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时，林逢雨准时睁开双眼，下床洗漱、锻炼、用餐……到了8时，他已经稳稳地坐在了自己办公室的座位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林逢雨是星联邦锡尔弗监狱的一名普普通通的狱警，他对自己的这份工作格外珍惜，因为在星联邦，像军人、警察、教师、医生……这类的工作是格外抢手的。狱警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锡尔弗监狱的狱警，当初林逢雨可是历经层层选拔，超越了千千万万的人，才终于被录取上的。

因此，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当锡尔弗监狱的狱警，他们必须拥有并保持不俗的身体素质；且在各行各业都已经严格执行两小时工作制的当今社会，他们仍要工作六个小时，尽管锡尔弗监狱人手充足，他们偶尔也会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而不得不颠倒作息加班；以及锡尔弗监狱的环境又封闭又昏暗，哪怕提供了放松娱乐的休闲区域和心理咨询师，对于在这里工作的狱警们来说仍然有着不小的心理负担……

但林逢雨完全不在乎这些，他以能从事最危险的工作为光荣，以能承担更多的劳动和责任为光荣。

而像他这样的人，在星联邦还有无数个。

“你怎么每天都来得那么早？”办公室里，值夜班值到现在的同事问林逢雨。

“早？”林逢雨望了一眼悬在头顶的全息电子时钟，说，“我八点半就要开始工作了，提前半个小时来这里做准备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红茶，准备泡来提一下神。

林逢雨之所以要来那么早，除了他习惯规律的作息，也是因为来得早一点，他就能跟这位同事拥有多一点的相处机会，毕竟他们值班的时间不同，除了周末和假期，一天之内的交集并不多。

“红茶！”同事一看到林逢雨拿出红茶，立马就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林逢雨断然拒绝：“要什么要，现在喝茶，待会回宿舍你还睡得着觉？”

“唔，那我不现在喝，我拿回去，等睡醒了之后再喝。”同事眨了眨眼。

林逢雨冷笑：“是吗？那上个月是谁拿了我给的红茶，答应我会等睡醒了之后再喝，结果一到宿舍就立马把茶泡来喝了，然后一直到下午两点都睡不着的？”

同事：……

正在这时，同事的耳麦响了起来，他敲了敲耳麦，接通呼叫。

对讲机那头的人问：“尼古拉·叶列梅耶维奇？”

“是的。”同事立即回答。

“谢德林将军将在十分钟后抵达一号审讯室，请你立即前往一号审讯室，协助谢德林将军审讯埃弥尔。”

尼古拉：“收到。”

呼叫结束，尼古拉神情严肃地拿起放在座椅靠背上的外套，穿到身上，随后快步朝办公室门的方向走去。

林逢雨见状，问他：“科利亚？你要去哪里？”

“去一号审讯室协助谢德林将军审讯埃弥尔。”尼古拉回答。

林逢雨闻言，起身跟了上去：“我也一起去。”

尼古拉面露难色：“可是上级并没有说让你也一起去协助审讯……”

“那是因为现在并不是我的上班时间，他们不能给我排班。”林逢雨说，“如果现在我也在值班，他们一定也会让我去的，因为之前我就协助过谢德林将军审讯过一次埃弥尔。”

而且那次审讯，他还请谢德林将军喝了一杯红茶呢！

不过林逢雨主要想的是，二十多分钟后尼古拉就该下班了，审讯持续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这必然会导致尼古拉需要加班。如果有他一同跟去，到时候就能及时把尼古拉换下去休息了。

“好吧。”尼古拉以为他是对路希尔感兴趣，毕竟尼古拉自己对路希尔就很感兴趣。

谁不想趁机看看谢德林将军呢？就算林逢雨已经见过一次了，但说不定他还想再看第二次呢？

于是尼古拉耸了耸肩：“那你就一起来吧，只不过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同意让你也一起审讯，这我就决定不了了。”

“嗯。”林逢雨笑道。

冬来市一如既往地下着鹅毛大雪，透过锡尔弗监狱的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白皑皑一片。这样的天气，温度自然是冷得能把人们的笑容都给冻消失。

好在监狱内部通了暖气，路希尔刚走进锡尔弗监狱里不一会儿，粘在他制服上的碎雪很快便融化成水，浸入了衣服的布料里，留下了一些浅浅的水印。

路希尔像之前的几次那样，来到了一号审讯室前，看到有两名狱警正朝着这边走来，一名是他第一次审讯埃弥尔时请他喝了一杯红茶的狱警，另一名狱警胸前的铭牌上的名字是尼古拉·叶列梅耶维奇·科德尔。

“谢谢谢谢——谢德林将军！”尼古拉一看见路希尔，就激动得舌头打结。

“您好，尼古拉·叶列梅耶维奇。”路希尔点点头，随后对林逢雨说，“又见面了，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林逢雨有些受宠若惊：“谢德林将军，您还记得我？”

“当然，谢谢你请我喝了那么好喝的红茶。”路希尔说，他又问，“今天的协助审讯工作是由你来负责吗？”

“不是。”林逢雨摇了摇头，指向尼古拉，“是他，他来负责协助您审讯埃弥尔。”

“原来如此。”路希尔向尼古拉伸出手，“请多指教。”

“好、好的。”尼古拉握了握路希尔的手。

三人走进一号审讯室。林逢雨向上级申请加入审讯工作，理由是快到尼古拉下班的时间了，让他加入的话，到那时他可以直接接替尼古拉，继续协助审讯进行，让对方得以及时下班回去休息。

“以人为本”是星联邦发展的根本宗旨，因此上级非常通情达理，同意了林逢雨的申请，调整了一下参加审讯工作的人员名单后便让他们开始审讯埃弥尔了。

上级离开后，尼古拉凑到林逢雨耳旁，轻笑着问：“哦？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小林同志？”

林逢雨脸颊微红，咳了一声。

尼古拉抽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回归正常：“不过我是不会到点就下班回去睡觉的。”

“为什么？”林逢雨不解。

在他看来，上夜班是非常辛苦的，且有违人体规律，林逢雨并不想尼古拉被夜班拖垮了身体。

“拜托，那可是谢德林将军诶！”但尼古拉却说，“如果你是我，有这么一个能近距离向谢德林将军学习的机会，难道你会不珍惜吗？”

林逢雨：……

有一说一，确实。

这次的审讯工作如往常一样，路希尔在单向玻璃后单独审讯埃弥尔，其余人留在外面，专业审讯员通过对讲机为路希尔提供帮助，心理分析师分析埃弥尔的心理活动，林逢雨和尼古拉则负责记录下整个审讯过程。

当路希尔走进来时，原本低着头坐在桌子前的埃弥尔立刻就看了过来，那对金色的竖形瞳就像发光的金子一样，亮闪闪的。

“您来了。”埃弥尔道，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高兴情绪。

“是的，我来了。”路希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随后将椅子挪得离桌子近了些，两只手臂放在桌面上，身体略略前倾，微微仰头，看向埃弥尔，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埃弥尔当即愣住了。

今天的路希尔似乎格外温柔。

以往他审讯埃弥尔的时候，态度都非常严肃紧绷，埃弥尔对他是既想亲近，又有些发怵。现在，埃弥尔能明显地感觉到，路希尔的状态是放松的，这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过得不错，先生。”埃弥尔说。

路希尔问：“饮食和住宿方面感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我……都还好，就是食物有些油腻，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埃弥尔回答。

说完，他就后悔了。埃弥尔知道，路希尔是个军人，在埃弥尔的潜意识里，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抱怨外部条件的，因此他害怕自己的这个回答会让路希尔认为他是个吃不了苦的人，从而对他心生不满，好不容易缓和的态度又严肃了回去。

正当埃弥尔准备说些补救的话时，路希尔平静地解释道：“锡尔弗星是低温行星，70%的地方被冰雪覆盖。冬来市常年下雪，天气寒冷干燥，这里的人们饮食偏好为水分充足且热量高的食物，所以饭菜会比较油腻。我会向监狱提议，让他们为你准备不油腻的食物的。

“你在生活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埃弥尔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路希尔，英俊的男人那幽绿色的瞳孔如一潭死水般，毫无高光，他的心情因此令人琢磨不透。

骷髅人死气沉沉的双眼让他们生来便拥有一个独特的优势，那便是可以轻而易举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如果他真的说出了问题，男人是否会觉得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埃弥尔想。

路希尔耐心地说：“我今天不是来审讯你，而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需求，都可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对我提出来，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都是可以被满足的。”

“那……我可以看看和星际战争、历史相关的书吗？”埃弥尔问，“您总是说，我是您的敌人，以前一直在威胁您的国家的安全。

“既然我是与您敌对的将军，那么多看一些这类的书，说不定会对我找回记忆有所帮助。”

路希尔微微惊讶了一下。

关于埃弥尔的处置方式，星联邦高层内部一直都存在着不小的争议，但无论如何，他们始终都坚持优待战俘这一原则，尤其是在埃弥尔确实已经失去记忆，且并未表现得同寻常虫族那般暴戾的情况下。

因此，联邦最高议会开了好几次会，来商讨审讯埃弥尔的方式，最终确定在埃弥尔恢复记忆之前，主要还是对其进行思想教育，并允许他参加适当的劳动。

所以路希尔才一改以往的严肃，对埃弥尔缓和了态度，甚至还为对方整理了一些学习资料，只是还未整理完成，才没有拿出来的。

没想到埃弥尔竟主动提出想要看书，正好省下了路希尔劝他的功夫。

“好。”路希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书籍方面，你想看电子版还是纸质版的？”

男人的答应让埃弥尔大喜过望，他说：“都可以，您来决定吧。”

路希尔点头：“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先生。”男人帮了自己这么多，埃弥尔已经相当满足了。

“那么，今天的审讯就到此为止，我去为你准备相关书籍。”路希尔起身，往外边的方向走去。

“先生！”埃弥尔突然叫住了他。

路希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虫族。

只见埃弥尔笑着说：

“谢谢您，先生。”

那是一个非常干净的笑容，笑容的主人眼神澄澈，目光中不带任何杂质，跟以前路希尔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从前的埃弥尔，眼中容不下除高等虫族外的任何生命，眼底的冷漠足以凝结出比冬来市的气温还要刺骨的寒意。

刹那间，路希尔心中五味杂陈，他无法将这两个眼神完全不同的埃弥尔当作同一个人，更接受不了对方竟能那么轻易地忘掉自己曾犯下的罪恶。

路希尔回过头，在埃弥尔看不见的地方冷下了脸：“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路希尔走出来，对协助审讯的四人说：“今天的审讯工作到此结束，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逢雨说。

他看了一眼电子时钟上的时间，8点39分。

林逢雨本以为这次审讯会跟之前一样，要耗费不少时间，结果到最后也就只让尼古拉多加了9分钟的班而已。

看来每次审讯的方式和目的都是不一样的。

之后路希尔又向几人交代了一些事项，让他们给埃弥尔改善食物，更换一个环境更好的房间，为他准备一些电子版和纸质版的书籍，以及可以写写画画的纸和笔。交代完以后，路希尔便离开了审讯室。

尼古拉有些不舍地望着路希尔离开的方向。

“人都走没影了，还看！”林逢雨伸出手去按了按尼古拉的眉心，“赶紧回去休息！”

尼古拉抓住他的手指：“知道啦……”

在被从前线调回锡尔弗星的这段日子里，路希尔除了要审讯埃弥尔，还要写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