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庭吃惊地挑起了眉毛,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心道:“怎么偏偏就是挑中了他?”
他静静地看着这位大夫慢慢悠悠地走上台子,没有一丝害怕的模样。
自从昨天他上船起,宋煜庭几人一直认为这人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夫,因此可以在这船上泰然自若,可是如今看来,恐怕这人不是这么简单。
这人走到宋煜庭的对面,抱拳施礼,说道:“这位好汉,今日挑上你我相对,实在是有缘,在下有礼了。”
宋煜庭心中疑惑,若说这人什么也不懂,可是又有这种将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但若是说他是个武林高手,又怎会这样对一个小辈行礼?
心中虽然这般想,但是宋煜庭还是恭恭敬敬还了礼。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那人一脸歉意,随即站定身子,准备向宋煜庭扑来。
宋煜庭也站定身子,准备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两人就这么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出手,像是互相谦让,又像是互相试探。
亭子里,赵密摇着扇子看着两人,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当即开口说道:“两位快些动手吧!再不动手,只怕这茶都要凉了。”
“听见没有,说你们呢!快点的!”台下一个汉子随着赵密的话音喝道。
宋煜庭无奈,当即上前一步,动作略显笨拙地伸手就要攀上对方的肩膀。
就在他双手要碰上那人肩膀时,只见那人身形一晃,直接躲过了宋煜庭这一次“进攻”。
“好快的身法,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宋煜庭心中想到。
宋煜庭正要用心试探这人一番,只见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他的人脚下不稳,双腿不听使唤似的交叠在一起,人就这般重重摔在了台上。
宋煜庭:“……”
那人摔倒后迅速起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刚沾上的土,“没站稳,没站稳……”
这样一闹,宋煜庭又不知该怎么出手了。台下站着的叶鸣笙也是一脸疑惑,他和宋煜庭一样,在那人躲开之时已经认定他是个高手,却又在他狼狈摔倒时变得一头雾水。
那人拍了拍手,嘴角微微向上一扬。这次换他主动了,他飞身上前攀住了宋煜庭的胳膊。
宋煜庭心中一惊,他方才躲避不及,如今只觉得双臂被一股极大的力量钳着,有些迟钝的痛感慢慢传来。他想着运转内力冲破这人的牵制,可是几次尝试,都被生生压了下来。
宋煜庭顿时心中一阵惊慌,“这人果然是位高手!”
台下的叶鸣笙心中也十分焦急,一般人看不出这两人的暗中较劲,只是觉得两人互攀着胳膊,稳稳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要站多久,有些古怪。
可是叶鸣笙一眼便知道宋煜庭已然占了下风。
宋煜庭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胳膊迟早被这人捏断,正竭尽全力思索着如何冲破这人的双手。突然,他觉得手臂上的力一松,接着自己的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
就这一掌,两人当即分开。
只见那大夫两手轻抚双臂,脸上满是痛苦神色,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这小子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手劲儿这么大,我这两条胳膊都快被你捏断了!”
宋煜庭满脸疑惑,心道:“这又是哪出?该说这话的人不当是我吗?”他真是越发闹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哎,你……”宋煜庭对着那人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人一见他伸手,直接后退了几步。
宋煜庭并无他意,又上前几步,“我不是,你……”他话还没说完,那人又退几步。
宋煜庭一看,心中不免恼怒,当即跟了上去。于是,这两个人成了个你追我赶的架势,在这台子上绕了起来。众人纷纷抬头,不明所以。
只有台上的宋煜庭、台下的叶鸣笙,还有亭子里刚刚站起身的赵密微微皱起了眉。
宋煜庭见这人退一步,他便往前赶一步,势必要捉住这人闹个清楚。谁知这人疾走三步后猛地转身,再次向宋煜庭扑来。
宋煜庭还未来得及跟上,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当即双掌伸出准备接招。
那人也是双掌推出,两人掌心相碰之时,那人忽然手掌上翻,让宋煜庭双掌落了空,而那人的双手已经扼住了宋煜庭的手腕。
见双掌击空,宋煜庭也顺势调转手腕,学着那人的样子也扣上了对方的手腕。
这一切皆发生在瞬间,两人互相扣住对方手腕后,没有一些停歇,当即运转内力,开始了暗中较量。
这次宋煜庭事先有了准备,内力得以运转,与之相抵。他只觉一股暖流自周身上下汇集至双手处,随即又与另一股相当强大的力相撞,一时间不分上下。
两人手上较着劲儿,脚下也没闲着,那人脚步向前,生逼着宋煜庭慢慢站到了台子边上,再后退一步,宋煜庭就要摔下台去。
此时,宋煜庭额间已经冒出了一层热汗,反观那人,也是一副费力至极的模样。但是宋煜庭心中明白,不过是装模做样罢了。
相比至此,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可那人内力之强,内力之盛,远远不是他所能及的。
那就像永不枯竭的泉水,自那人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来,你柔弱时觉得那人也强不到哪去,可若是你强盛时,他只会比你更胜一筹。
宋煜庭心中一紧,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自己想着试探人家的功力,而对方也是这个想法。不然的话,自己这条性命怕是已经交代了。
宋煜庭心道:“怎么也是被逼到台边了,索性就此结束吧!”
他猛一使力,让开半分,随后身子向后歪去,脚下一晃,当即摔下台来。身子快要落地时,他伸手拄地,缓了缓力才摔下来。
众人只见他摔得极惨,当即发出一阵惊呼。
宋煜庭装出浑身疼痛的样子艰难起身,却傻了眼,只见那人就跌落在自己不远处,正“哎哟哎哟”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土。
宋煜庭:“……”
都摔下台来,打成了平手。
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叹息声,“你说这人再坚持坚持怎么了,只要站在台上就是胜了,胜了就能走了!”
“谁说不是,两人都摔下台来,连这一遭罪都白受,平手,都留在船上!”
议论声此起彼伏,渐渐传开。
宋煜庭缓缓走回叶鸣笙身边,对着他摇了摇头。
一旁的黑衣汉子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叹道:“上船时见你佩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连个柔柔弱弱的老大夫都比不过……”
宋煜庭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待那汉子走后,他才将方才之事说与叶鸣笙听。
叶鸣笙道:“不知这人是哪位侠士,看来和我们是相同的心思了,都想着让船上人平安归家。”
宋煜庭点了点头,“他一直在试探我的功夫,难不成……”
他话未说完便噤了声,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那“柔柔弱弱的大夫”正盯着他们二人,嘴角还挂着笑。
“一切都等回到船底再说吧。”叶鸣笙小声说道。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亭子里,赵密缓缓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颇有趣味地看着台下,朗声道:“接着。”
那几位汉子得令,相继又找上去不少人,又是一个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场面。
临近晌午,许是几日没见阳光,众人都觉得今日这阳光格外刺眼。
几个汉子照例把众人带回船底的空处,随后又端来些吃食,皆是些剩饭菜,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老李来了两日,一直都不愿吃饭,今日实在是按捺不住,忙叫武幺儿给他挑了一个面相还行的馒头递过来。
说是“面相还行”,其实没多大一块,还硬梆梆的。老李握在手里,又不想吃了。武幺儿劝道:“这些饭菜谁都不爱吃,可是不吃,连回家那天都等不到你就先饿死了。”
老李无奈,只得干啃起馒头来。
宋煜庭和叶鸣笙根本没心思吃饭,一心想着弄清那人到底是谁。他们猜对方也是这般心思,索性便离着众人远些,窝在了角落里。
果不其然,回来时那人虽走在最后,但是顺着木梯下来就直奔两人身边。
宋煜庭和叶鸣笙一见他,急忙施礼:“侠士,有礼了。”
那人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今日台上我试探这位少侠的功夫高低,多有得罪了。”
“无妨,还请前辈多多指点。”宋煜庭答道。
那人笑笑,问道:“这位少侠武功不错,想必两位都不是等闲之辈,那为何会到了这船上来?”
宋煜庭把两人是如何上的船,如何打算的全都说给了这人听。
那人点点头,“两位少侠年纪虽小,但能有如此胸襟,不知比船顶上那些人强了多少倍!”
“我本就住在西南一带,我这人贪图清净,一度落了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有次听闻江陵一带出了这等事,便想来探个究竟。”
叶鸣笙道:“侠士有此心,也实在可贵。”
那人又道:“在下略懂些医术,拳脚也不差,这次来也是想着搭救些人。”
宋煜庭和叶鸣笙相视一眼,随即躬身施礼,道:“在下宋煜庭,这位是叶鸣笙,愿与医者相伴,共同搭救众人。”
那人连忙将他们扶起,看着眼前二人,脸上虽戴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但也抵挡不住发自内心的江湖义气。
他道:“有两位少侠相助,实在幸事。”
叶鸣笙道:“可否请教前辈大名?”
那大夫正欲回答,只见今日台前的一个汉子大步朝他们走来。
那汉子到了近前,指了指宋煜庭和那大夫,道:“两位,赵大侠有请!”
三人心中皆是一惊,那大夫起身说道:“敢问好汉,是何事啊?”
那汉子一脸鄙夷,“赵大侠行事,我等岂敢多嘴,叫你们就赶紧的!”
宋煜庭心中一紧,心道:“难不成是我与这位前辈在台上露了馅儿?”
还未等他细想,那大夫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宋煜庭拽了起来,“我们这就去!”
宋煜庭随着几人往前走去,他回头看了看叶鸣笙。
一张血红的面具之下,他只露出了双眼睛,但是叶鸣笙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心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