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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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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筵过后,钱太方道:“这里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乃天下奇景,几位不妨在这里小住数日,慢慢观赏,也好让吴姑娘慢慢着墨。天已不早,几位请先休息。”

兰若明等人站起身来告辞。客房中陈设精雅,三床并列,枕衾雅洁。庄丁送上香茗后,拱手告退。赵顺忍不住问道,“这个钱太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听着是当兵打仗的,却住着豪宅大院,又有这么多使唤的人。”

徐振反驳说,“说不定是解甲归田之后从商才有了这亿万家资。”

兰若明问道,“徐振,前朝名将中有姓钱的吗?”

徐振在记忆中仔细搜寻,回道,“可能是有几个,但是名字对不上。就怕他籍籍无名,这样恐怕不好找了。”

兰若明品茗笑道,“你听他讲的,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士兵长,还参加了对北狄之战,绝不是等闲之辈。何况他话中提到,是天恩浩荡让他来南山湖休养,我朝虽优待老臣,倒也不至于宽厚至此,一个虾兵蟹将都好好敬起来。况且他周身一股杀伐之气,虽然历经多年富贵闲人的生活已有消解,但是一个人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赵顺暗叹兰若明心细如发,随便一句话就能发现蛛丝马迹。回想起在湖边相识,钱老伯回头打量众人时,双目如炬,似要把人看穿,确实不是平常勤恳随和的长者模样。

徐振又道,“没想到吴姑娘竟然画艺精妙,一副残图就能推测画作的来历,之前从未听她提过,真是深藏不露。”

兰若明轻轻一笑,“她深藏不露的地方还少吗?出门在外能带着两个丫鬟的,必是不愁吃穿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养的女儿哪个不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接着话锋一转,“只是学画容易,想要有所进境,恐怕还需禀受于天,否则只是微末技艺,终究上不得大雅之堂。”

赵顺素知兰若明心意,知他历来喜欢诗书典籍,刚刚话虽然委婉,心里却对吴芷荞酒席上的一番话颇为赞赏,暗想淑妃娘娘靠着一手书画和琵琶,颇得皇上青眼,不知她的书画和吴芷荞比起来怎么样。嘴上却说道,“就是不知帮忙作画要作上多久,在这住上时间太长可不行。”

徐振道,“只一幅画而已,应该费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日,赵顺一打开房门,已有两名家丁上前请安,送上早饭道:“老爷已经跟吴姑娘在书房作画,暂不能相陪,请几位先用过早点,稍后再陪几位游玩。”兰若明等人吃了些面点汤包,家丁已准备好船只,陪同他们坐船在湖上游览七十二峰,游到天色全黑,这才尽兴而返。

兰若明刚回钱宅,就有管家迎上来,喜道,“可是巧了,吴姑娘那边刚画完,咱们先去正厅看画。”说着引着他们向正厅走去。

赵顺眼尖,远远就看到钱太方手里拿着画认真端详,图上似是两军交战,众人穿戴不一,神色各异,画面中间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年轻时的钱太方,另一个想必就是他口中的杜平谷。画中的钱太方眉毛入鬓,眼睛圆蹬,嘴唇紧抿,脸部轮廓依旧,所不同的浑身上下散发着英武豪气,英姿勃发,一剑正中敌人胸口。杜平谷在他右后侧,眼神灿而有神,鼻梁挺拔,正在与一个蛮子肉搏,他右拳直击对方横臂手肘,对方斜退半步,手腕虽做出擒拿手姿势,已然出于下风。虽是画中,两人却衣袖带风,势如破画而出,栩栩如生。

钱太方目不转睛的盯着画,整个后背都在微微颤抖,显是激动已极。众人都被画作吸引,一时厅内寂静无声。

兰若明自幼熟习书画,一看就看出两幅画的不同,吴芷荞画艺上乘,尤擅神韵,但是到底是女子,笔力失之纤弱。加上她出身高门大户,所承也必为名门,分厅布白皆有章法,一笔一划都有来历,整幅画虽然磅礴大气,却总觉过于精致,与杜平谷粗野狂放的路子浑然不同。

钱太方半晌方道,“看那时候我多年轻!”接着手慢慢停在杜平谷的脸上,“他永远都是这样年轻了,而我已经白发苍苍,不知我们地下相见,他是否还认得我。”

兰若明心知钱太方如此激动,定是因为吴芷荞画的极为还原。他未必看的出笔墨浓淡变化,以他的财力和交友之广,想找几个画工超群的画师并非难事。只是一来他对此画过于珍重,生怕找的人资质有缺,不能锦上添花反而与原画格格不入,左思右想反而选不定人,二来吴芷荞一开始就对画作观察入微,继而一语道破此画来历,钱太方惊喜之下托她补画,没想到她竟然只听描述就画的如此逼真,起码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心心念念五十余年的念想一旦成真,钱太方一时感动一时欣喜,内心激荡不休也是常情。

他转头环顾,发现吴芷荞不在厅里,应是作画极耗心思,已经回屋休息。钱太方此时也平静下来,自嘲笑道,“我这把年纪了还如此失态,着实让诸位见笑了。几位游玩想必也累了,我们先吃饭再说。”

席间,钱太方感叹道,“我苟活于世,多半也是心结未了。吴姑娘出手相助,我终于可以瞑目,实在是老怀甚慰。”接着一招手,家丁捧上一木盘,盘上赫然放着二十两黄金。钱太方双手奉给兰若明道,“我知几位并不在意这些俗物,只是不以此不知如何表达老朽的心意。吴姑娘才貌双全,与兰公子真是天生佳偶。在下这一点点菲仪,权当为他日两位成婚的贺礼,还请笑纳。”

兰若明用手一推,笑道,“老丈误会了,我与吴姑娘也是途中偶遇,结伴而行,并无连理之意。”

钱太方登时愣住,笑道,“倒是老朽唐突了。既然如此,我明日再赠予吴姑娘罢,咱们先喝酒,今晚月色溶溶,我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几分醉意。兰若明看向徐振,徐振会意,斟酌问道,“小生有个问题早想请教,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太方哈哈一笑,“小哥问就是了,老朽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振道,“老丈来南山湖,是奉朝廷的旨意行事?”

钱太方没想到徐振问的是这等机要之事,酒马上醒了大半,挥手示意伺候的家丁退下,问道,“徐公子此话何意?”

徐振拱手行礼,语气颇为恳切,“老丈万不要误会,小生只是听您昨日讲到天恩浩荡让您来此,又知您征战沙场定是鼎鼎大名的将军,故此有一问。”

钱太方面色稍缓,答道,“不错,确是奉朝廷旨意。”

兰若明试探道,“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吗?”

钱太方森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些做什么?”

兰若明笑道,“老丈千万不要误会,我等绝无恶意,只是好奇之人罢了。老丈陈设华美,雕梁画栋,家中仆从成群,但身上绝无半点商贾铜臭之气。又听您说从小家中务农,想来家资也非继承而来,想来想去必是朝廷的恩典。您解甲归田二十余载,跟当今圣上的年岁似乎对不上。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定是太皇太后无疑了。”

钱太方定目看了兰若明半刻,目光锋利尖锐,只见兰若明泰然自若,恍若无睹。良久方道,“你说的不错,确实太皇太后的旨意。”

兰若明故意问道,“是功高震主,太皇太后忌惮,将你禁锢于此间豪宅?”

钱太方大惊,喝道,“你怎敢出此大逆之言?况且太皇太后何等样人,怎会做如此兔死狗烹之事。”

说罢,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是下定决心,叹道,“大丈夫纵横天地之间,行事一言而决。我自信看人不会出错,既然信得过你们,那就是诚心相交,何况吴姑娘又帮了我一个大忙。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唯有此事每每懊丧悔不当初,此事既然你们问起,告诉你们便是。”

接着又倒了一杯酒,说道,“老夫姓钱名典,字太方,山西平遥人士。”

徐振惊道,“您就是钱典大将军,井陉之战,背水一战,大破西夏;潍水之战,水淹摆夷人,斩杀首领龙且的钱将军!”

钱太方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深受皇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来就是应该的。可惜……”

接着钱太方似是回忆似是沉吟,声音越来越低,“先皇亲政乌孙,那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太后,亲自召见我,嘱咐我皇上年轻气盛,又是初次上战场,让我必定护其左右,保其周全。

我们开始征战很是顺利,班师回朝之际我放松了警惕,先一天回朝复命。却不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先皇回朝途中被骑兵突击,与亲兵走散,被一个乌孙妖女所救。后面的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年后太皇太后赐死乌孙妖女,先皇也跟着去了。

得知此事后,我病了几个月,若不是我有负太皇太后所托,怎会有接下来的憾事。皇帝盛年而亡,朝局动荡,大晟辛苦打下来的江山险些毁于一旦,都是因此而起。

我那日在钓鱼,听到你们争论庄惠之辩,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已在我心头千回百转而过。那几年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实在不知在人世间为何活着。太皇太后英明,召见我好几次,后看我实在自责难当,才让我远离朝局,到南山湖不问世事。”

说罢,钱太方又流下泪来。

兰若明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故事,沉思片刻,对钱太方说,“你是大晟的功臣。乌孙女子之事只是偶然,大晟朝不会怪你的。”

钱太方讶然,“你是什么人?”

兰若明看着他的眼睛,定定说道,“我今年二十二岁。”

钱太方脑中哄得一声,颤声道,“你是……你是……”

兰若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钱太方作势要拜,兰若明立刻扶住,低声道,“隔墙有耳,朕是微服出行。”

钱太方肃然点头,过了一会又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响亮,“天可怜见,我这次是真的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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