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今天带新人,连着跑了两家甲方公司,徐林感觉自己奔波得像跑了一整天马拉松,下班后累得一步路都不想走,直接叫了个车回宿舍。
宿舍里安安静静。
徐林也没有开灯,就这样摸黑把自己脱光光,拿着发夹把长发随手一拢,去浴室里冲热水澡。
不得不承认,章心燃的离职和创业给了她不小的刺激。
进入社会并且并不热爱工作的打工人应该都会有这种体会——当离职的念头在心里发芽,就会感觉工作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难以忍受,尤其此时你或许还有一个更诱人的选择。
花洒关掉,徐林擦干身子,撕开一片面膜贴在脸上,躺回到床上时还想着要定一个十五分钟的闹钟,用来提醒自己别敷着面膜睡着了。
可惜身体实在疲惫,柔软的床铺又实在舒服,徐林闭上眼睛,一根手指头都没再动,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晚上十点半,谢简情送章心燃回来。
今晚的约会——可以称之为约会吧,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故意抛弃朋友独自前来赴约,只有两个人单独吃饭、饭后从商城闲逛到公园的行为,应该可以确凿称为约会。
章心燃下了车,本想就在车窗口跟谢简情说拜拜,没想到谢简情也下车了。
“上去吧。”他说。
“嗯。”章心燃拎着包,吃太饱了,细腰的连衣裙被鼓起来的肚皮撑着,散步了这么久也还是胀得慌。
回去了得找点健胃消食片吃吃。
晚风吹过,谁也没动。
章心燃还等着他开车,目送他走呢,可谢简情好像也是一样的心思。
他笑道,微微低垂的眉眼因为整晚都心情愉悦而显得十分动人:“再陪你绕着小区走走?”
章心燃赶忙摇头,已经挺晚了:“吃饱犯困,走不动了。”
她催道:“你上车吧。等明后天我把礼盒做完,就去伴尔找你,再跟你们的产品部对接。”
“好。”谢简情嘴上答应了,脚却一步没动。
他抬起手,路灯下的影子也跟着变幻,两个黑色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好像是他抚住了她的脸。
可惜光影有偏差,实际上谢简情只是用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章心燃的波浪卷,指尖绕进发梢,小心地避开了耳朵,仿佛是跟卷起的发尾拉了一个勾。
晚风变得暧昧无比。
章心燃屏住呼吸,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了,她尚且稳得住,眼睛迎上谢简情毫不收敛的目光。
她主动道:“这种程度,尚可接受。”
谢简情“嗯”了一声,收手了。
这样反倒令章心燃愣住... ...结束了?不继续了吗?
谢简情好像读懂她的眼神,轻叹地一笑,已经揣进裤兜儿里的右手又伸出来,这次直接用指肚摸上了那片戴着小珍珠的耳垂,抵在上面试探着揉了揉。
好软。
谢简情才这么想着,就看章心燃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倒吸一口气地躲开了。
“好痒。”她捂住耳朵,脸上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烫,“没、没难受,就是挺痒的,可能,可能是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没觉得难受。”
谢简情依旧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风里像有花香,不知道哪片花园里的鲜花盛开了,有点太迷人了。
章心燃心头乱跳,耳朵敏感地发起高烧,感觉快要承受不住谢简情的视线了。
“明天见。”谢简情开口。
明天不用见,明天要赶稿呢。
但章心燃还是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学舌道:“明天见。”
奔驰开走了,静谧的空气终于能呼吸。
章心燃站在原地,手垂下,对着车尾灯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想起自己最初看中闻述,就是因为闻述有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明明什么交集都没有,却能暗恋数月,实实在在的是一个花痴颜控。
现在跳出名为闻述的这口井了,章心燃非常明了地认识到,谢简情也拥有让她犯花痴的本事。
她搓搓耳朵,还在烧着,热得简直不像话。
... ...说好的稳得住的呢?
章心燃拿包怼到脸上,心脏乱跳,转身往楼梯道里走。
宿舍房间里开着灯,但是安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章心燃在门口换了鞋子,一边叫着徐林的名字一边往她的卧室走去,看见白面鬼一样的林林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面皮惨白又皱巴巴,冲着天花板,猛地一下子把章心燃吓懵。
... ...靠。
她无语又好笑,也充满无奈地心疼,先回屋把靓丽的红裙换成睡裙,这才折回来往徐林床边上一坐,轻微的震动也没有打扰到徐林的沉睡。
算了,就不叫醒她了。
章心燃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捏住面膜边缘,一点点帮她把干透了的面膜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再拽过毛巾毯的角,把她肚脐盖住。
最后点开桌上的台灯,调到最暗,怕徐林夜半醒过来发懵,有光能帮助回神。
章心燃关掉大灯,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今天才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刚毕业的女生因劳累过度猝死在岗位上。
如果自己重生到小时候,二十年前,章心燃的心愿绝非买比特币这样简单。
她幻想了一番,洗完澡回到床上,看到谢简情跟她保平安说已经到家,她自然而然地就问到:如果我们回到的是连彩色电视机都没有普及的小屁孩儿年代,你会有什么伟大志向吗?
谢简情屈腿坐在地毯上,茶几上放着几瓶起泡酒,水果味的,喝起来又涩又甜。
今晚心情美妙,忍不住放纵一下。
他扬起头灌下一口,气息有些不稳,放下酒瓶后再去拿手机看章心燃一条条跳出来的微信,而右手摸索在小腹下,探进睡袍里做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章鱼小丸:我有。
章鱼小丸:我要走仕途,推动《劳动法》落实到每一个打工人的头上。
章鱼小丸:尽可能让这个备受压迫的生活环境得到改善,甚至直接不出现。
章鱼小丸: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谢简情打字到,冷漠无情的:是。
微信就安静了。
昏暗的壁灯下,起泡酒摇摇晃晃,反光的气泡仿佛一颗颗小珍珠,晃着他的眼,明明才喝过酒的喉咙缓缓一咽,口干舌燥。
欲望喷薄待发,手机乍然震动起来。
谢简情盯着屏幕,脑仁一涨一跳,酒精销魂令他听见自己过度的心跳声。
他滑动接听,开免提,章心燃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过来:“喂?要睡了吗?”
要睡。
但不想一个人睡。
谢简情用鼻音回应,又启唇道:“快了。”
章心燃没有听出蹊跷,她撇嘴道:“那我跟你说,我越想越天开了,我还想把手伸得更远一点。”
谢简情没做声,认真听着,可又心思飘荡,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茶几上的酒水晃得更厉害了。
谢简情感觉自己好像“嗯”着应了几声,随后他把手机拿开,反手就塞进沙发的抱枕下面,隔绝掉一切隐秘又微妙的喘息。
... ...呵,男人。
理智迅速归位,谢简情一秒不歇,重新把手机贴回耳朵,同时直起腰去拿纸抽,清理现场。
章心燃的声音不见了。
谢简情垂下手,一看,哦,语音不知何时被他给挂断了。
... ...他短促地一笑,重新拨过去,很快就被接通,章心燃问:“怎么啦?”
“没,刚才手误,不小心挂的。”
“没事,不打紧,本来我也是说一些不着五六、已经为时太晚的事情。”
纸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篓,谢简情抄起起泡酒再灌一大口,灌太猛,透明的酒液沿着下颌线滑进胸口。
这回声音应该正常些了,他低笑道:“也不晚,想去做也来得及。”
“算了吧,我爱惜小命,这辈子只求守着爸妈活到他们老死,不出意外,平平安安,不要节外生枝。”
章心燃说罢就笑起来,问道:“是不是很善变?前脚才跟你幻想伟大宏图,后脚就变卦到蜗居在自己的小家里,别无所求。”
“那句歌词怎么唱的?”
“哪句?”
谢简情有些晕眩,不胜酒力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章心燃沉默两秒,直接笑倒在枕头上:“那是‘人不爱美,天诛地灭’,啥跟啥啊!”
谢简情也跟着弯起嘴角。
过了一会儿,他才把章心燃的名字叫了一遍,说:“善变无所谓,你开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