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性情与生理结构息息相关,倘若性与情注定要周旋在两个女子之间,大约也能很快适应,在下水与上岸间穿梭自如,于多数雄性眼里,这是身为男子的骄傲。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性别间更没有绝对的公平。
我一直想不通,有过朱敏飞蛾扑火的前车之鉴,我一直避着乐圣,早早就结束了与他的情感羁绊,但后来竟能与他再生出个孩子,这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过什么转折。觉得好笑的是,兜兜转转过去十年,我竟还纠缠在这场三角关系中无法脱身,也不能脱身,思来悲哀。
这些年来,朱敏毫厘必争的本性并没有发生多少转变,且涉及到乐圣的话题,总能使她轻易失去理智。仿佛要向我证明什么,歇斯底里吼道:“唐杺,阿若他不爱你,当初的你只是他求而不得的幻象,他只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心而已,我不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你若敢打他的主意,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说完这些狠话,她似找回些自信,看看自己,又看看我,忽而笑道:“唐杺,听说你有个儿子?”
我皱眉道:“嗯,怎么?”
她眼底冰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牙关里咬着恨意:“你配不上阿若,他不肯见你,你三番五次纠缠他不过是自讨没趣,你自己丢脸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你儿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市场竞争是常有的事,过程怎样并不重要,总之从今天开始,齐跃若这个人我要定了。”
房间尽头砰一声巨响,昏暗中,我看到从左边金色的墙缝里走出来一个人,仔细看去却是一扇铜铸金门,只是与周围颜色混为一体,初来时没察觉它的存在。
昏暗的光晕一寸寸照在他清冷的面容上,霓虹灯乍亮,隐忍的怒火似猛地泼过来一阵狂风暴雨,三米开外,我满脸惊疑的愣在原地。从套房里走出来的人竟是苏辞。
他那双一贯温柔的眸光被阴霾替代,一步步靠近我,光源更近,心也更冷。空调房里似凝结了冰霜。朱敏一脸看好戏的姿态,凑近我低声道:“我倒忘了,阿若今天有重要客人。”
她声音提高几度,说:“唐杺,你来的真不是时候,阿若接待客人的时候,便是我,也不敢在外面大声喧哗。你这番话听来动心,但说者可笑。若是学生时期,听听也就罢了。如今,你觉得依阿若的身价,他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吗?”
苏辞阔步过来,站在我面前,一件冰蓝色西装外套立时罩在我身上,淡淡的茶草香味,如他的人,像清明雨后,不温不冷,克制的极好。声调不高,音节却清晰:“你来,是对乐圣表白的?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朱敏有些发愣:“Sunny先生,你们认识?”
苏辞低头,点烟,手里那只蓝金色DUPONT砰一声脆响,将周围所有声音都隔离开,窒息般的静谧,所有人的目光禁不住聚焦在他那双修长指尖上,猛然熄火,漫不经心转动两圈,短暂的一秒钟,似谱出首纸醉金迷的乐曲。距离感油然而生。浅抽口烟,冷道:“你带她来这里,不是想让她说给我听?”
空气忽地凝结,便是呼吸里都有霜雪将至的味道。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默对视了几秒钟,乐圣从套房里面钻出来,步伐紊乱的飘过来,立在苏辞左侧,错愕、惊讶、喜出望外的望着我:“唐杺,你刚刚说的可是真心话?”
被他这么一打岔,我总算回过神来,仍有些迷茫:“你说的哪一句?”
他激动万分:“你说你要我,你爱我,你要跟我在一起,这一句是不是真的?”
我思考了半天,刚才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不过,不论说没说过,态度是个肯定态度,言辞表达无非就是亲近几分与矜持几分的区别。我今日找上门来,便是主动与乐圣求合。所以,他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么几句,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其他几个人都狠狠的瞪向我,尤其朱敏,整个身体都被怒火挟裹,烧灼的旁边几个侍者噤若寒蝉。
至于苏辞,遇见他是个意外,我们虽然做了邻居,但有些日子没碰面,他近期早出晚归,我也将心思全放在照顾唐果身上,以弥补身为一个母亲的失职。月余没有好好与他说过话,这会见了,心不乱是假的。尤其他这会正投给我一抹死亡凝视,巨大的威压如一道黑色旋风。仿佛只要我敢与乐圣产生瓜葛,立时就能被这股驺风吞噬淹没。
我勉强定了定神,尽量不看他的眼睛,头皮一紧,心一横,对乐圣道:“没错,我喜欢你,十年不敢相忘,我们……能坐下谈谈吗?”
破窗效应这个词极好,一旦做到了自我突破,也就再也没有心理设限,豁出去的抬起头,缓缓吐出口气,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向前。
只是触到苏辞眼底的哀默色,心仍被狠狠刺中,如同剜下一块血肉来,分不清是拾起一块重担,还是放下一块重担,或是违心拾取,又违心放下,但迫于现实,我只能把话说的又狠又绝。
苏辞另组了家庭,唐果不是他的孩子,便是旧情难忘也忘了这么多年,眼下还有许多麻烦事要应对,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乐圣抬手抚理稀疏的头发,勉强将手脚寻了个地方摆放,猛的咳嗽两声,抬头时已换了副清高姿态,深沉道:“唐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说句爱我,我就会与你在一起吗?你要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不爱你,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沉默无语,乐圣的认知度素来与我不在同一频道上,所以在接收信号时常常处在对牛弹琴、南辕北辙的状态中。心里连个火星子也燃不起来,可面上却要硬撑着。毕竟,再生个孩子这种事很难决断,我必须要征求他的同意。
乐圣靠近两步,冷笑道:“怎么,你如今也会觉得心痛吗?我知道,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其实你也不必觉得难过。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心才对,阿敏说的没错,这些年我对你心怀不甘,不过是一时执念。多年来与我荣辱以共的人是阿敏,这辈子陪在我身边的也只能是她。噢,对了,我们的婚礼订在下月初十,你既然来了,我便通知你一声,届时记得来参加。”
乐圣从我面前迈步过去,转身牵住朱敏的手,脸上挂着典型的报复式快意,仿佛能够刺伤我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我时常想,我与他相识在前,心中也实打实有过他的位置,他若能有苏辞一半觉悟,大约我们也不会是如今这么个你追我避,你近我退的相处模式。
旁边的朱敏稍稍顺过气来,将整个身体挂在乐圣身上,脸上挂着胜利的喜悦,与我道:“唐杺,我赌赢了。从今以后,阿若只属于我一个人。”
乐圣的视线仍聚焦在我脸上,仿佛要将这些年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尽,看也没看朱敏一眼,道:“是,我……。”
胳膊突然被人从前面拽住,回身猛的跌进苏辞怀里,霸道的气息落下,猝不及防的吻印在唇上。
四璧金光折射出我迷乱的眸子,手圈住他的腰身,怀抱严丝合缝,温度从脚底升起,热气蔓延到全身,从挣扎到投入,也不过转瞬之间,任何外界因素都改变不了本能反应。这股巨大的能量像只沉睡的巨兽,是刻在骨血深处的信赖。
十八岁那年,短短一年时间,我与苏辞竟培养出这样深厚的情义,愿意嫁他为妻,真是不可思议。
一吻结束,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愣在原地,苏辞牵着我的手,冲乐圣一笑:“感谢招待,送的打火机质感不错。只是,我太太爱闹脾气,她不喜欢这里,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头也不回的拉着我离开包厢,混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怀里飘出来,苏辞没停步,我来不及细看,走出Fanny大门时才想起来,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张亲子鉴定书。
我原本是想找乐圣问清楚,我与他到底什么时候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唐果的病该怎么办?结果事情没有往预期方向发展,反而是苏辞对外称我为太太,苏太太这一层身份又让我陷入迷茫中。
在他拉着我上车前,问了句:“苏辞,我当年还不够法定结婚生育年龄吧,我们结婚了吗?如果结过婚,那后来离了吗?”随后又自言自语:“应该是离了,不然后来,你也不会娶了秦格。”不管怎样,苏太太都不会是我。
苏辞停了步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怪异道:“你刚才说什么?”
时近午夜,外面风刮的有些大,车道两旁树枝乱颤,摆夜摊的小贩紧跑几步,急追被风吹散的酱肉盖子,眼看正要追上,由远及近一辆红色出租车疾驰而过,尖锐的刹车声响起,猛的停在离我脚面三公分远的地方,车上风风火火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一身宽松的碎花长裙被风吹的翩翩起舞。怒气冲冲来到我面前,叉腰,横眉冷目道:“唐杺,你好大的胆子,一把年纪了竟来这种地方找男人,要不是李魔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你会来这种鬼地方,说,谁带你来的,我打死他。”
我斜眼瞄她,不用多说,这股劲头只有我妈能拿捏的恰到好处。面无表情道:“妈,我今天没什么脾气应付你,你赶紧回去,不要来惹我。”
我妈怒而举爪,喊道:“你脾气不好,你还敢有脾气?我打的你没脾气,我……。”
她话没说完,巨大掌风从面前散去,抬目见自己手掌被人推开,她终于意识到我身后站了个冷静矜贵的男人。目光及处,愤怒未消,忽而转为惊恐,连连退后几步,脸上已是一片苍白色,哆嗦道:“苏,苏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