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收整合同资料，敲门声响，来人是个胖胖的姑娘。

“一哥，这是大麦传媒那边托人送来的音乐剧的票，想让帮忙捧个场。”姑娘按小乐指示一字不差说道。

卜一假装不知：“哪个剧？”

盼盼也配合：“《蝶》，好像是明晚开演，在艺术中心。”

林曼一顿，抬头。

卜一察觉她的视线，回望确认。

又对盼盼说：“放这儿吧，不一定有空，让老刘看着安排。”

盼盼接收信号，把手中礼盒连同票据一起放置卜一面前，啰嗦道：“还有这个礼盒，也是一块儿送来的，应该是剧的周边，您看？”

“就放这儿吧。”

卜一余光瞅见林曼眼巴巴的望着礼盒，再想想接下来的安排，愉悦一笑。

看着林曼收拾完资料，时不时的看看手机，一付犹豫不决的小表情，卜一心知这鱼饵似乎起了效果，便不慌不忙道：“林工？”

“啊？”林曼还心系手机，听得卜一叫她，不明所以。

“还没吃饭吧？这个点儿了，要不要一起？”

哦，是吃午饭啊，林曼这会儿别的心思没有，一心二心只想抢票。方经工作人员提醒，她才想起明晚有《蝶》的巡演。慌忙打开手机买票，怎奈已经售完。她只得寄希望于退票流出。至于卜一手中的票，额，她自认跟卜一是君子之交，压根想都不想。

刚想婉拒卜一的约饭，小乐适时插入。

“咦，哥，在这儿呢，你的餐到了，去哪儿吃？”

卜一看了眼林曼，刚想开口，只听小乐继续：“林工，我给你也定的有，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我事儿忙完了，马上就走，不耽误你们了。”林曼打算先离开。

“别呀，你这不是打我脸嘛，哪有人来我们这儿工作到了饭点儿还不安排饭的？这还当着一哥的面，我不找抽嘛？你就是走，也得吃了饭让我送你。我这都订好了，您就将就下，吃了饭再走。”

小乐这一套极尽地主之谊的说辞，说的林曼无话可说。也是，即便别人到自己单位对接工作，赶上饭点时也要有所招待的。自己若再执意拒绝，不免失了体谅。

正要回应，只听一旁：“留下来吧。”

卜一开口，林曼应下。

小乐把餐送到，转身离去。林曼看着屋内仅剩的卜一，目光追随小乐身影，疑问道：“他不一起吗？”

卜一把碗筷一一摆出，招呼林曼吃饭，对上视线，他有了解释。

“我下午有跨年活动彩排，他和老刘要约人对接工作，所以提前吃过了。这个点儿还没吃饭的，只有咱们俩。”

林曼看着眼前摆好的食物，想到卜一还有工作时间紧张，不好意思再耽误对方就餐，大方入座。

“尝尝这家的酱酥鸭，看看合不合胃口？”

卜一夹起第一筷，放入林曼碗中。

对于卜一的热情好客，林曼有点羞赧。之前不是没跟他一起吃过饭，但基本都有旁人作陪。难得这次两人单独就餐，林曼一时找不到合适话题缓和尴尬。

好在有了卜一话头在先，林曼赶忙叨起鸭子品尝。

“不错，肉质紧实不柴。看做法，估计是油炸过后再酱烧，但鸭皮尝起来还能有酥感，厨师水平确实不错。关键还是甜咸口，是我喜欢的。”林曼认真点评。

“你喜欢就好，再尝尝这个... ... ”

卜一连将各色菜式夹了个遍，林曼碟子里冒成小山。

她见卜一只顾招待自己，急忙劝阻，“卜老师，这太多了，我都吃不完了。您真是太客气了。别顾着我，您也吃呀。”

“吃不完没事儿，我吃。”卜一毫无顾忌。

林曼一阵激灵，这是什么喷血操作？！咱俩之间是熟到能吃剩饭的交情吗？卜老师怕是脑子瓦特了！林曼内心一通腹诽。

“喜欢吃巧克力呀？”

林曼有了一瞬的错愕。卜一全然没有偷听电话的臊意，甚至淡定从容的看了姑娘一眼。

心知微信电话不隔音，偶被听到也属正常。想来对方也是没话找话，缓和尴尬局面罢了。林曼遂如实说到：“倒不是喜欢吃。我是比较喜欢收集零食。”

卜一好奇。

她继续道：“小时候，家里亲戚多，天南海北哪儿都有。每次他们从外地过来，都会给我们带当地的零食。像我二姨家，就在J市。她会经常给我们带X记的木桶巧克力呀、鱼片呀，还有果脯、红豆羊羹... ... 尤其是巧克力，一带就是一两斤。我和我哥半天就能消灭干净，贼能吃。哈哈，想想那会儿就开心。”

林曼回忆起儿时那段快乐时光，语气轻快了不少。

“现在长大了，已经找不到小时候的味道了。但习惯却潜移默化的养成了，见到各种我没吃过的零食，总会忍不住好奇味道，所以就买来屯着。倒也不是说去吃它，更多的可能是猎奇。”

“买那么多，吃不完岂不浪费了？”卜一说笑道。

“嘿嘿嘿嘿，我经常是攒一批，就带到单位跟同事分享。借着机会都打开，每种尝个一两口，也算都吃了。既落了同事人情，还不浪费食物，两全其美。”

卜一望着笑的狡黠的姑娘，不禁想起同行闲聊时，爆料的某个同组艺人。

该艺人因想吃某种甜品，直接买了全部口味，但每种只吃一口便作罢丢弃。同行视作谈资不以为然，单就卜一心生反感，只觉浪费可耻。对比之下，眼前的姑娘真是淳朴厚道。想到此，卜一笑意浮面。

林曼见他笑容难掩，松弛自在。又想起了进门时见到的种种，好奇心作祟。

“卜老师，我看这里放了很多运动装备，都是你的吗？”

“嗯，都是。”

卜一见她有意了解，便言无不尽。

“我高中时去的北美。那时候小，家里也没人陪读，就自己孤身一人。刚好我去的那个学校呢，基本上没有华人，就我一个。所以，还挺孤单的。”

林曼唏嘘，不知卜一还有这段经历。

“你想有朋友，就得融入集体，得融入人家圈子。那会儿语言又不是太好，怎么办呢？运动！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儿，抛开学习，就只剩运动了，所以那会儿就什么都玩。”

“你喜欢运动吗？”卜一抛回话题。

“我呀？爬山算吗？我每年定期要爬两座山。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坚持6年了。我从小就没有运动细胞，基本上就没有我擅长的运动。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到现在都不会跳绳。大学体育考篮球，我补考了3次才过关。高中那会儿，我们体育老师是我哥大学同学，看了我的体育成绩，直摇头，还问我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我哥是个体育健将，我就是个运动渣渣... ...。”

林曼提起自己的黑历史，可是一点不带含糊，完全不顾及丁点脸面。

卜一被她的实诚逗笑，也不忘肯定她的长处：“等回头有空，我陪你一起爬山。”

林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体育项目血泪史中，丝毫没有捕捉到卜一言语中的暧昧之处。

见得卜一满面笑意，全然开怀。她一时胆肥：“卜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是什么荒唐话题？！头次见姑娘夸一男的笑得好看。

这出人意料的话题转换惊得卜一差点噎住。

“真的很好看，笑起来气质都变了。”

“......”

“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就像个大男孩似得，有那种阳光感、清纯感。”

生怕自己形容不准确似得，林曼直接白描到位。

卜一咽下口中食物。行吧，这会儿姑娘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词，他都不会意外了。

“主要是平时很少见你笑，尤其是大笑。其实，你可以多笑笑的，能够消除距离感。”林曼真情实意。

“我平时给人感觉很难接近吗？”卜一向她确认。

“有点儿吧。镜头里看，给人感觉冷冷的，酷酷的。如果现实里你是我的同事，估计你入职N久，跟大家也不会太熟的样子。有点像i人。”

见他诚恳发问，林曼坦白所感。

“嗯，我分人。熟人还好，不过开始时确实会比较慢热，有点i人体质。”卜一解释。

“不过呢，说实话，也跟我经历有关。”

林曼端正身子，认真倾听。

“大学那会儿，我跟同学玩起了乐队，玩贝斯，玩架子鼓，怎么嗨怎么来。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我回到国内，入了行。”

“开始签的经济公司，包装玩的挺好，想挣快钱。给我规划的路线就是刷脸，走流量。当时是什么通告活动都接，什么剧都演。名气是有了，流量也起来了，话题也出来了。”

“网上不少评论就是说我，光有流量没有作品纯粹是花瓶。那会儿评论基本上没什么好听的，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人家都能找出来骂你的点。甚至连我搞乐队巡演，大学休学这事儿也拿出来抖搂，说我玩物丧志文凭低。总之，说多骂多，做多错多，圈里嘛，就那么回事，捧高踩低的... ...”

卜一寥寥数语，带过经历。林曼却从中感受着他的步履荆棘和言语未尽的点点心酸。

“所以，你现在很少笑，说话也言简意赅的，是给自己塑了个防护壳吗？”

卜一皱眉，品味她的说辞。

“我的意思是，怕再说多骂多、做多错多，遭人指责，所以干脆不说，也少了让别人恶评的理由。我能这样理解吗？”林曼没觉得自己的话是否冒昧。

卜一内心一紧，被人当面挑破，确实会有难堪。但因知林曼并非无故窥私之人，所以卸下防备，坦诚点头：“嗯，有点儿。”

“卜老师，你是很好的一个人，做人做事都无可指摘。很多时候，别人的指责，并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们单纯就为了评论而评论，不讲口德的。”

“人的嘴，生下来就两个功能，除了吃饭，就是说话。所以他评论你，也就只是发挥了他嘴巴的一项功能而已，跟你所做之事无关，跟你这个人更是无关。”

卜一诧异她的理论。

“我们作为人，一言一行，都是基于自己的行为准则。我们做的任何事情，核心都是基于当下、基于内心，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因素。如果将各种外因都考虑进去，单就这些考虑就够忙活半天了，哪儿还有行动呢？”

“所以，我们做自己就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看顾好自己的内心，不用考虑其他。我们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笑就笑，想说就说，随人评论，爱谁谁。这就是真实的我，你喜不喜欢都与我无关。认真做事轻松做人，袒露真实的自己，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歉。”

林曼这一通人生哲学陈述开来，卜一眼神闪烁。他很难想象总是一派平淡示人的林曼，内里竟有着如此坚韧清醒的内核。

他想进一步探索：“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样？”林曼不太明白。

“人间清醒？”卜一想到了这个网络热词。

“... ...”林曼沉默。

卜一见状，以为林曼误解其调侃，想要解释说明。却听到，“不是，我也有过迷茫的阶段，那个时候... ...啧... 怎么说呢... ...”

卜一见林曼似有些为难，便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等你想好了再说。”

林曼感谢他的体谅。

“卜老师，我有几句话送你。”

“请讲。”卜一见她变得庄重，也不由得端正了身姿。

“第一句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句话的原意是“不要因外物的好坏而或喜或悲”，不要让任何事物去左右你的情绪，尤其是因为他人而与自己较劲致气，那更大可不必，气的狠了伤身体，气的轻了伤钱包，多不划算，所以想明白很多事只需要考虑“关你何事，关我何事”这两点就行。用冷眼看他人，用热心观自己，你会轻松不少。”

“还有一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咱们不关注他人，只考虑自己就行。哪怕是一点点进步，也要为自己喝彩庆祝。天天鼓励自己奖励自己，为自己吆喝站台，就是过路神仙天天看见你放礼花，他也得停下来多瞧你两眼。既然‘天生我材必有用’，那你注定是会有所成就的。所以，只管闷头干自己的，你会一直走花路的。”

卜一望着眼前的姑娘，顿时眼热心热，道不出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