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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五日:寒樱暗语(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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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中,少年原来维持着诡秘法术的手势蓦地松懈下来。他元神一动,闪回客栈后院的简陋卧榻上翻了个身,掀过棉被盖住头顶,适时地掩去了自己脸上渐渐收拢不住的笑意。

……

穿过一层朦胧的结界,临岚发现自己来到一处荒山野岭,周遭景色迥异,山路奇险难行,林木枯朽摧折,方圆百十里内,竟是毫无生气。

此间暮色低垂,深谷里很快变作漆黑一团,远方却传来此起彼伏的低沉之鸣,细听若有狼虫虎豹间杂,一阵长似一阵。她不免心底生寒,正想迈步出去探探这荒岭之内是否还有活物的气息,谁知竟迎面撞上一个瘦高男子的温暖后背——

“月琢?”她扶着脑门仰起脸来,熟悉的气味便也如丝钻入鼻中,“你为何也在……”

被撞之人倏而转身,大袖一拂将其揽至自己身前,示意她悄声道:“这里并非我们来过之地,我已将身上灵气掩住。你且小心,说话别太大声。”

借着他额上所嵌紫珠的照映,临岚终于看清了这片诡谲山野。虽犹不明朗,但的确陌生,不似她记忆里所见任意一处。

“我们怎会来到此处?”她轻轻问道。

月琢缓缓挺直脊背,两指按在额间,幽幽紫光瞬时如霞隐去。临岚眼见那双本是晦暗的眸子,此刻竟似吸收了散落身周的所有月光一般,逐渐清亮起来,即使在黑暗之中,也难掩惊讶之情。

“你……能看见了?”

月琢微微点头,解释道:“若我猜得不错,这里应是中原以北的荒僻之地,但并非现实,而是陆无鉴的梦境——他曾经,在此流浪过。”

“陆无鉴的梦境……我们,是中了碧寒之计吗?”临岚蹙了蹙眉。

“……应该是。”

她迟疑地跟着他踏出几步,本以为跨过山岩后便会一脚踏空,不想那一刻天地倒转,日夜更替,他们竟又置身一处陌生的山岭。

空间逆转后,时间便由暗夜转为破晓之初,一派万物复苏的懵懂气象。

眼前是一条通往山下的崎岖小路,然而山势较方才稍微平坦些了——至少可以在那突兀的岩石间安然落脚,不致跌落万丈深渊。

他们一前一后在那山道上走着,不自觉地互相搀扶,浑如一对相依为命的羁旅恋人。

原不熟悉的两人偶然举止亲密时未免尴尬。临岚盯着自己被他挽住的手,憋了半天,才想好与月琢搭话的理由:“……我这两天身体状况尚不稳定,若是中招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你可是有千年修为呢,临岚腹诽。

“嗯,别忘了我们都还在僭灵城幻阵之中。”身后晨曦浮动,月琢却不回头,只是背着日光道,“所谓‘强龙难敌地头蛇’,碧寒私自施行的法术叠加于幻阵之上,难免会使人着了道。”

“好吧……”但临岚并不相信他所言为真,笃定道,“你既然也来了,想必一定有办法破了这幻境。”

月琢不答,嘴角却有一丝微妙的上扬。

旭日高悬,两人走了许久,方看到山路尽头隐有城镇的轮廓。临岚时常望向他尽力睁开的双眼,担忧他的目力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也无法轻易开口问出自己心存的疑虑。

其实霜洞那夜,月琢仍未告诉自己眼睛失明的真正原因……临岚心里暗叹,可是现下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踏出山影重叠的林间,天色骤然大亮。月琢强自忍住下意识闭眼的举动,定睛一看那官道上方所示的城镇之名,回首对临岚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琴岗,我们到了。”

许是久处梦境的缘故,失明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大胆迎着日光而笑。薄露沾着曦光映入他深邃的眼瞳,竟折射出一缕柔和的赭红,宛若浸于天界瑶池的朱砂,又似深藏人间皇宫的瑰宝。眉眼间的淡然自若与他此身所散发出的贵气结合,便衬得他正如一位飘然遗世的仙人。临岚一时看得入神,竟忘了自己要回他的话。

“什么……什么岛?你怎么知道,你来过这里?”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道。

“嗯,也不算来过。”越往城镇去时,他便越渐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娓娓诉说的语气倒像是记起了很多陈年往事,“我从前游历中原寻找苏湲转世之时,路过左近,但从未进去看过。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如何走出这个幻境。”

“……那也无妨,我们一起找。”她也不悲观,反倒对面前这座新奇的城镇充满了探索欲。

琴岗乃是北方一座颇负盛名的海滨小镇,其东北环山,西临胶州湾,南面则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镇上常年翠树成荫,海风掠水而来,吹过条条山岗,其音铮铮有如清妙琴鸣。天气好时,放眼南方可见碧波连天,青云缥缈,海上仅有零星几座小岛如琉璃石般点缀,视野里正是一片干净爽朗的景象。而若有幸走去外滩闲步,整日里亦有阳光暖风相伴,空气微咸,温煦潮润,最是宜人;及至夜幕悄然降临时,沙滩就着月光,银辉细细,又不难逢那一湾“星沉海底”的绝色幽美……虽是梦境中的记忆倒影,临岚月琢仍为其生动明艳之美所折服。想来这个地方,也曾是陆无鉴年少时记忆深刻之处吧。

两人且走且看,不久便来到镇内一家气派恢宏的客店前。此店名为“百川”,位于一处纵横相交、四通八达的路口,意在接纳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装饰格局非比寻常。临岚与月琢相视一眼,一致决定先去此处。

愈往梦境深处,一切便愈是真假难辨,令人恍惚。

依着小厮指示,两人很快寻到他们所订的客房。若说百川客栈是一个巨大的圆角棱柱,那么这间客房便是位于整个棱柱最高处的顶角:房内一扇主窗向南而开,也正对着那纵横延展的路口。客房东西两端各铺了一人宽的软榻,榻边又有小窗,中间则由一面半透明的绢画折屏隔断,因此入住之人只须在房中稍加走动,便可以瞭望大海,又将纵与横的街景尽收眼底。

夸张点说,这间客房就是整个百川客栈的最佳观景房嘛。此刻立于窗边的临岚,从近处的车水马龙看向远方的海天一色,心中艳羡不已。

“他对琴岗的记忆,很清晰啊……这是为什么?”

月琢将房门虚掩后,也走上前来,站在她身旁道:“你是否也觉得,若以陆无鉴易伤人于无形的情况来看,他这么些年居无定所才是合理,可事实却是,他在一个极具烟火气的地方待了很久,才又千里迢迢地跑到了南疆去。”

“难不成,他也是为了‘长生’?”临岚顺势推测,“嗯……这么想是了。他引我去僭灵城寻找延命之法,大约一半是根据自己当年的认知所说的真心话,而非全是空口无凭的欺骗。”

“那日在飞雪道前,你说愿意随他回城时……他的表现可不像个惯说谎话之人。”月琢将闪烁的眼神投向窗外,顿了顿才道,“那种惊喜的流露——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他是真心希望能与你成为朋友的。”

“这……”临岚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早就心知肚明。可是她仔细一想,又摇头道:“我从一开始便确信,自己与他绝非同道中人。且不论过去他帮着洛永离害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只要如今还与碧寒一样……那便是彻底站在你我的对立面,永远不可原谅。”

月琢静静听她说罢,抬手轻抚女子纤薄的脊背。

临岚转头与他对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男子倏而眼神一凛,直视楼下某处嘈杂的人群,轻声提醒:“……来了。”

“少爷,我的大少爷嘿——”

“您啊……快别跑了!老仆可追不上……”

窄巷间,几声断续的高呼撞破了青空,惊起三两只栖燕。一团朱红人影如雏雁掠过长街,在百川客栈前空旷的街市里游移了几瞬,不假思索地跳入一方青石平台下背光形成的暗影里。临岚于高处俯瞰,才能看见那台下有一条石阶蜿蜒似蛇,曲折通向某处隐秘之所。

有顷,只见一中年男子袍袖翻飞,大步自西边街巷跑来,也在百川客栈前停了几瞬,上气不接下气地举目四顾,没逮着他要捕捉的人影,便又顺道往东追去。

街上行人来去如常,并未因这一小插曲而驻步观望。随着日头逐渐升起,往来于琴岗中心街市的闲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或疾或徐的脚步很快将那不起眼的青石平台络绎填满,不留余地。

石台下三两步之处,一名靛衣少年背身坐在长阶上,略短的黑发草草扎成一束,用青灰布条绑着。晨光攀至他宽阔的后背,照出那身简洁而破旧的衣衫,令他看来与脚下的斑驳石阶甚是相衬。少年双手环臂,并不理会来来往往的人群间歇阻断了照在自己身上的大好光线,只是闭目养神。

“多谢这位……大哥相救!”

先前躲在石阶下的落拓少年这时方站起来,拍拍朱红锦服上沾染的灰尘,对靛衣少年拱了拱手。

“小生颜路,说来惭愧,适才是被自家管家‘追杀’至此……”颜路捂着后脑勺,自忖要在江湖人面前装装豪气,“啊,好丢人……这种事就不说了。不过还要谢谢你方才没出声,否则我早被老叔抓住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家就住在那胶州湾附近,改日请你到我家做门客,定当好好酬谢。”

颜路啰里啰嗦地说完,自我感觉表现不错,还探头探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见靛衣少年懒懒地抬了抬眼,沙哑道:

“……本来就不干我的事,我为何要出声。”说罢继续闭目养神。

靛衣少年不欲多管闲事,奈何颜路主动闯进自己难得清静的世界,那么……就陪他耍耍吧。毕竟好久都没有跟正常人说过话了。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颜路果然不满他如此冷淡的态度,也不在乎管家是否还会出现,便径直走到靛衣少年身边,一屁股坐下,试图与他勾肩搭背:

“你怎么也不谦虚一下,真没侠士气度。我这样正儿八经地谢你,你至少应该说‘不敢不敢,在下某某某,咱们可以朋友相称’吧……真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靛衣少年皱了皱眉,但并未发怒。颜路正要不依不饶,却被他抓住胳膊推到了一边:“你太瘦了……我不想打你。”

“我、我……我这叫瘦而有力!你竟瞧不起我!”颜路拿手指着他,眼珠晶亮,眼眶却有些委屈地发红,只能气鼓鼓道。

未等词穷的他想出更好的吵架台词,靛衣少年忽地动了动耳朵,锐利的眸光向侧方扫去,随即上手推了颜路一把,力道不轻也不重,却将他从临近青石台面的地方推落至长阶尽头,被阴影吞噬。

金灿的阳光漫过青石板路,似圣水流经靛衣少年的脚下,却无法再触及他身后更为阴冷之地,只好就此作罢。

所幸,滚落石阶的颜路并不吭声呼痛,倒像是直接撞晕了过去。靛衣少年便也松了一口气,重又抱起双臂,晒起太阳来。

终日与人厮杀……身是他人买下的,魂是为此癫狂的。唯有这片刻宁静,实属难得。

然而今天,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年,竟与我共享……

不多时,那个追杀朱衣少年的管家,当真又折回百川客栈前这片空地上来。男人气喘吁吁,扶着老腰四下张望,但丝毫不见自家少爷的影子。穿过人群仔细一瞧,却见一个靛衣少年似乎始终在此闲坐,忍不住上前搭话道:

“嘿,武场的小后生,你瞧见我家少爷没?”

“……谁啊?”

“就是一个穿朱红锦袍的瘦弱少年,年纪应当和你差不多大。我找了他半天,不晓得他有没有……从这里下去?”

靛衣少年摇了摇头,拿眼一瞥那冰冷石阶的尽头,语气森然:“莫说你家少爷,就算功夫再强、身份地位再高之人……也没有那胆子来我们武场随便串门吧。”

“哦……也是,也是哈。”大腹便便的管家听后,只觉浑身一凉,不禁谄媚地笑着走开了,“抱歉打搅了,我再去别处找找。”

靛衣少年默不作声,贪恋地享受着这片凉薄的阳光。

颜府管家并不甘心,却也不敢再次接近,只得在百川客栈周围潦草地转了几圈,再回府上禀告夫人。

目送管家沮丧的背影愈渐远去,临岚也将目光放至颜路跌落的青石平台,却不料一眨眼的工夫,陆无鉴和颜路两个一青一红的人影,又都消失不见了。

梦境到此,万声戛然,碧寒施法呈现的这段回忆,也算告一段落。

“我在‘芷梦’幻境里见到的朱衣少年,便是颜路。”临岚转向月琢,沉寂已久的思绪也随之发散,“家住胶州湾附近……我想颜家,大概是那一带颇负盛名的船商。”

“嗯,是的。”月琢踱进房中,为自己和临岚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肯定道,“琴岗镇南边大多住着渔民,颜家却是少有的大户人家,那么极有可能是船商。颜管家的外袍上有淡淡的海水气息,或许早上还在海港监工,一听到小少爷偷跑出来的消息,连换都来不及换就追了出来。”

临岚附和道:“而且颜路并不避讳对陆无鉴介绍自己的家世,又主动请他上门做客,所以颜家本身在琴岗镇也有一定的势力。只是不知那武场……”

“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月琢顺着她的话意道,“颜家这时应已派出人手来搜寻失踪的少爷,但对这地下武场……若非家主出面,一时之间不能轻举妄动。也只有我们两个本不属于这梦境的人,才能自由前去。”

“好,就依你之言。”临岚拍案而起,仿佛等不及要去那条幽长石阶下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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