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晚上的温度要比白天低上一个度。
汽车排出的尾气扬在空气中。
灰白色的雾气随着扬长而去的汽车慢慢消散。
路灯昏黄的光折射着空气中残留的灰尘颗粒，在下一秒又悉数卷进风里。
变得空无一物。
虚无且捉摸不定。
陆叙言盯着看了会儿，忽地笑了下。
周遭闹哄哄的，陆叙言手甩了下上面的血渍。
基本上已经干涸了，只剩下一条狰狞的血痕。
人越聚越多，林嘉敏才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墨镜带上，笑着跟外面的粉丝打招呼。
丝毫不忌讳场合地攥着陆叙言，晃了下手。
“阿言，你的手...”
陆叙言没看她，往后退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
抬脚往医院里面走。
因为刚刚的动作，吸引了不少想要寻找热搜爆点的博主。
林嘉敏被一拥而上的粉丝团团围住，一时间也顾不上去追陆叙言。
医院里面的人依旧很多，来来往往的，甚至有些还边走边咳嗽。
陆叙言越往里走，头就愈发地沉重。
手机在手心发出细微的震颤，陆叙言抬起来看了眼。
是刚刚在收到左柚的消息的时候发出去的信息。
在此刻收到了回复。
锁屏上弹出消息的弹窗，陆叙言解锁点进对话框。
眼神盯着随之而来的消息，不自觉地暗了暗。
界面依旧停留在最开始陆叙言发出去的那句话的位置。
只不过后面多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以及下面的一串验证信息“你还不是对方的朋友.....”
陆叙言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句话莫名觉得有点讽刺。
他手在上面又敲了遍刚刚的话术：【想都别想。】
回到病房时。
其他的两张病床上的病人还在休息。
陆叙言沉着眼去把放在桌边的外套拎起来。
确认东西拿齐之后，刚迈开脚走出一步，就听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我靠，终于走了。”
女生一脸幽怨地看着男朋友，“刚刚外面的僵尸粉跟鬼一样要往里面钻，吓死我了。”
男朋友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很闷，“你怕什么，这不是有帘子遮着。”
言罢，还不忘调侃一番，“再说了跟明星上热搜你不高兴？”
“那还是算了吧。”女生的声音悻悻然，“我们这还有帘子遮着，刚刚站在隔壁床前面的那个美女就直接被拍进去了，还打了码，要是我我就直接气炸了....”
陆叙言眉头稍稍松动，盯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发愣。
手上攥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深。
他把门阖上，里面的声音才愈加减小，直至几乎要听不见。
手里的衣服被夹在门后的缝隙里，陆叙言垂眼看过去，把衣服往回扯。
旁边路过一个正在咳嗽的女人，手里攥着张纸往嘴巴前面垫着。
剧烈地咳嗽过后，随手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陆叙言垂眼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医药单。
以及塑料包装袋里面可以看见的五花八门的药丸。
明明还很干净，却已经被主人无情地扔在了垃圾桶里。
悄无声息地，却又格外的可怜兮兮。
心脏在此刻像是被人抓着，陆叙言盯着屏幕上的聊天界面，舌尖不自觉地顶了下腮帮子。
像是自言自语，“真他妈的行，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陆叙言是容屿开车带回去的。
陆叙言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容屿没看见左柚，他也很识趣地闭口不谈关于左柚的事。
“左柚在旅店？”陆叙言手指搭在手机的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开关键。
刚好遇到红灯，容屿把手刹放下，才抽出点空去看他。
男人脸色比今天早上见到的时候要差上很多，原本偏艳色的唇瓣在此时颜色尽失，苍白单薄。
“没有。”容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上面是今晚的贴吧上的热搜照片，“没给人姑娘解释？”
“用你说？”陆叙言轻嗤了声，忽地自嘲般地笑了声，“这不是没给机会。”
容屿挑眉，“这就是作的。”
话罢，容屿收回视线，没再去看他。
伸手从扶手箱里拎出盒烟，顺势递给陆叙言。
陆叙言看了眼，“戒了。”他偏头，阖上手机，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她不喜欢。”
那天刚下飞机，碰上容屿和陆澄的那档子事，没忍住抽了烟。
即使隔着厚重的隔热塑料帘，也注意到了左柚不自觉蹙起的眉头。
容屿反应了会儿，才理解陆叙言嘴巴里的“她”说的是谁。
他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舔狗。”
“手机。”陆叙言沉声交代，并不打算理会容屿的话。
容屿重新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陆叙言。
陆叙言目的性极强地直接点开通讯录。
注意到容屿略带审视的目光。
陆叙言抽出空，回看了他一眼眼，挑了下眉，“有事儿？”
绿灯亮起。
容屿启动车子，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叙言谈起，“之前我给你发的‘攻略’你看了没？”
陆叙言只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并不是很在意地回复：“我看上去需要？”
容屿所谓的“攻略”就是最开始陆叙言回长汀的时候，容屿在网上搜罗出来的“追妻宝典”。
总结来说就是五花八门的直男癌晚期式尬撩。
陆叙言最开始出于好奇点开看了眼之后，就再也没点开过。
容屿哼了声，偏头打量他几秒：“非常需要。”
陆叙言侧到靠近车窗的位置，没理他。
然后在手机的通讯录里输入一串数字，手指停留在界面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林嘉敏.....谁让你带来的？”陆叙言拨弄着手机问容屿。
容屿听了觉得有些莫名：“人不是你青梅嘛？再加上都老熟人了，她自己要来的，我还能拦着？”
陆叙言点了下头，觉得很有道理：“那你自己把大明星送回去。”
脖子还有些麻，他不自在地扭了下，“我先回长汀。”
“不是....”容屿蹙眉看着陆叙言，“哥们儿你自个儿组织的团建，不打声招呼，人就走了？”
“嗯。”他毫不忌讳直接承认。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因为正在通话中的界面发出细微的震颤。
陆叙言盯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数字眉心越蹙越紧。
下一秒，电话直接被对面的人单方面挂断。
他呼出口气。
把手机屏幕按灭，甩手丢到主驾的容屿身上，语气莫名恶劣地交代，“直接去机场。”
容屿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太理解他这种发疯式的做法，“哥们儿现在才三四点，你干啥？”
冬天的天亮得晚，现在已经接近四点半，路灯还在亮着，天色依旧沉黑。
看不见一丝光亮。
陆叙言声音淡淡，一脸的理所当然：“回长汀。”
-
左柚回到长汀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事儿了。
凌晨接到容屿的电话的时候，人刚下飞机。
手机没剩几格电，但是这个时候接到容屿的电话，左柚多多少少能猜到点缘故。
反正是团建再加上已经过半。
现在回来，左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大不了到后面在直接跟容屿请个假。
一觉睡到下午，左柚还是照旧打开电脑开始编写下一个卡池的支线剧情设定。
文澜文学城的内站最近收到不少读者的留言。
左柚忙着工作上的事，只是大概的扫了眼，挑了几个有针对性的意见回复了下，然后就直接开始赶稿子。
但是从几个评价里面也还是能知道，貌似最近因为书的完结，又小火了一把？
木沐昨天发的消息没得到回复，下午直接冲到了青安。
左柚正煮着泡面，听见门铃声，才慢吞吞地向门口询问。
门拉开，木沐就看到了眼睛有些泛红的左柚。
木沐手里还拎着行李箱，显然是刚从组里忙完回来。
左柚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拖到客厅的角落，拿了个碗给她装了点刚煮好的泡面，“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这不是看看失踪人口有没有回归嘛。”木沐嘴巴毒，“给你发消息没回，再见不到你人，我都要直接去找警察蜀黍报人口失踪了。”
左柚难得地扯开一抹笑，“那你运气有点好。”她嗦了一口面，“我刚回青安。”
木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伸手揽过左柚递过来的面，“出差了？”
筷子夹起来的面条还冒着水蒸气，熏得左柚有些睁不开眼：“算是。”
“你没发现我最近都没跟你发消息？”木沐抬眼看她，“最近被组里的事弄得头大的要死。”
左柚应了声，“风野？”
《风野》是网站内最近大爆的出版ip，早些时间就有听说要影视化。
听说最近是直接把影视的版权签给了木沐常跟的霖殇传媒。
“嗯。”木沐没忍住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在北川取景，都快冷死我了。”
她絮絮叨叨的，“我记得你好像在北川上过学，咋熬过来的？妈的，我就呆了半个多月，快给我冷死了。”
“我这几天也在北川。”左柚没回答她的问题，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来了兴致，“你之前说你那个前男友不是也在北川来着？”
木沐叹了口气，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他妈的，又遇到他了，”
木沐狠狠地嗦了口面，不少汤汁溅到了桌面上，她伸手捞过旁边的面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掉，“想想都烦。”
左柚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太方便直接挑明。
“不过你怎么也去北川了，周一元旦的时候听左佐说你还在家。”木沐转而换了话题，“团建啊？”
“嗯”左柚不置可否。
“那你们的上司还挺扣，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她们还没回。”像是郁结了好久的情绪得到释放，她声音平淡：“我分手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啊？”木沐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被太过震惊，而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你什么....分手？”
她觉得好笑，“你连恋爱都没谈，哪来的分手？”
左柚抿了抿唇，“刚谈的，一周吧。”左柚语气很平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昨天分了。”
信息量太过庞大，木沐眨了好几下眼，“你....来真的啊？”
视线触及左柚有些泛红的眼的时候，木沐算是有点相信了：“你....和哪个狗男人？”
左柚放下筷子，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你昨晚发的那张照片里面的那位。”
木沐：“.....”
貌似记得，这位好像是木沐一直跟左柚强调的小白脸。
她一脸的严肃，“这小白脸这么抢手？”
木沐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跟林嘉敏的那些破事儿。”
“知道。”左柚倒了杯水往喉咙里灌，“我们高中同学。”
“我靠。”稍稍愣了几秒后。
木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刚刚的行李箱里面翻找了会儿。
拿出其中的一只备用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久，才翻到想要的东西。
她把手机的屏幕举到左柚面前。
上面是一张图片。
拍得是洗出来的老式照片。
墙体上贴着张已经被太阳晒得泛黄的纸张。
卷着边儿，将纸张里面的字眼遮挡了小半。
但还是依稀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北川市18级全国计算机比赛冠军”
墙体的最上面挂着个时钟。
时钟的色彩在照片上失了真，显得过分沧桑。
这句加黑的字体下面附着一个少年的照片。
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外套不规矩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校徽。
不正经地盯着镜头，唇角牵着露出小小的梨涡。
旁边的桌子上放这个奖杯。
最末尾的位置署名——陆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