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阁。
现在已经快入春了,家家户户里忙着农事,显得这一方小酒馆清清冷冷的,不曾有人到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地方的漂亮老板娘现在变成了个高大又臭着脸的男人坐庄,人就更冷了,平日里来喝酒的老人也不来了,无趣得很。
门被推开了,站着一个人影,光从他的身影旁边缝隙透过来,吹着裙摆飘起,英姿飒爽。
两步无比女侠风范地走进来,像是来踢馆的。
“姑娘,什么事?”鲁人钾因为这是来他们杀手阁来雇杀手,并没有像平常酒楼里那样招呼客人。
“我是红缨。”那女子穿着红白衣服,提着一柄剑把子,连剑都是空的,一身正气地开口。
看对方没反应,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次音量提高了一些。
“你好,我是红缨。”
鲁人钾:……?
你说你谁?
“老大,我们阁什么时候多了个红缨吗?”鲁人钾跟在澹无诗的后面,帮忙拿着东西。
“嗯。”澹无诗正挑着衣裳,没空搭理他。
“老大,你什么时候认的?我被催眠了吗?还是她去整容了?”
“有病就去治。”澹无诗瞟了他一眼,凉凉道。
鲁人钾:……
“掌柜的,帮我把这些都包起来。”
掌柜的满脸堆笑,这一看就是个官家少爷,这气质,这身材,就是眼神有点不大好,挑的都是些男款的衣服,却比上身都小了一圈。
“好嘞,这位官爷,不过您挑的这些可能有些不太合您的身,要不给您量身定做定做两套?”
“不必了,就这些。”澹无诗转头又向另一家店逛过去,叫鲁人钾付钱。
鲁人钾一脸哀怨地付了钱,与掌柜满脸堆笑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老大你要抛弃我们孤儿寡女是吗?”
“谁是儿?谁是女?”
鲁人钾热泪盈眶:“我是你的好大儿,红缨是你的好大女啊!”
澹无诗一听到红缨的名字,脸裂了裂,“太丑,不认。”
鲁人钾:.......
“老大,那在你眼中还有好看的吗?”
鲁人钾没忍住,毕竟澹无诗是谁都觉得丑的人,虽然他自己就长着一张惊天辟地的脸,走在大街上都得带着面具,倒不是因为他是杀手榜第一,是因为在这个逐渐被许阑珊养的越来越开放的时代,澹无诗上街了容易被逮着。
“有啊。”澹无诗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你自己吗?”
鲁人钾再次收获了一个“你有病就去治”的眼神。
“老大,刚刚掌柜的说这些衣服你穿不下。”
“嗯,送人的。最好看的那个。”
是哦,他怎么没想起来,他们老大可是皇帝的死忠粉啊……
“那老大你还走吗?”鲁人钾问。
“走。但还是得好好告个别,不知江南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总是不放心,得去看看。”
许阑珊心生向往的地方,许阑珊的国土,当然要帮他守的好好的,这亦是一个臣子应尽的义务。
“岑禹不是没事?”鲁人钾问。
……澹无诗简直是要被自己两个猪头气死,一个二个都没点脑子,他突然觉得左晨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被对付。
毕竟大家的智力都不详。
“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在左晨的认识里面已经死了,这个官,他还能当吗?”
哦,鲁人钾大彻大悟。
“老大,你什么时候动身?”
“近几日,还是要跟他好好道个别,处理些事情。”
澹无诗逛到了胭脂区,盒子可精致,刚刚好在手上把玩。
“哎呦,客官,您可是识货,呵呵,这可是我们家新研制出来的胭脂,谁抹谁亮眼,这位客官一看就跟夫人可可恩爱了,要不带一盒回去给夫人?”旁边的掌柜夸赞道。
“我们家大人不曾娶妻。”鲁人钾硬邦邦道。
“哎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这位客官可是有心上人?”
“不曾。”鲁人钾提高了嗓门。
“包起来。”澹无诗打断他。
“好嘞!”掌柜一脸带笑的走远了。
澹无诗迈出了店门。
剩下鲁人钾一个人站在原地拎着大包小包还要付钱,神情恍惚,觉得这个时代真是变了。
朝堂。
“澹大人考虑得如何了?”左晨脸笑肉不笑,问道。
“禀皇上,臣已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澹无诗行臣子礼,直直跪下领命。
许阑珊看着下位的澹无诗,心下也了然,他必须得放澹无诗走,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澹无诗不曾推脱,心甘情愿,这何尝不是一种并肩站在万里江山的高峰,去护这一方安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澹无诗明日起,即去江南治理水患,直至水患治理完毕,钦此。”
“臣遵旨。”澹无诗郑重领过圣旨,在地上叩了三扣。
左晨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应下,又或者说,他以为澹无诗会因为知道这是个“陷阱”而百般推脱,然后中了他另外的圈套。
他沉默着看着澹无诗领了圣旨,竟然也没有再发话。
他根本不曾在江南布置些什么陷阱,等着澹无诗跳,最大的威胁和祸患从来都是京城。
原来百般刁难也抵不过迎难而上,逃避的是过错,逃避才是最大的陷阱。
一直以来都是。
左晨看着澹无诗直挺的身影,微微出了神。
澹无诗朝许阑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许阑珊没接,反而第二道诏书随之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力接旨。”
浩荡的朝廷队伍里,一个武将踏出一步,端的是威风凛凛,颇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臣接旨。”
“即日起,跟随澹无诗大人一同前往江南,共同处理水患。钦此!”
澹无诗回过头,和那名武将对上视线。
澹无诗:.......
这不就是那日他家许阑珊纳妃一直在罗里啰嗦刺激他的那个。
一直给他灌酒那个。
还接受了许阑珊的两句表扬,高高兴兴找不着北那个。
武将?澹无诗回头,碰上许阑珊一脸担忧的目光。
这是有多担心他很菜,还给他标配了个武将保护。
许阑珊满意地点点头。
冯力看见了皇帝点头,接旨接的更欢了: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尽心尽力治理水患,护我国安平,能接皇上授予之重任乃臣的荣幸,臣定当一辈子追随皇上,誓死追随,永不言弃!
说着说着,越发面色潮红,慷慨激昂之情挡都挡不住。
还誓死追随,还一辈子。澹无诗听的头上绿绿的,脸有点瘫,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他醋了。
许阑珊“嗯”了一声,更满意了,完全没看到澹无诗莫名其妙的怨妇眼神。
下朝了。
澹无诗刚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悄悄溜到许阑珊的寝宫里“说点正事”,其实就是腻歪会,与群臣走了一段路,再扭头,便躲进了一个狭窄的小道,脚尖一点就要翻墙。
一股力道重重的把他按回了原地。
澹无诗回头一看,
“无诗兄,巧啊。”
不巧。澹无诗心里默默反驳。
“你怎么也来这?”回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力。
“上茅厕。”澹无诗耐心几乎都要见底了,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几个字。
“茅厕在那边。”冯力一脸无辜,指了指与其相反的方向。
要你管啊!澹无诗脸更僵硬了,这下他是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你去哪?”不知道怎么接话,澹无诗反问回去。
“哦,当然是去找皇帝啦。”冯力傻笑,
“找皇帝走这边吗?”澹无诗冷冷道。
“当然啊。”冯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无诗兄不会不知道吧。”
澹无诗:“.......”
“就在那呀。”
冯力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门,“从那进去就好。”
呵呵,真是多谢。澹无诗心里想。
“正好,我也要去找皇帝,一起?”澹无诗懒得装了,翻墙谁不会翻,他偏要光明正大的走一回正门。
“你不是要上茅厕?”
“不上了。”澹无诗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又扭曲的笑。
“从那里没有皇帝的亲笔文书,进不去的,无诗兄还是找人通报一声走正门吧。”
好,好得很。
澹无诗的心已经开始地震了。
“怎么了,无诗兄,又不舒服吗?怎么扭曲成这样?”冯力担忧地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你去吧,我去茅房。”
澹无诗扭头就走,真是半秒钟也不想看见这个愣头愣脑的武将了。
“哦,这样吗?”冯力喃喃道,挠了挠后脑勺,看着手上的书信,满面春风的便进了侧门,只不过进门的时候觉得背上有些凉飕飕,回头一望背后又不曾有人。
“错觉吧。”冯力把文书交给了守在门口的官兵,光明正大的进了门。
澹无诗继续翻墙,坐在被树叶挡住的树梢上,随便捡了个石子,一丢就丢准了冯力的后脑勺,心情大好。
澹无诗没有偷听别人墙角的习惯,但他可以学,毕竟这么简单的东西,一教就会啊。
他偷偷摸摸地来到墙角开始偷听,许阑珊的声音小,隔着门迷迷糊糊地,但仍旧挡不住少年的声音清亮透彻,让人舒适。
许阑珊在单方面交代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给他交代的这么激动,过了一会儿,澹无诗只听见冯力的大声告白:
“臣爱皇上,臣誓死追随皇上一辈子!”
命运就是如此凑巧,旁边巡逻的侍卫军就这么刚刚好好的巡到这个位置,又这样,刚刚好好的看见了在门口偷听的澹无诗。
“澹大人,您有皇上召来的文书吗?怎会出现在此地?”侍卫军一脸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的问。
……澹无诗一个脚滑,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里面的人对话上,完全没注意外面来巡逻的侍卫军的脚步声。
眼看着人就要撞上门板,到时候人赃并获。
门开了。
许阑珊打开了门,正要送冯力出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直直栽过来,躲肯定是来不及了,想象中的重力并没有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相反,栽下来的那个人在他的距离还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然后顺势温柔的拥抱了他。
这在外人看来不会有任何的破绽,臣子大逆不道,在外偷听,然后扑倒了皇上。
怎么着都得杖责。
冯力已经在后面看呆了,睁大了双眼,嘴巴比成了“啊”字形。
冯力的长相属于有些偏少年气的攻击性,皮肤是匀称的铜色,同样是宽肩窄腰腿长,气质上却偏莽撞,不曾有澹无诗那样内敛的稳重。
而罪魁祸首到现在居然还赖在皇上怀里,朝他使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冯力:?他哪里得罪澹无诗了吗?
侍卫军先一步跪在地上禀报澹无诗擅闯的嘴型以及他忽了职守的罪过,再把条条框框列举出来,该怎样罚。
许阑珊一概没听。
澹无诗懒懒地从他肩上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慢慢的跪下,眼神之澄澈之愚蠢,有鲁人钾之过而不及。
“是臣的过错,请皇上责罚。”
许阑珊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侍卫君,又看了看澹无诗。
最后清了清嗓子,“是朕让他来的,你先退一下吧。”
侍卫军只好先行离开,许阑珊又关上了门。
屋里面的三人面面相觑,许阑珊也没叫澹无诗站起来, 走到了刚刚狂飙了演技的超级无敌“柔弱”的澹无诗面前,指尖虚虚地挑起他的下巴。
“你唱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