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床褥里的漂亮妖精,浅浅地笑了下。
但笑的很不真诚,像在讥讽谁。
环琅七宿取自二十八宿,而不单单只是北方七宿。
实际上天才聚堆,内部未必团结。
那七个人,各有主张,却为了老一辈人心中的小辈团结、宗门和谐,常常不得不假装腻歪在一起。
徐某人的懒怠可能是天生的。
他对此点评,人到心不到,也不多有意思。
大家在论道,他摸了块石头上去躺着去了。
只偶尔在感兴趣的话题上回应个一两句,以示他还有留在这个团体里的心意。
“啊啊啊啊啊,好丑,他们为什么要叫我‘牛宿’!我不要封号,我不要名分,放过我不好吗?!”一个白净俊俏的少年人,尖叫着掀桌。
环琅有个习俗叫做“走星道”,相当于到一个秘境中去历练,且看有没有灵性,能不能调得动星辰之力。
若对应的星宿相呼应了的话,便可得到西境最高的封号,以星宿冠名。
当然,西境已经很久没有星星了。
众人都快将“走星道”,当成个春日郊游的例行小游戏,哪成想,今年一起儿点亮了七处。
这些宝贝疙瘩们再也捂不住了,老一辈人且喜且忧,但更多的是乐的合不拢嘴。
但青春年华的少年人们,个个儿都想要威风凛凛,花里胡哨的称号。而这种空而大的名头,还一下子就来七个,不免让人觉得历史不实,星宿之称也不过如此。
于是七人也没怎么当回事儿,甚至私下里,都在讨论,师父们总是喜欢大惊小怪,吹的星星跟个什么似的。
结果,就这,就这?
还不如,药圣,剑圣的听起来霸气。
药圣的名头常年被药王谷霸占,他们也没心思去抢。
但是“剑圣”可以啊,他们谁不使剑,谁又没有个自创的剑招呢。
反正,“剑圣”这个好听的名儿,他们不打算还让剑脊山这个专门培养剑修的宗门再拿了,风水轮流,那位置可以给西境坐坐。
至于,“牛宿”这种,如此体现人格厚重感的名头,天之骄子表示他不想要。
旁边的房宿手摇着金扇,拍了拍牛宿,“唉,谁叫牛弟你平日装过头了呢?人嘛,卷不死我们,总是会卷死自己的。所以啊,师尊交代的任务,该做就做,该逃就逃,宗门的规矩,该守就守,该混就得混。”
不然,让人觉得你就是个踏实肯干的老黄牛,也怪惨的。
你看谁觉得你不该得“牛宿”的称号呢。
早上,她师父还夸过多向牛宿学习呢,那是个多么踏实肯干的好孩子啊。
看自己就不一样,老老实实地带资进组,然后扣扣嗖嗖地偷奸躲滑。在得名之前,就知道哪怕要以星宿相称,也一定是生来幸运,具有财气的房宿。
看,命里的东西,这不就来了吗?
“滚啊!我不姓牛!”
这该死的家伙,仰仗家中富贵,用钱砸进宗门,居然意外的命好,天赋不错,一点就通。不对,她要是命不好,也不会托身在富贵之家。
还能拜上最和蔼可亲的师父。
呜呜呜,还能得一个形容命好的名儿。
啊!这该死的嫉妒,真是让人面目全非。
不想当牵牛,不想当牛郎,想谋杀同门了,是怎么回事。
“欸欸欸,牛兄,没必要,没必要。你好说也是北方第二宿吧?这不还压了徐兄三头吗?”井宿似乎安慰了一个,实际上得罪了三。
作为北方第五宿的危宿,明显不想被别人压上三头,但他连嘴皮子都懒得多动,只道,“好妹妹,有人欺负我。”
没人理他的呻唤。
包括才准备拔剑的娄宿,徐昏明。
“昏明儿,你竟如此狠心,眼看着别人欺负我么?”他睁了一只眼,望过去,一定要徐昏明帮他报仇。
徐昏明,“……”
对于这个便宜哥哥,她其实是抗拒的。
两人是龙凤胎,本来呢,也没区分个先后长幼,小时候阿猫阿狗地叫着,挺好。结果一拜入环琅境门下,居然要求定出了个次序来。
两人选择了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抽签。
结果,三秒不到,她就得被迫喊那个混账哥哥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那不靠谱的师尊还说,“没事,你个做哥哥的,让让妹妹也不怎么。不对,以后,你个做弟弟的,该多孝敬孝敬姐姐。”
得了道号的徐行藏,“......”
同样才得了道号的徐昏明,“......”
这得怪,他们那不负责任的娘,随意分配基因,徐行藏一个男孩儿,眉目线条柔和,桃花眼水光潋滟,而徐昏明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儿,眉眼凌厉,上挑的凤眸更是如寒霜冷铁。
以至于,不特意梳妆打扮,将这两认错男女都是平常。
剑拔出来了,但看到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儿,徐昏明比起帮他报仇,可能更希望捅他一剑,让他彻底躺平在石头上。
再多等了两眼,既没有等到让让妹妹的“哥哥”,也没等到孝敬姐姐的“弟弟”,徐行藏面露失望,嘴上道了两声“罢了,罢了。”又合上眼,安详去了。
结果另一个人来帮他说话了,“井兄这么说的话,那牛兄莫非要压我四头?”
北方第六宿,室宿。
室宿威武高大,说话中气很足。
徐行藏就知道,人说话还是要多少注意着点,看,这一下子对上了四个人,总有一个脾气没那么好的吧。
他这命儿好,亲缘上有妹妹帮忙,序列上,还能拉着室宿来垫背。
“不不不,不想压你们任何人,让我跟你们换!危兄,危兄,算我老牛求您了。”
牛宿崩溃地快哭了。
他看起来像是愿意给在场的随便一个谁,磕一个,就随便谁都可以,反正他那名儿得换。
“不换。”危宿断然拒绝。
“二十八星宿里面没几个名儿好听。我这算一个,我满意着呢,打死不换。”徐行藏笑着从石头上摔了下去,心上还不忘嘀咕,看,这可怜孩子不也在绝望中,逐渐接受自己的身份了吗?
两双不同的手,伸过来想捞住他,但徐行藏个人想表现个漂亮的落地空翻,但是乍然一见两双向自己伸来的手,愣神一窒的同时,腿脚还躺麻了,动弹不了。
活像半瘫的青蛙蹦跶到了半空,才知道自己不行。
滞空一摔。
这个瞬间,徐昏明判断出救她那便宜哥哥是没戏了,她掉头把剑直打在室宿的身上,并且劈去了一记眼刀。
她认定主责归室宿,若非不是这人碍事,她就接得住,徐行藏就不会摔。
室宿被打了,下意识抬头望去的仍是徐行藏的方向,再看见那人被飞来一剑托住身子,还算优雅地莲坐在剑上之后,才去跟徐昏明大眼瞪小眼。
“姑奶奶,你哥又不是我推的,你打我作甚。”暴躁室宿跳脚。
娄宿高冷,“碍事。”
顺带瞥了下,及时召出剑来,免去摔个狗吃屎,而得意地笑着向她眨眼的徐行藏,“蠢货。”
娄宿和她那无赖哥哥的关系成谜。
她似乎十分看不惯徐行藏的懒鬼德行,更不乐意总被他时不时地使唤着做这做那,但偏生,她一个孤冷性子,连自己师父的话都未必全听的人,还几乎样样儿都会给徐行藏落实到位。
而徐行藏却是个没良心的,除了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叫两声,其他时候,几乎全当没这个妹妹。
被骂了的徐行藏不高兴,去向别的人卖乖,“房宿姐姐,你看你师妹她骂我。”
危宿那张漂亮的小脸儿委屈巴巴的样子,极具杀伤力,尤其是和娄宿那张冷酷锋锐的脸做对比时,难免让人多偏心他两分。
房宿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个总喜欢欺压妹妹的阴险之人,但是耐不住他长的就一副惹人生怜的柔弱模样儿。
她当即心软了,转手掏出串黄金葡萄,递给了徐行藏,“来,阿藏,师姐给你,不给她好了。”
金葡萄不说工艺,分量是真的足,沉的榨手。
徐行藏喜笑颜开,乐不可支,“师姐!我最喜欢你了。以后我要在惊华峰上种满葡萄,单独给你一个人吃。”
“别的谁要,我都不给。”
房宿喜欢吃葡萄,所以她挑了个种葡萄最好吃的地儿来,捐款进修。
那串金葡萄随便拧一颗下来,说不定都够人吃半辈子的葡萄了,但是不妨碍房宿听到这话,更高兴儿了。
反正她又不差这几个钱。
亮澄澄的金子,晃花了众人的眼,蜂拥着把徐行藏围了个彻底。
“你个混帐,就知道骗二师姐的好处!”
“就是,好东西,该大家分享的,哪儿能你一个儿独吞呢?”
“识相点儿啊!不然,我可就要点你的笑穴了哦。”
“对,挠他的痒痒,让他好好高兴高兴儿。”
在石头上做窝的徐行藏被迫离开根据地,坚决捍卫自己的金疙瘩,嘴巴还不忘搬救兵,“昏明儿,昏明儿,救我,救我,这些家伙都疯了!”
然后,总是收拾烂摊子,和无奈作为调和剂的大师姐氐宿出面,“好啦,别闹了。宗主交代给我们的七星剑阵也该练起来了。”
......
漏夜星残,没来得及关的窗用处不大,既没进几缕凉风,也没透进几缕光来。
徐行藏睁眼醒来,把抱住顾之川的手轻轻抽走,默然揩去了眼角残余的水迹。
携手梦同游,不知夜台幽。
从中州脱身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安稳夜晚。从牛宿开始,环琅七宿、归墟剑法、七星剑阵……这些东西久远到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入了那南柯之地。
夜晚该是什么样儿的呢?该是他守在火盆或者地火边儿上,兴味索然地一边儿吃着葡萄看看闲书,一边儿炙烤着手指头;抑或是招呼一个哪个谁,在疼痛与欢娱的强刺激中,脑袋空茫地等着第二天的日头升起。
觉是睡不着的,定是入不了的。
所以,武艺荒废修为停滞。
梦想是没有的,思考是能免则免的。
所以,由惯性支配行为,健忘与偏激是他忠实的伙伴。
归墟剑法大概彻底还给了天地,七星剑阵的形状只余一个虚影儿,七宿的名号勉强记得几个......
病是治不好的,未来是没有的。
所以,命也不是不可以认的。
人何必为难自己。
当然,徐行藏向来也不多为难自己,他不发疯难道不是很对得起这世道了么。
他只后悔没早点儿去找顾之川,要是早知道雪中仙能安抚住他那身不安分的骨头,说什么,他也得跟药圣抢人。
梨花儿,他西境的天山雪水也养得。
只是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徐行藏活动了一下手指,疼痛被短暂地压制住,灵力运转空前流畅。
很好,与所料不差。
金色灵光从徐行藏的手指间流淌而出,空间被剥开一道口子,刚好能吞掉还在梦乡中,笑的一脸甜蜜的雪中仙。
“抱歉,川川。”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亲自到药王谷找你赔罪。”
药圣怎么会放心把他那宝贝师弟交给别人呢,徐行藏交涉一番,双方也只达成了个,且让顾之川高兴玩儿一天,之后危宿亲手将他送回药王谷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