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专门留给你?”
宁远皱着眉,又看了一遍这封简短的信。信上大致交代了他杀陈楚生的原因。并在末尾提到一句:没必要把具体原因告诉市局。
“原来陈楚生就是当年杀了开冷枪的人的那人……”
宁远瞠目结舌,“所以他的意思是,陈楚生杀完人就跑到堰江来,然后为了躲风声,和龙飞达成协议,帮他做事?”
“没错。”叶展点头,“这也就侧面说明了,为什么他要在两年半以前离开江宁。
至于来堰江,大概就因为龙飞——也就是因为他妹妹司沉在堰江,他和龙飞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作为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来代替龙飞,替他暗中保护司沉。”
“正因有这层关系的存在,陈楚生听命于司沉,所以她能手眼通天,也就说得通了。”叶展道。
宁远看着信,信上还提到,被陈楚生杀的那人,背后的势力在江宁不算小。
叶问水一直盯着这伙人,而他这一次专程来到堰江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伙人来堰江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段家姐弟和司沉的案子闹的太大,”叶展似乎看出了宁远的疑问,解释说,“陈楚生暴露了,这才把他口中的所谓‘那伙人’从江宁吸引到堰江。”
“这么说,叶问水知道这伙人究竟是谁?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宁远又翻了一遍,叶问水在信上说的十分隐晦,完全没提是什么人。
叶展眉头紧蹙着沉思了一刻,“我觉得大概率是和叶问水破获的那起陈年旧案有关。”
“你是说,放冷枪的人和旧案凶手有关,然后‘那伙人’又和前者的背后势力——”宁远恍然大悟,“好家伙,这人混□□啊!”
叶展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伸开手掐着两边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一手食指在信纸上敲击着。
放冷枪的……□□……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按照这个推测,他是为了给死刑犯朱勇或者程秋中的哪一个报仇呢?
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了。
叶展闭着眼,在脑海里快速过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早晨在市检察院了解到,江城疗养院失火的原因是阀门失灵,而例行检查的是……随后紧接着发现了陈楚生被枪杀的尸体,紧接着又是叶问水的自杀……而且他那奇怪的遗言——
对了,还有温疏风。
想起那张温润儒雅,阴柔俊美的脸,叶展蹙了蹙眉: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怪。
叶展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诡异的感觉,这人太敏锐了,明明好像知道些什么,但……
温疏风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醒朱确和这件事有关。
但跟什么有关?叶展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怎么看这件事都和温疏风扯不上关系。
……不管怎样,目前来看,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而叶问水,你又是在调查什么呢?
雨愈下愈大。叶展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声音。
“冷了?”宁远伸手解开了叶展外套下摆的扣子,扯下了那个还贴在他肚子上已经完全不热了的暖宝宝。“让你换一个,又忘了?”
宁远从他口袋里掏出那个粉色的暖宝宝,撕开了过一会才贴回去。
叶展睁开眼看着宁远,疲惫的声音轻飘飘道:“我不冷,不用的。”
宁远白他一眼,起身把空调调高了两度:“我冷。”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雷声爆炸在天边。雨下得更大了,宁远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
堰江彻底入冬。电闪雷鸣过后,黎明的天幕重新陷入漆黑冷雨之中。
“去休息一会儿吧,别熬着了。白天……说不定还有得忙呢。”宁远轻声道,伸手摘了叶展的眼镜,“瞧你这黑眼圈,吓人。”
“陈局怎么说的?叶问水的尸体什么时候送回局里?”叶展突然问。
“他说等明天江宁支队来人了再说。毕竟是人家市局的人。”
闻言,叶展微微皱起眉。
还要放到明天?明眼人都知道支队法医的检验技术比市医院强。但叶问水这种本来就不好检验的情况。
联想到陈永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加之这些好像都是他的命令,叶展心中疑惑更深。
“宁远,这封信的事先不要往外讲。”叶展按住宁远的手,严肃道。“其他的都可以,不管是照片还是视频或者别的。除了这封信,其余的明天全部交给市局。”
宁远点点头,“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把这封信交给你是什么意思?”
“你俩不熟吧,就算是远亲,但是面都没见过,他把这玩意专门留给你……”
叶展沉重地叹了口气,不好说。
从叶问水隐晦地留下的这些线索来看,恐怕已经是他在江宁能查到的全部了。
正好那伙人来了堰江。而叶问水想借助自己,把他自己来不及查清的那些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这才在弥留之际拜托叶展。
至于为什么选择了自己,叶展心里也略想得通一些:尽管他不认识自己,想必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早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市局,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展盯着信末尾处的那一行:“多谢,拜托了”,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叶问水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托付给一个完全不熟的人。
叶展有一种很差的预感,“那伙人”极有可能和自己一直关注并隐瞒的人有关联,并且叶问水早就察觉到了。
但是陈局是什么意思?
叶展重新审视着这封信。中间有一段叙述内容看似平平无奇,他疑惑地分析着,企图从细节里找出些什么。
“犯错情有可缘……毕竟,当年那孩子还小。”
“……烦请上心。”
“……说起来实在乏善可陈。”
“……但我猜测都是他们做的局。”
突然之间,叶展敏锐地觉出不对,眉头紧锁着看向中间那几个段落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
小心陈局!
叶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的怀疑不是没可能!
“你还好吧?”见他一直没反应,宁远伸手在叶展眼前晃了晃,担忧地说。
“我没事,饿了。”叶展勉强地笑了下,“现在也算早晨了,你辛苦一晚上也别做饭了,点外卖吧。”
说着叶展抽出手,揽住宁远的肩膀,在他发话前制止他:“外面下雨太大了,你别出去。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好。”宁远点开外卖软件,“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吃什么都行。”叶展笑笑,随口道:“喝粥也行吧,明月茶楼的皮蛋瘦肉粥。”
宁远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敲着桌子的手指,叹了口气。“行。”
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不舒服跟我说啊。”
叶展点点头,尽管心情沉重,还是尽可能扯出一丝轻松的笑来。
不到二十分钟,电话就响了。
“……什么?还要下去拿?”宁远看着门口处的显示器惊讶地说,扭头问叶展,“你们小区连外卖都送不上来?”
“外卖员当然不能进来啊。一般会有工作人员负责送,但这个时候前台没有那么多的值班人,当然得下去拿。”叶展看着他,“要不我去?”
宁远没说一句话,关上门出去了。
叶展摁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他打开叶净月的聊天框,发了条信息给他:我先前给你的东西在哪?
紧接着叶展又打开了检察官缪思思的聊天框,盯着只有一条打招呼的消息发呆:这是他昨晚才加的。
想了想还是点了关闭。紧接着叶净月的消息来了:
“还在我这。怎么?你终于打算查他了?”
看着叶净月那仿佛参透他心思说出的话,叶展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回答,只回:“今天早上,你开车来接我一下,东西带上,我有事要跟你说。顺便带我去一趟段清也的物流公司。”
想了想他又问:【你还记得堰江市局的陈局吧,当年你还在专案组的时候,是不是听说过陈局曾经在淮口市局待过?】
叶展正沉思着,突然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顿时疼的叶展倒抽一口气。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叶展瞬间脸色一白,额角低下冷汗来,下意识蜷起身体抱住膝盖。
此时咔哒一声,门开了。
“先知,那长江公馆送外卖的人还真怪,刚下楼我就看到那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不过保安也没拦着他,你说……”
宁远提着外卖走进来,看见叶展身体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上,顿时心下一紧,“你怎么了?”
晚上乱吃的药只能是暂时止疼。这次史无前例的疼,叶展皱起眉,紧紧压住痉挛抽痛的胃。
“我……没事,现在胃不太舒服。”叶展抿着唇,“可能是晚上吃的药效过了。”
宁远才想起这茬,边翻药箱边说,“你平时吃的那个药呢?”
“办公室柜子里没找着,我看了,盒子里好像也没了。我就……随便拿了这个。”叶展有些心虚道,不知这次为什么疼得这么厉害,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轻轻“啊”了声。
痛的太厉害了,叶展直接抱着膝盖往沙发上一倒。
宁远在卧室的药箱里也没找到。他从卧室出来,见人弯腰抱着膝盖在沙发上侧躺着,一只手用力掐着肚子。
第一次看到叶展因为疼痛流露出的痛苦表情,宁远心中一紧,抱了抱他:“你先去床上躺一会,我去医院给你买药。”
“不用……”叶展刚想说这个时候急诊也不会有卖药的,况且叶展自己是医生,清楚他的胃疼具体是怎么回事儿,除了痛点应该都不打紧。
宁远已经将人拉起来,扶进了卧室。
“热水袋在床头,还没烧热。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许乱吃止痛药。”
宁远把药都收了起来,二话不说出了门。
叶展裹着被子,静静望着床头上的热水袋。其实肚子刚被宁远贴上没多久的暖宝宝还很烫。
其实叶展清楚自己大约是怎么回事儿。这阵子他吐得太频繁,晚上还喝了咖啡。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实在是太多太密集,导致叶展完全没机会关心自己。
叶展叹了口气,缓了一会,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赤脚走到客厅里拿回手机。
还是没消息。叶展茫然地叹了口气,一边按着上腹部,微微弯腰慢慢朝卧室走回去。
刚躺下,宁远就开门进来了。叶展一抬头,看到他端着水杯和药盒子走进来。
“你在哪买到的?”叶展声音虚弱地问。
“赶快吃了。”宁远把人扶起来些,喂下药后抚着胸口给他顺气。
看着叶展这回差到吓人的脸色,不禁心疼地蹙眉,“怎么搞的?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就是这两天饮食不注意,现在又饿太久了。”叶展努力笑笑。
宁远的手伸进他被子里,摸摸他明显有点痉挛的胃,心疼皱眉,“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叶展摇摇头,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没。明月茶楼的外卖呢?给我弄点吃的,吃点东西就好了。”
宁远才想起先前拿回来的黑箱子。连忙回到客厅玄关处。
拿出一摸,居然还是烫的。宁远拿了纸盒朝卧室走去。
“现在要吃吗?”宁远拆了勺子,尝了一口,还是太烫了。
“嗯,吃。”
“坐起来点,”宁远扶着他靠在床上,腾出手去端碗。“来。”
尽管毫无胃口,叶展还是忍着吃下去。知道自己的胃如果继续一直空着恐怕会更疼。
宁远拿着勺子,喂到第三口人就扭过头:好像实在咽不下去了。
“饱了,谢谢。”他说。
宁远就着碗尝了一口,“是不是太烫了?”
“没,我真的饱了。”叶展笑笑,拉过宁远的手,“别担心了,我不疼了。”
宁远不说话,放下碗替他盖好了被子。
“回头赶紧休假。”宁远脱了鞋也上了床,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摸摸他上腹部。
月色下的叶展脸容惨白,如同破碎的玉器。他眉心蹙着,胸膛在快速起伏着喘气,手指紧紧抓住被单。“我……不疼了,没事,你不用——”
宁远瞧着他,充耳不闻,轻轻揉着他肌肉僵硬的肚子。
都疼成这样了,还嘴硬。
宁远也不敢使劲,小心翼翼地轻按他上腹部。
感受到指尖下他不安分的胃,宁远再度皱起眉,看了眼叶展。
其实宁远是很会照顾病人的。弟弟宁静从小身体不好,也是隔三差五的生病,都是宁远一手照顾着养大的。
其实此刻,叶展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痛折磨得想满床打滚了。碍于宁远在,他咬牙强行忍着,像只猫似的任宁远擦擦他脸上的汗。
“放轻松,肌肉别绷着。”
宁远轻轻拍了拍叶展肌肉紧绷的肚子。
被温热的手捂了半天,胃里的疼痛缓和了些。叶展头靠在宁远胸膛上,迷迷糊糊竟然差点睡着。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叶展惊醒,推开宁远坐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小叶的电话。
“叶展,陈局还真和淮口支队长杨瑞认识,还挺熟的。而且就在五年前,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