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抢救失败，确认死亡。”

“记录死亡时间。”

“经查，4年前，该对象曾于西禹市仁爱捐赠中心签署器官及遗体捐赠协议。”

“已联络家属，其父母同意捐赠。”

男人疑惑地听着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

是谁？死了？

又是谁？捐赠了身体？

洇湿的气息靠近，随着冰冷的呼吸浸入他的耳道，传入他的身体。

男人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逐渐僵硬冰冷。

趴在他肩头的弟弟有些沉重，还在低笑着，跟他说着那个新猎物。

“那个傻子，还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听到他父母的身体情况，我随便流了两滴眼泪，他就愣住了。”

“我说周末要跟他一起去签订捐赠协议，帮助像他父母那样的病人，他呆呆地看了我好久，又着急忙慌地劝说我。”

“说我年纪还小，不要随便签捐赠协议，这是大事情。”

“不得不说，他那张怔愣的脸蛋，实在是，漂亮啊……”

男人听见自己不屑的轻笑声，好奇地反问道：“真那么漂亮？”

“超~级~~~超~级~漂~亮~哦~”

弟弟的声音很低很低，像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勾得他同样心痒痒的。

“是那种，让我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然后碾碎的漂亮！嘻嘻！”

笑声越发戏谑，透着残忍的尖利，穿透男人回忆。

“我会一点、一点，碾碎他那张好看的脸蛋上，那种纯真、无知，看他在镜头之下丑态百出地挣扎哈哈哈！”

“这样啊。”

他回想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他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吧。”

Of course!

男人被弟弟的手臂缠绕住脖颈，双胞胎在这一刻紧密相贴，宛若一体。

他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周末，我去吧。”

“行啊。”

“我实在好奇你的新猎物，究竟多好看，才能让你大发善心去搞这一套。”

“反正……”

“反正，搞到手就取消呗。”

“哈哈哈。”

“可怜的猎物，居然被两个猎人同时盯上。”

“让我们为那个可怜的家伙……”

“举杯。”

现场签订捐赠协议，中心送了他们一人一只毛绒玩具，穿着浅色毛衣的、瘦削青年站在阳光下。

“这样是比网络签订更有仪式感，我签字的时候，手指还有些颤抖。”

青年说着，的确很精致的脸上露出柔软的笑意，似乎有些羞涩于自己的紧张与胆怯，他眨眨眼看着镇定自若的男生：“还是你更勇敢，我虚长几岁，没有你厉害”。

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起来如此脆弱的家伙。

将他们一家拖入深渊，弟弟死了，而他狼狈出国。

僵硬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白雾渐渐被黑暗侵蚀。

弟弟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臂弓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一起玩吧。”

“我们，永远，要在一起玩啊。”

轻柔的笑意伴随寒冬的冰冷，裹挟着他的灵魂，将他彻底拖入暗色。

“移植手术，正式开始。”

一切都结束了。

弟弟的账号“GOD”，不会再重新归来了。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肆意玩弄低贱的平民，最终也要被审判，审判落下，他们也要为自己狂妄的罪行赎罪。

“名校高材生，这么年轻就死了。”

“听说，马上就要再去洛迦云国深造。”

“太可怜了。”

“是啊，可怜啊……”

无数的怜悯声穿透时空，密密麻麻如潮水涌来。

到底是谁可怜？

是我吗？

黑色的浓稠的雾气裹挟着不甘的灵魂，最终在嘈杂喧哗、痛苦窒息之下，彻底终结。

·

“收到。”

陈珏栩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带领队员即将回警局之时，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他站在校门口，听着对面传来的消息，惊诧地瞪大眼睛。

在今早的机场高架车祸中，有一台手机被现场的警务人员拾取，意外发现了手机里的虐待视频。

除此之外，调查人员发现陈珏栩正在调查的案件，居然在国外暗网进行了实时直播。

直播中，甚至有不少观众进行悬赏指令，令名为“GOD重生归来”的主播进行更加残酷的虐待。

看到在网站上传播的录播视频时，所有警员都为人性的阴暗咋舌。

而犯下这个案件的人，就是这次车祸中丧生的、年仅23岁的外籍大学生。

陈珏栩不知该感到沉重，还是轻松，面色复杂地挂掉电话。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才觉得冰冷的身体有些许回暖。

陈珏栩伸手抬了一下警帽的帽檐，锐利的视线扫过坐在警车里的身影。

坐在车内的男生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嘴巴焦躁地咬着大拇指。

血丝从指甲盖的边上溢出染上他的嘴唇，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皱着眉继续啃咬。

当警察的视线停驻在他身上，男生敏感地往来，两人对视的一瞬，他迅速低下头，逃避着陈珏栩的眼神。

那这个人呢？

陈珏栩收回视线，思考着。

这个学生又在昨夜扮演着什么角色，旁观者，还是参与者？

或者，只是误会？

他就是个喜欢虐待动物的败类。

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醒目，一瞬间就抓住了周围人的视线。

人们若有似无的眼神，无意识地飘在少年们的身上，两个高中生的身材都修长挺拔，走路时仿若带风，令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而当人们看清少年的容貌，他们的眼神不禁瞠大，一双双眼睛都闪过惊艳，陷入片刻的着迷。

警察盯着迎面走近的白陌石，也有一瞬的怔愣，即使早上才见过，再见依旧觉得他的样貌过分矜贵又貌美。

对视时，那张冷白俊美的脸微微一愣，轻挑眉宇，露出一个浅笑，才让人恍然发现这是真实的人。

而不是他们的幻想。

在感觉到冰冷的目光落在脸上，陈珏栩偏头便撞进一双带着警告的瞳孔中，漆黑、幽深，冷厉得如同野兽的眸色。

身着警服的陈珏栩用力克制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动作，并将瞬间贴向木仓套的手缓缓放下。

搞什么啊？

他只是个孩子。

有什么好紧张的。

陈珏栩紧皱的眉头松开，紧抿的唇微微勾起，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两个学生说：“又见面了。”

“你好，警察先生。”

白陌石很有礼貌地回应道，他停下脚步站在警察的边上，裘夜的脚步也随之停下。

“我们可以回宿舍了吗？”

银发少年单手插兜，冲校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随口问道。

“可以，宿舍的检查已经结束。”陈珏栩点头。

“对了。”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大咧咧地揽住白陌石，低头凑近小声道：“正巧碰着你，我还想问你个事情，省得……”

之后还得再跑一趟。

陈珏栩的话还没说话，脸一侧，手掌倏地松开，随着眼神而去的是他迅速抬起格挡的手臂。

两只大手在空中快速交手。

比起寻常人的手，来得更加修长的麦色手指，毫不留情地拽紧陈珏栩的手腕。

陈珏栩被用力一扯。

身量不低的男人，竟整个人都被拖动了几分。此时，他的身体距离白陌石一步之遥，不远、不近。

黑发少年的身高，真的很高。

陈珏栩抬头，脸色沉沉地与他对视，心里估摸着这家伙应该不止一米九。

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练家子，这力道，嘶——

裘夜低头的时候，碎发落在压低的浓眉上，被眉弓的阴影笼罩的黑瞳越发冷冽。

“别动手动脚。”

压低的嗓音透着不悦。

裘夜甩开警察的手，往前再近一步，贴在白陌石的身畔，冷冰冰地直视着陈珏栩。

“……行，我保持距离。”

陈珏栩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假笑。

“小孩，你也别太嚣张，有话好好说，袭警是不行的，知道吗？”

陈珏栩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感觉腕骨刺痛。

少年动作干净利落，力气惊人，刚刚那几下仿佛要把自己的骨头直接捏碎一样。

是个当警察的好料子，正好他高三……

陈珏栩的思绪有些飘远。

白陌石偏头，看向身侧的裘夜。

他已经收回与陈珏栩对抗的那只手，指尖轻轻勾住白陌石的小拇指，另一只乖乖地攥紧打包纸袋。

刚刚动手时，咖啡在袋子里安安稳稳，没有溢出一点。

有点反差萌。

白陌石轻哼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裘夜的脑袋，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睛。

像只护主的忠诚小狗。

白皙的指节插||进裘夜的发间，看似粗||硬的发丝，揉起来却很柔软。

“你要问我什么？”

白陌石回首，目光重新警察身上，唤回陈珏栩飘走的思绪。

他语气平静，好似没看见少年的冲动行事，“如果没什么事，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昨天玩上8点左右，你去613宿舍做什么？”陈珏栩回神，正色地问道。

那个位置是走廊的尽头，监控拍得并不清楚，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经过611。

611、612都是空房间，只有613宿舍有人居住。

“在613，你看到了什么？”

陈珏栩的声音变得严肃，仿佛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警车里的男生转过头来，秀气的脸色苍白，圆睁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站在阳光下的少年。

一阵风起。

飘动的银色发丝闪烁着碎钻般的光泽，发梢拂过冷白的侧脸。

男生看见白陌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着昨夜。

“613吗？”

不远处的声音轻盈地飘过耳畔。

男生朝着窗外的方向倾身，他专心致志地倾听着那个清雅磁性的声音提起自己的寝室。

不知道，接下来……

那个声音是不是要说出他的名字了？

你，是否……

会，亲口唤出我的名字啊？

白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