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朝中同僚皆知昨晚沈烈差点被刺杀,就连府中藏书阁也被烧的一干二净,多年珍藏毁于一旦。
早朝前,众位大人见到沈烈从沈府马车下来,纷纷上前慰问,关心的有,同情的有,看好戏的也有。
沈烈应付着众人,眼神却从这些人身上快速掠过,眼睛深处阴沉无比。
要是让他知道昨晚的事是谁做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此人!
薛怀峥路过此处,瞟见被众星捧月关怀的沈烈,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眼神冰冷。
沈烈啊沈烈,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荣光吧!这将是你最后一个早朝!
早朝上,太监尖锐的声音再次在太和殿中回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薛怀峥毅然决然站出来,“末将有事启奏!”
“准奏!”皇上颔首。
“末将要弹劾兵部尚书沈烈,勾结南夷、残害忠良、通敌卖国!”
话音一出,朝中哗然。
一些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大臣被这个消息一震,瞬间清醒。谁曾想刚上早朝,就听到如此重磅的消息。
沈大人?
勾结南夷、通敌叛国?
他们没听错吧?
沈烈听到薛怀峥的话面色一变,双手紧握成拳,但不想让别人看出异样,又很快放松下来。
沈烈一党的田大人自然不会就这么干看着,他站出来替沈烈辩护道:“薛小侯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通敌叛国可不是小罪,岂能如此轻易说出口?”
沈烈也做出一副被冤枉的神色,出了文官之列,向皇上躬首,“微臣自担任兵部尚书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薛小侯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弹劾,还是通敌卖国的罪名,微臣实在惶恐,还请皇上明鉴!”
太监将薛怀峥手中的奏折呈给皇上。朝堂之中一片寂静,一时间只听见皇上翻阅奏折的哗哗声。他高居上方,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皇上翻阅奏折的时间不到半柱香,可在在场的大臣心中、尤其在沈烈一党心中,这半柱香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
半柱香后,皇上合上奏折,他面色平静,眼眸深处却有风云滚动。
他问薛怀峥:“奏折所呈之事,可属实?”
薛怀峥躬首,“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妄言。”
皇上点点头,“好!”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砸在沈烈的脸上,眼神中全是震怒,“好你个沈烈,好你个兵部尚书!你竟然在多年前就勾结南夷,收受贿赂,贩卖兵器,又设计杀害我晟朝大将军,害我荆州将士损伤惨重,你该当何罪?!”
朝中文武百官只觉骇人听闻,不敢置信。
这些事,竟都是沈大人所做?
薛大将军,竟也是沈大人勾结南夷害死的?
沈烈连忙跪在地上,俯首磕头,“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皇上颤抖着手指,指着落在地上的奏折,“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
沈烈捡起奏折一看,上面详细记述了他这么多年来跟南夷的来往过程。沈烈心中一惊,这些事,薛怀峥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不知道薛怀峥到底从何得知,但只要薛怀峥没有证据,他咬死了不承认,薛怀峥也不能奈他何。
“皇上!微臣从未做过奏折上所写之事!”
他恨恨地盯着薛怀峥,“薛小侯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污蔑于我?”,沈烈眼中含着热泪,想以旧情打动皇上,“这么多年,微臣一直为晟朝肝脑涂地,还请皇上明鉴啊!皇上!”说完,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
沈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薛怀峥只觉万分滑稽和恶心,他冷笑出声,“污蔑?沈大人高看自己了,你还不值得让我薛怀峥出手污蔑于你……”
沈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这场戏,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还真像是忠臣蒙冤。在沈烈党田大人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官员站出来,质问薛怀峥,“口说无凭,薛小侯爷可有证据?”
“证据?”薛怀峥从怀中拿出一叠书信呈给皇上,“启禀皇上,这便是沈烈这么多年与南夷勾结的书信往来,有沈烈的暗卫为证,他人就在殿外,皇上一问便知……”
他就不信,人证物证俱在,沈烈还能如何狡辩。
皇上一个眼神,太监心领神会,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传暗卫入殿——”
皇上拿起那叠书信翻看,越往前翻,脸色可见的越加阴沉。
殿上跪着的沈烈看着薛怀峥呈上书信,心头一个咯噔,脸色不受控制的惨白。
薛怀峥从怀中拿出书信时,他便认出,那确实是他和南夷往来的书信。可那些书信不是都被他藏在书房的暗格中么,怎会在薛怀峥手中?
沈烈脑中快速运转,他想起昨夜的刺杀和藏书阁的失火,这才恍悟,一切都是薛怀峥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偷取暗格中的书信!
就在沈烈心下慌乱之际,一个人影带着手镣脚镣、脚步蹒跚的走进太和殿。他的衣裳虽已换过,但沉重的、缓慢的脚步,露在衣裳外伤痕累累的皮肤,都在揭示着这个人受过很重的伤!
众位大臣好奇地打量着此人,唯有沈烈看见他目眦欲裂。
陈三!
他居然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陈三!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薛怀峥说的暗卫就是他?
是陈三出卖了他?!
沈烈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
陈三跪在沈烈旁边,叩首,“草民陈三,拜见皇上!”
皇上已经将那叠书信看完,“你就是沈烈的暗卫,陈三?”
“是。”
“将你所知、所做的事情,都一一说来。”
陈三不顾身边沈烈威胁、炙热、强烈的眼神,他脸色平静,娓娓道来。
“我不是晟朝人,我是南夷派来长安的暗探……”
陈三话一出口,就像是一颗大石头落入水中,惊起一圈圈涟漪。朝中大臣的脸上皆露出惊骇的表情,沈家的暗卫,竟是南夷的暗探?
陈三接着说道:“四年前长安查抄南夷暗探时,沈大人将我从大牢中救出,这四年我一直待在沈大人身边充当暗卫,渐渐得知多年前沈大人就曾与南夷有所往来。南夷给了沈大人巨额银钱,让沈大人在朝中暗中为南夷说话,又替南夷铸造兵器……”
沈烈听见陈三要将所有的事情抖露出来,眼露凶光,上前掐住陈三的脖子,“胡言乱语!”
陈三深受重伤,又带着手镣脚镣,沈烈虽然是个文官,但在危机之下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竟让他真的将陈三扑倒在地,陈三被沈烈掐的脸色通红,青筋暴起。
薛怀峥身形一动,一个飞踢,沈烈的身子就飞出去几米远。
薛怀峥收回脚,冷冰冰的看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沈烈,“沈大人,就这么着急杀人灭口?”
这可是在太和殿,天子眼前,他居然能做出杀人灭口这种事,想来也是到了穷途末路。
陈三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气,又咳嗽了几声,才嘶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就连这次薛清扬的死,也是沈大人和南夷合谋买通荆州军的一个小兵,在战场上刺杀了他……”
“完了!”话音一出,沈烈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瘫软在地。
一个接一个骇人的消息传入众人的耳中,大臣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沈大人真的跟南夷合谋杀了薛大将军?”
“怎么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真是晟朝的败类!”
“……”
薛大将军的旧部方奇眼眶通红,脚步一动就想上前殴打沈烈,为大将军报仇,却被身边的大臣们齐齐拦了下来,“方将军……冷静……千万别冲动啊……”
朝堂之中一片骚乱。
皇上早就从薛怀峥的奏折,以及沈烈与南夷往来的书信中知晓了一切,如今陈三的证言,也不过只是再次证明他萧衡识人不清,亲手培养起一个狼子野心、祸乱朝纲之人。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泰然。
“沈烈,人证、物证俱在,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烈瘫坐在地上,他谋划多年,没想到今日功败垂成。
朝中的同僚看向他的眼神,厌恶、愤怒、嘲讽、幸灾乐祸……
而将他一手扶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皇上,曾经全是看重、倚重的眼睛中如今只剩冷漠。
他知道,他彻底败了。
他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微臣,无话可说。”
皇上下令——
“沈烈残害忠良,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将他押入大牢,诛其九族……”
沈烈绝望的闭上双眼,沈家,彻底完了。
陈三因为南夷暗探身份暴露,也被押入大牢,择日处斩。
他脸色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本在四年前就应该死了,如今多活了四年,算他赚了。只在经过薛怀峥身边时,他小声快速的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薛怀峥眼眸微动,侧头看了陈三一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