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忘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被霸占了,只满心高兴于找到了个“大朋友”一起玩儿。
或者说,他的秘密基地没有被霸占,只不过里面住了一个他喜欢的长白条。
他往秘密基地跑的更勤了,甚至常常不想回他母亲的小院。
“白,白。”小孩儿用软乎乎的手用力地捞躺在地上的人的手。
这个长白条似乎格外喜欢走到哪儿就躺在哪儿,“起来,起来,脏,有灰灰。”
他也太不讲究了些,这儿显然没有被人打扫过,满地的尘灰他却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就在泥尘里滚着了,雪白的衣纱被糟污的灰黄。
但是长白条睡的极香,根本没在乎有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把他拖到干净些的地方。
“aa”他好重。
“乖,别吵,睡觉。”长白条睁眼看了下他,胡乱说咕嘟了一句,声音沙哑。
他养的“白”有两种声音,一种清脆好听,比最薄的瓷碗敲碎的时候还要好听,一种也好听,粗粗的,哑哑的,小孩儿怎么模仿也模仿不出来。只有用力地咳破了嗓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儿神韵。
“乖。睡觉。”小孩儿的学习能力极强。
他无意识地学着长白条说话,但那个可恶的长白条居然真的躺平不理他了。可见“睡觉”不是个好词儿。
“啊,啊。白,不睡觉,不睡觉。”虽然被长白条抱着躺在一块儿闭眼睛温暖又舒服,但是,如果他在这儿躺很久了的话,晚上就只有睁着眼睛躺着了。那个时候,没有人抱,也不够温暖,周围还全是黑色的,仿佛藏着很多怪物要把他叼走吞掉。
还是回去躺着闭眼睛的好,这样,就可以在明亮时候,来找白了。
可他为什么总是现在闭眼睛,他在黑色的时候做什么呢。
“玩,玩。”小孩儿撒泼耍蛮,“白,你陪我玩儿。”
长白条还是无动于衷,哪怕他用脚去他漂亮的手上踩出一道一道的印子,他都不会睁一下眼。于是小孩儿又趴着去用衣服擦他的手,哪怕如果他把衣服弄的脏兮兮了之后,回去不会有好脸色的。
他的力道很小,有些脏东西擦不掉。小孩儿着急了,他不怕这人生气发火,也不怕他动手打人,但他害怕白不理他了。
我怎么能这样,他好欺负,于是我就欺负他。
小孩儿天生敏锐,他完全知道,这人好脾气,不会怎么样他的。顶多就不理他了,但是他害怕,他需要有人来理他。
躺在地上的人,感受不到微小的疼痛,但是他能感受到有人抚摸舔舐他手指的感觉,他猛然增开了眼,他的手上有脏污,但有个小家伙在一点一点儿地舔掉。
“你在干什么?!”他朝这个小家伙发火了,“天天乱跑,还瞎找东西来吃,脏不脏?”
小白团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坐到地上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哭,哭,天天就知道哭,你怎么这么多水儿哭不完。我还没哭呢。”
长白条果然生气了,不仅大吼大叫,而且脸上极度不耐烦。
他要来打我了。
不喜欢他了。
一天不来找他了。两天也不来找他了。这是他有概念的极限。
但是他没有动手,而是拉扯过自己的衣纱,仰头靠在了栏杆上,口中喘着短气儿,“滚吧,小鬼,不要来烦我了。”
不。
不好,不好。
小白团子被一吼,就闭眼闭嘴,将眼泪和声音控制的极好。这是他的天赋。
他看出长白条的意思了,但是他不会听的。不仅第一天要来,第二天要来,而且今天也不会走。
但是那人似乎铁了心的要把他赶走,在喘匀了气儿之后,就来抱他,要把他弄出院落。
小白团子不重,一个大人能单手把他拎起来,但是这个长白条脸路都走不稳,于是搬弄他成为了困难的事儿。更别说,他还不配合,直扑腾。
在折腾的时候,两人摔到了一处。小孩儿没有感受到疼,因为垫在了他身下,但结结实实的一下,不可能不疼。
长白条看起来没事儿,也不喊,但是小孩儿,替他喊叫了,“疼!”
那人挑了一边的眉,容色缓和了,去撩他绣样精致但并不柔软的衣服,“疼?我看看。”
“啊,我,不疼。你,疼。”小孩儿躲避他的查看。
但是那个人毕竟有那么长的个儿,抱起他吃力,不代表,在手上压不过一个小团子。
小孩儿的衣服被撩起来了,锦绣之下是斑驳的痕迹,一块一块儿的青紫和他雪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的脸黑了下来,“谁干的?”
他恐惧地摇了头。
他见过别的院子里的人看见他哥哥和母亲的样子,甚至那些人明面上对他的态度都可以佐证一些事儿,以此类推,这个人,帮不了他的。
当然,那人似乎很聪明,不需要他说,他一秒的时间都不到就能猜到个大概。
“你哥哥?你娘?还有很多你记不得的很多人,他们会暗搓搓地掐你,弄你?”
但凡这个府上有话语权的人,心疼的他不得了,他就必不会浑身带伤。
“阿娘,好,只打一,二,一,二……”小孩儿焦急地看着长白条,完蛋,他数不清数。
那人似乎明白这个小家伙的控制力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他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他是要仰仗别人脸色过活的小狗。
“小可怜儿,谁都可以打你啊。”
他的手抚上累累的伤痕,指头尖端起了柔和的小风,所过之处,丑陋消失,洁白浮现。小白团子用脸去追他的手,十分不值钱。
“A,喜欢,喜欢白。”小孩把自己一整个儿都贴上了上去,“最喜欢白了。”
然后他被提溜开了,“小蠢货,连数都数不清,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你不过是看我不打你,然后就跑来缠着我罢了。”
“你困在这个院子里,没有见过什么是好,所以,我的一点儿东西就能收买你。等到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好了之后,就知道我不值一提了。”
长白条望着远处自言自语,并不指望一个有奶就是娘的小孩儿能够听懂,甚至他或许都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的手被人垫着脚抓住,“不,不,我喜欢白。”
小孩儿的头发被随便薅了薅,显然,某个家伙根本没在意。
然后,他的手被来回摇动,软软糯糯的声音竟然意外的决绝,“你打我,我也喜欢你。”
别人打我,我会暗戳戳地讨厌他们,但是,如果是你的话,可以,也可以给你打。
长白条回神,眉再挑起,“呦呵,你听的懂?”
小白团子的脸被捏住,“你说,你是一个小聪明蛋还是一个小蠢货?”
“不,我,不是,小,蠢,蛋。”白团子使劲摇头,把他的手摇开了,还皱鼻子,奶凶奶凶的。
“好吧,好吧,你是小机灵鬼儿,是大聪明蛋。”长白条把他的衣服理整齐整,又顺好了他的头发,还有大大的笑脸。
“哼。”我聪明着呢。
聪明的小机灵鬼儿,意外地发现今天这个长白条竟然没有犯懒,而是跟他玩儿好久好久的游戏。
那人坐在阳光底下把手中的小石子儿扔到阴影中,然后,小团子会哒哒地跑去给他捡回来,人工实现无限无限循环。如果跑累的话,长白条会教他数数,只要他数对了,就会得到一片会跳舞的嫩树叶。一个下午他就学会了从一数到一百。
……
此后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打他的人竟然越来越少。而后再没有了,甚至,他母亲不高兴儿时,扬了手,都好像因为忌讳着什么,又扫向了旁边的花瓶。
那位夫人的脾气并不好,常常说一些怪话,诸如,“那个该死的家伙怎么还不完蛋,那个孽障还是早死了早好。”“停停啊,娘可就指望着你了,你千万得是中用的。”
当然有时她也反着说,“你哥他也有难处,唉,怪我小时候没看顾好他。”“那孩子怎么性子那么犟呢,尊上不过是太忙了……毕竟是他爹啊。”“都怪你,是不是没有你,你哥就会高兴儿点儿了。”
至于别的,例如,“你不要去找那个贱人鬼混了。真是,勾引了我的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把你糊弄的一团转,是个男的他都勾搭吗,也是够下贱的。”
他其余的都不管,但这样的会暗暗露一下小尖牙,然后照常偷偷跑去找长白条。
他不喜欢那人在他哥面前荣光焕发的样子,他更喜欢那人懒下来的模样,更不喜欢那个人不在院子里,不是因为没人陪他了,而是他必定去陪他那讨厌的、会用脚踢人的兄长了。
但是不管年岁春秋,拥有一个长白条的日子快乐极了。他学会了拥抱和亲吻,也学会了在魔气浓郁之地凝练出灵力,做出会跳舞的小冰人和小火人,那人知道天文和地理,有讲不完的新鲜故事,也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挖不完的宝藏。
当然他不知道那人很多东西会的粗浅,只能糊弄一下小孩儿。小团子觉得他无所不能。
小孩儿学的很快的同时,也长的很快。
很快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抱着那个人的腰了,也可以把他轻易扑到在地。长白条没什么变化,除了走路走的稳当了些,不动不动就咳血了以外。
这个时候他懂了一点儿美丑,或许不能叫他长白条了,得叫他大美人。绝对意义上的漂亮,浑身裹白布都像仙人的漂亮。也是相对意义上的漂亮,在小孩儿眼里,就是天上的神仙下来了,都是长白条更好。
哼哼,不是长白条的那种好看,能叫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