸。

在浓郁的暗色中，那张略显冷淡的脸依旧足够令人着迷，原本平静的心跳再次疯狂跳动起来。

钱轻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直直地盯着白陌石隐约可见的脸庞。

“你可以跟我读同一所大学，那也算是国外顶尖学府之一，入学手续我家会办妥。在国外的所有开销，都由我来支付。”

这是钱轻融最终答应他爸乖乖出国的条件，他要带一个陪读，白陌石也要跟他进同一所学校。

“钱轻融。”白陌石突然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钱轻融的心一跳，“干嘛？”

“你是觉得，我这辈子赚不到一千万吗？”白陌石歪着脑袋趴在自己的手背上，上扬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慢条斯理地勾唇说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钱轻融到底只是一个学生，一千万已经是他可支配的最高额度，顿时有些烦躁。

他突兀地想到白陌石高调停在校外的那辆超跑，“是啊，你有的是本事。”

钱轻融的眼神刚刚热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说：“不知哪里来的老男人，几百万的跑车说送就送。”

“你说的是黑西吗。”

白陌石似乎并不羞耻于钱轻融提起这个事情，他随口给自己的小狗取了个新名字，轻笑着承认：“他是我养的狗。”

系统001——黑先生，现名“黑西”：……

是这样的没错，但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取了正式名字的001突然有些高兴。

黑色的小狗偷偷摸摸地出现在白陌石的脚边，绕着他白皙的脚踝蹭了蹭，仿佛在回应。

钱轻融眉眼一拧，就要骂白陌石不知廉耻。

白陌石不等他开口，就紧接着又笑着说：“不止黑西，我有好几条狗。对了，裘夜也是我的小狗。”

钱轻融胸口一窒。

他从小最讨厌听到裘夜的名字，今天也刻意避开不提他，但白陌石却又故意说了起来。

红发蜿蜒在脸侧，水珠从额角滴落，他又回忆起被裘夜用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按进水的感觉。

令人窒息、厌恶、作呕。

“而你……”

少年的声音在耳旁突兀地响起。

钱轻融猛地抬头，脑后半长的湿发被一只手狠狠拽紧，凶狠的力道让他的脸被迫仰起。

“我亲爱的同学，你连做我的狗的资格，都没有。”

白陌石不知何时站至钱轻融的身侧，高挑瘦削的身材看着没有什么威胁性，但力气却很大。

漂亮冷白的指节，攥紧指间红色的发丝，指节拽断了好几簇。

“哈——”钱轻融冷笑一声，神色狰狞起来：“连做你的狗的资格都没有？”

“连，做你的狗的资格，都没有？！”他喘气地重复道，手臂迅速抬起，就要反手去攥白陌石的手腕。

白陌石却在此时轻飘飘地松开了手，闪身避开了他。

几缕发丝落在地上，红色的，潮湿的，被踩在脚下。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手。

钱轻融阴沉地盯着白陌石。

少年就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长长的银色睫羽下，金色的双眸笑意盈盈。

但钱轻融却分外清晰地看清里面的嘲讽。

“没办法，我不喜欢杂种。”银发少年微笑着看来，薄唇微启，轻声道：“特别是你这种红发杂种狗，完完全全，没有饲养的欲望。”

“我喜欢裘夜那种，品相漂亮、身材健壮、忠诚可靠的，可爱小狗。”

那张合的薄唇，明明是在将人物化成狗，但惑人清雅的声音却很轻柔，仿佛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一句褒奖的话。

钱轻融的胸口仿佛呼吸不畅一般剧烈起伏，他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地对白陌石说：“好，白陌石，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非要这样惹我。”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声音阴郁地说道：“白陌石，你不要后悔。”

宿舍门重新打开。

门外的人，一一进来。

“高考对你很重要，对吧。”

钱轻融再次问了那个问题，那个被无数老师强调过很多次的话。

他站在那五个人之前，面对屋内的白陌石，满是戾气地宣布：“那我会让你，再也参加不了高考。”

“钱轻融，你不要后悔。”

白陌石歪着头，神色淡淡地望着钱轻融，再次说出了与钱轻融相似的话语。

“你是复读机吗？！！！”

钱轻融突然暴怒地一踹门，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白陌石，“你一直在激怒我，是觉得我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吗？！”

“你知道吗？”

“其实我对你手下留情了，不然你以为还能好好呆在学校吗？”

钱轻融收回视线，红发之下，神色冰冷地道：“你应该感谢我对你有几分真心的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兀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喜欢眼前的人。

“真恶心。”

白陌石淡淡开口。

钱轻融的眼神倏地射过去，“你说什么？！”

白陌石抬手，轻轻放在流畅高挺的鼻梁前，轻轻挥了挥，仿佛闻到了什么臭不可闻的垃圾。

他的眼神厌厌地盯着钱轻融，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你、真、恶、心。”

无视钱轻融恶狠狠的眼神，少年冷淡地说：“你的喜欢就是用暴力去让一个人屈服，折损他的自尊，来满足自己卑劣的高高在上吗？”

“钱轻融，你可真是脏东西。”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回忆起，在湖泊边，桀骜英俊的黑发少年一遍遍将这颗红色的脑袋按进湖水里，企图用水流洗干净这个污浊的、恶臭的家伙。

那个时候，他觉得裘夜的暴力是不同的，是漂亮的、极致的，极度吸引他的。

裘夜说的真的没错啊，这家伙就是脏东西本身。

“给我挑断他的手筋。”

同样对这句话印象深刻的钱轻融抬起脸，满目扭曲地说出平静的话语，他充斥着恶意的眼睛已经不像人类。

“只是这样吗？”

一旁的青年好奇地探过身来，笑眯眯地说：“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法子能够让他乖乖听话。”

“那就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