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琅眼底闪过一抹阴毒。
“我若是你，不会做这等丢人的事。”林冀忽然开口。
林鹤琅脸色难看，过了一会儿手臂才松弛下来，“你知道，除了你，我们还有别的选择，若是肯乖乖合作，二哥可保你无虞，若是不肯……别怪二哥要让你不顺心。”
彻底撕下脸皮后，林鹤琅一刻都装不了。
“给一天的时间你考虑。”甩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黄岚留在最后，劝说道：“希望三爷再好好斟酌，或许日后林家成为仙门百家之首，有更多奇人异士前来投奔，二爷可以帮三爷找来名医治腿。”
阮茸一把将人推出去，“砰！”地甩上门。
天，这个家比那个家还要窒息。
他长长吐出口气，若是任由林冀被带去秘境，等在所有人前面的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得想办法把林冀的’软肋’取回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大姐姐帮忙一起逃出林家堡。
他转身，换上一副笑脸，“谢谢娘子帮我拦下林鹤琅。”
林冀看着窗外，又聋了。
阮茸走近两步，“我……”
话到嘴边顿住。
——直接问林冀’我丈母娘的坟头在哪里’貌似不是太礼貌，木头人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效率太低。
他转身打开门，打算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人美心善的大姐姐，从她那里打听到点什么。
“你想说什么？”
没想到林冀忽然开口接他话，阮茸一只脚踩在门槛外，眨巴眨巴眼，“我出去转转。”
林冀：“推我出去。”
他也想去？
阮茸：“哦，好。”
院子里到处氤氲着湿润的泥腥味，轮轴的油很润，阮茸推起来格外丝滑，他慢悠悠走在青石板道上。
雨虽然停了，天空依旧飘荡着细碎的雨点，经过大槐树下时，枯萎的枝桠上挂着的晶莹水珠落下来，砸在阮茸的后颈。
阮茸一激灵，把脑袋甩出残影。
林冀从身后抽出把伞，“打吧。”
阮茸边撑伞边暗暗咋舌。
到院子里散步都记得带伞的人，是怎么忍受在脏污的铁笼里吃喝拉撒的？怎么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躯壳慢慢变得破破烂烂的？
看书时，林冀这个名字只是个模板黑化大反派，现在整个人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他会一声不响给自己安回脱臼的关节，他会深更半夜出来救一只小猫咪，他会在身后掏出一把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伞。
呼，好像已经很难再把他和怒气值划上等号。
“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做多余的事。”
“哦，好”
阮茸说完才反应过来——莫非他会读心术？
觑着那张玉质冷脸，阮茸小心翼翼打探：“你……打算怎么做？”
这算是他第一次跟大反派正儿八经交流事情。
“如他们所愿。”林冀语调平冷。
大反派真的被对方拿捏住了，阮茸推着林冀默默向前走，心里盘算起来。
《奂天海月》没有关于堕龙峡秘境的描述，不然自己可以试试帮主角夺宝，眼下只能想办法去偷白霜的尸体，直接拖家带口撒丫子跑路，就希望林冀知道后别拧断自己的脖子。
“我进秘境的时候，会让他们放你走。”
“什，什么？”阮茸停下脚步，满头问号，“什么叫放我走？”！
就在这时，月亮门外炮弹似的冲进来个矮小的身影。
“哎，小少爷，您慢点儿，那里头不能进去啊。”
两个嬷嬷追在后面，一伙人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他们。
两嬷嬷吓得噔噔噔向后退开几步，捂着胸口，“三，三公子。”
男孩只有大人半截高，身上穿着宝蓝锦缎，红唇白齿，粉雕玉琢，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睛透出闪闪亮光。
他双手握着一柄两尺长剑，可能是太重拿不住，剑尖搁在地上，骨碌碌大眼睛好奇的上下打量林冀。
阮茸被小孩可爱的模样吸引住，一时忘了刚才的事，立刻半蹲下来，伸手要去拉他，“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呀，怎么来这里?”
焉知小朋友怒目圆睁，举起手里的剑突然就冲向林冀。
“大魔头，看杀！”
阮茸手僵在空中。
男孩无论是举剑的姿势，亦或是冲杀的速度，完全不逊色于普通炼气九层的护卫，骂起人来也是铿锵有力。
“你这个恶毒的野种，杀人犯，今日我林鹞钰要替天行道，把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天煞孤星剁了喂狗！”
阮茸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挡在林冀轮椅前。
刀尖靠近他的腹部半丈距离，对方左脚突然往右脚踩，噗通一脑袋扎进扫成堆的烂树叶里，摔了个狗吃屎。
“呸呸呸！”
小孩儿狂吐树叶，好不狼狈。
“小少爷。”两个嬷嬷急忙上前，心疼的搀扶他起来。
小孩儿擦着嘴巴，恶狠狠瞪着林冀，“果然是天煞孤星，靠近你的人都倒霉。”
阮茸什么喜欢小朋友的天性都消失无踪，脸刷的沉下来，“臭小子，就你这颧骨灰印堂黑的面相，天生就是个倒霉蛋儿，你这臭嘴巴吃东西就侧漏，说话都会闪到舌头。”
“你这个草包，废物点心，烂泥扶不……哎呦！”小孩儿骂得正起劲儿，突然表情扭曲一下，痛苦的手捂着嘴巴。
“嚯，现世报来了。”阮茸自己都被吓了跳。
“你个大人怎么好跟小孩子这么计较。”嬷嬷训斥道：“当真没教养！”
“就骂就骂。”阮茸叉腰，理直气壮，“谁还不是个宝宝。”
嬷嬷：“……”
旁边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厉声道：“你可知道他是谁？岂容你出口无礼！”
阮茸能不知道吗，书中很少提到这位四少爷，没想到居然是个熊孩子。
他实在太失望，“谁啊，说出来让我知道知道，谁家孩子这么没有教养。”
林鹞钰把剑一丢，哇一声哭着跑出去。
“好啊你。”嬷嬷指着阮茸，“就一个泼子。”
看着几个不速之客夹着尾巴逃走，阮茸喜滋滋转身，“娘子，为夫吵架猛不猛？”
林冀’嗤’的笑出声。
男人眉眼微弯，睫毛下是一双溢出星光的眸子，刹那犹如满园花开。
阮茸张大嘴巴，这就是面瘫脸大反派只对师尊展露过一两次的珍贵稀笑容么?
丫鬟送饭食过来，差点抓不住手里的盒子，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出声。
阮茸闻到饭香，好心情到达顶点，乐颠颠推着林冀往屋里去，“走走走，吃饭去。”
林家是修仙世家，主张辟谷，很多人都不怎么吃东西，自不会考究食物，三菜一汤里面有小盘炒肉丝，厨师厨艺不佳，炒的偏咸，阮茸吃了一块肉，皱起眉头，但比在车上吃干馍好。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忽然听见男人微凉的嗓音，阮茸不解的看向对面的人，“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娘子啊，对娘子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自己养的大反派，自己不宠着，难道还让别人来宠吗？
他太过理所当然，林冀不知该如何维持原来的想法，夹了个块肉在没有喝过的汤碗里涮。
阮茸抬眸：“你娘跟你体质一样吗？”
涮汤的动作停住，男人抬眸，凝着他，“对。”
阮茸明显感觉到对方情绪忽然降下去，以为是想起过世多年的母亲，不再多说，边吃边想着怎么瞒天过海干坏事。
忽然，碗里多了块肉。
阮茸下意识夹起来吃，居然味道很淡，他惊讶的抬起头。
男人正专心吃饭，仿佛刚刚只是阮茸的幻觉。
阮茸眼睛一热，心中的小猫流出宽面泪。
这种涮去咸味的肉以前只有北辰给他吃过。
饭后阮茸独自出门溜达，恰碰上一只手在捞剑。
呵！臭小崽子，居然还敢来！
阮茸当即卷起袖子。
林鹞钰被揪住领口，望着阮茸高高举起的巴掌，无辜的撅起嘴，“哥哥。”
阮茸手搁在半空，对着小崽子粉扑扑的脸蛋儿有点下不去，犹豫片刻把人推开。
林鹞钰赶紧将剑收入鞘中背到身后，转过身来尴尬的抠抠鼻子，“哥哥，对不起，早上是我不对。”
阮茸怀疑的上下扫他两眼，难道是回去之后被什么人训斥了？
院子周围很多双眼睛盯着，林冀刚刚既已答应，林鹤琅大概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再把人逼急。
“知道就好。”阮茸昂首阔步往外走。
身后脚步声跟上来，“哥哥你要去哪里？”
阮茸本是要叫他走开，想到什么，收起满脸的不耐烦，“去找岳父告状。”
“哦。”林鹞钰跟着他走出几步，说：“哥哥，我爹很忙，今日不在家，要不我带你去找我娘？”
阮茸想到书中的步倩瑶就想起江茸的娘，头痛得很，“我不要见你娘，我岳母是林冀他娘。”
林鹞钰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带你去见你岳母。”
阮茸脚步顿住，瞌睡送枕头？
*
从林家堡到林家宗祠约莫十五里地，两人走路半个多时辰就到。
林家祠堂内供奉两百多尊林家先祖的牌位，祠堂后面是墓茔。
“肖伯在午睡，我们悄悄溜进去，他不会发现的。”林鹞钰拉住阮茸的袖子。
阮茸目光仍停留在被黑布罩住的灵牌上，微微颔首。
墓地入口有一座巨型青雀石雕，身形足有九丈长，两翅展开约百丈远，双目漆彩点睛，栩栩如生，宛若随时要飞上九霄。
肖伯在林家当守墓人，勤勤恳恳，坟前的杂草定期拔除，墓碑每一块都擦拭得干净，上刻人名一笔一划清晰入目。
“哥哥，你跟晚上都跟三哥睡一张床吗？”
阮茸目光飞速扫向两旁的墓碑，假装没听见。
林鹞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哥哥为什么要娶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