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珈异常不解,这只魂器真的命途凶险,仅魂归入体不到一刻钟竟然又挂了。
一时留下她与飘出来的魂魄相觑无言。
许久,梨珈开口,“还记得是怎么死的吗?”
江黛陌摇了摇头,这次死得速度飞快,都还没来得及回味。
影子专找村中还活着的人,出手极快,溜得也快,转眼没看住的功夫,整具躯壳就被游走的影子捣得稀碎,划得面目全非。
梨珈叹了口气,真的让鬼头大,如果每次装进躯壳的魂器都被之后赶来的影子强行撬开,这只魂魄就永远无法真的投入轮转了,还要怎么亲自用双脚走回三区?
想必不久后他们就会被三区的鬼差发现。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白无常干脆背起地上的尸首,连同灵魂一起再次飘回了判命司……
而在判命司里,徐梓瑞以为在魂器今世结束前,可以不用再看见她。
她看见灵魂再次提前在冥府出现,徐判官仿佛快要看见一眼就到头的鬼生。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想起前任判官鬼遗留下的锦囊,如果遇到了麻烦就打开它。
徐判官试着摸出了锦囊,打开它,里面仅仅塞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那就等死吧哈哈哈。
徐梓瑞满额黑线地将纸条揉进手心里。也对,那些鬼自身都难保,已经去轮转了怎么会有好话带给她。
她把纸团随手丢去喂给孽镜吃。
孽镜边咀嚼边小声提醒,“徐判官,这可是你祖传的宝贝。”
徐判官心情更加不妙,妈的那就重新写一张再传啊!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也想亲自写张更拽的来气死气死后来的鬼。
转而看向那只无常鬼,由于感知存续机制的缘故,鬼差应该尽量避免与魂器之间的交集。可是梨珈已经将魂器再次带进了判命司,并还把躯壳一并带了回来。
梨珈把江黛陌的躯壳摔在地上,向黑暗里轻飘飘喊,“这个坏了,要修一修咯。”转眼望向案桌前,已经空无一鬼了,喊好几遍徐梓瑞的名字,以为她现在不在。
白无常在这里四处溜达了一会儿,便重新背起躯壳,自顾自牵着魂灵,正要悄悄出去,前往至皮肉司时……
徐梓瑞趁黑绕到她身后,忍不住一脚踹上去——
梨珈往前一个趔趄,转过头,见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处,此时徐梓瑞的脸色看去更像鬼了,仿佛要吃了她。
徐梓瑞问她怎么这么快又下来了,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梨珈朝地上指去,还不是因为她的躯壳变成这样了,致使魂器无法复生。她不知该怎么办,又无处可去才重新回来的。
地上这副躯壳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看似被恶意毁坏过。
徐梓瑞问是怎么弄的?
“影子。”梨珈正色道。
影子?那是什么东西?
徐梓瑞似乎是第一次听说。
梨珈便将在那个村子里的遭遇如数讲给她听。
她都碰见数次影子了,因为看不出体内存在魂器的迹象,无法承载更多的记忆,所以这东西没有灵魂,非人非鬼的也不知是个什么
而她拘回的那一大堆魂魄,全都是在槐居村里被游荡的影子抢占了躯壳而无法复生的村民。
梨珈环顾四周,判命司里空空荡荡。
“柴呢?”她问起。
徐梓瑞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反问她怎么还有脸提及。
白无常抓回来的灵魂全是提前死去的,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二度放回人界也挽回不了偏离的命运线。所以徐梓瑞索性就把这些魂魄伪装成来路不明的阴间游魂。
在梨珈下来之前,徐梓瑞前脚刚将这些魂魄清理掉,全部放出了判命司,大可任由这些阴魂四散而去,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啥?!”梨珈惊,不敢置信,“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干嘛了?”
徐梓瑞于是再说了一遍。不好意思,因为生死簿不收魂魄,所以她全给放了。
……可她看起来明明很好意思。
梨珈随手抄起地上掉落的一个灵位牌朝她身上用力砸去。
“我一只只辛苦抓回来的啊,你真的说放就放啊!”
徐梓瑞冷笑,“那你就继续辛辛苦苦抓啊。你抓你的,我放我的有冲突吗。”
还有不要一言不合就拿历任判官鬼的灵牌砸来砸去,徐梓瑞随手将灵位牌往一处木牌堆里丢去。能写在这些牌位上的鬼差皆被投放进轮转,并几乎永远都不可能重返冥府。徐判官可不想沾染上一丁点不祥的气息。
梨珈怒火中烧,听了反而陆续捡起地上的木牌,一一砸过去,早点完蛋吧她!“不然稍微改一下生死簿上面的寿命和数字会死吗?”
徐梓瑞说会。倒是白无常,要是继续拘会在生死簿里显示气息尚存的灵魂,大可滚,这间判官司放不下她。
一时间无数块灵位牌在半空飞来飞去,眼见两只鬼从互扔木牌到开始快要上手打起来……
江黛陌在一旁,神色异常清明,她不知此时是否应该上前阻止。
说实话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又听他们刚刚提及有关奈何桥生死簿的话,很明显这里是死人才来的地方,没错,她应该是死了,被影子杀死了。
只是其中一块木牌正巧朝她飞来,正中脑袋,她捂住头吃痛地蹲了下去。怎么回事,为什么灵魂也会有痛感。
梨珈转而回过身将这只魂器揪到徐判官的面前,“知不知道你能提前来冥界,是因为什么?因为有只鬼差给你系上了招魂铃!不然你不会从三区出走,不会提前死,更不会来见二区的鬼。”白无常告诉江黛陌,她命本不该如此,全是因为四只招魂铃才变得格外悲惨。她一挑眉,语气像在怂恿她,“如果你现在去判命司门口喊上一嗓子,声音说不定会吸引许多鬼卒来替你作主的哦!”
这件事的过错完全在于鬼差,只要她一出声,徐判官因为擅自干涉他区魂灵的命运线,立刻就会被投放进轮转。而这只魂器说不定就可以继续重开安稳的一世。
“你赶紧给我闭嘴!”徐判官立即不耐烦地打断。魂器是白无常拘回来的,也得有她的份。徐梓瑞让她放心。判官鬼要是完蛋了,也会把无常鬼拎出来,凭她至今为止抓早了数不清的魂器,下场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无常鬼切了一声,不语,谁让徐梓瑞擅自动了她拘回来的灵魂,绑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干脆一起完蛋。
目前来讲,江黛陌对于送二区的鬼差去轮转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且徐判官已经将梨珈抓错的灵魂全都放了回去,那么阿空的魂魄也应重新飘回了人界,徐判官没有阿空这一世白白结束,江黛陌应该感谢她。
而两只鬼差此时也心知肚明,若接下去送这只魂器完全回到三区,就必须要先消除掉槐居村中的影子。
梨珈试过,对于地面的几道游荡的黑影,怎么用哭丧剑劈砍都无济于事。可只有将村中的影子消灭了,这只魂器才不会再次脱离躯壳死去。
梨珈问她,有没有解决掉影子的办法?
徐梓瑞说,她现在还不清楚那些影子是什么东西。不过……
记得当初投放在槐居村中的那只用来建观的生灵——就是那位叫陆迥的驱鬼师——与众多槐居的村民同样被影子杀害,同样提前死去,死得蹊跷,同样偏离了原本的命运线。
而陆迥的魂魄这次也被梨珈拘了回来,唯独这只魂魄,徐梓瑞并没有将其放走,反而事先带去了轮转司喝汤剥囊。
因为她觉得或许可以试着从驱鬼师的记忆中找寻,找明那些影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眼下这个时间,孟婆鬼想必已经将魂魄的囊息拨尽。
那太好了,梨珈大喜过望,她这就去轮转司去拿回那只往生囊。
正要动身。
判命司的门口恰巧来了动静。
江黛陌回过身,依稀看清进门的鬼差,几乎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由瞪大眼眸,要想开口,却被一旁徐梓瑞捂住嘴,迅速拉去了一边回避。
徐梓瑞说,如果她还想回人界与那个叫阿空的人重聚,那就先不要出声。
江黛陌点头。
没想到三区的轮转阎王会在这个时间点不请自来。
泠秋月没回喝醉了都会走错地方。那只轮转阎王如往常一样穿戴华贵无比,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她叫了好几遍判官的名字。当下无鬼回应。
泠秋月眯起眼,今日这间判官司出奇得安静,四周暗得要命,此时此刻走路都快要看不清路了。“怎么?今天关门吗?”她醉醺醺地问。
可一时间判命司里传来的声响,唯独只是她发出的毫无章法的脚步声,以及饰物碰撞的叮当声。
另一处徐梓瑞向梨珈使眼色。
梨珈已经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灵位牌,蹑手蹑脚地朝那只快要迷路的轮转鬼差靠近。
悄无声息地绕到泠秋月背后,双手捧起判命司特产的灵位纪念牌,用力砸了下去。
轮转阎王应声倒地,当即没了声响。
梨珈直起身呼出一口气,随手丢掉手上的木牌。好险,鬼差生涯差一点就要结束了。
幸亏当初把三百只用来照明的鬼火一个也不剩的踩灭了。
原先那堆鬼火都是充当照明的灯盏,因为摆在判官司太久以至亮度黯淡,因此才让拘魂鬼差帮忙带上去,遛一轮散个心再回来。
“你真的应该感谢我哎,那群小东西就不应该活。”梨珈悄悄告诉徐梓瑞,其实判命司就根本不需要照明。进出这里的只会是来交差的拘魂鬼,跪下来同痛哭的鬼魂,以及喝的烂醉如泥的轮转王。反正徐判官一个都不愿看见。
徐判官走到白无常身边翻了个白眼,她就说最近怎么感觉判命司里缺点什么。注视地上的鬼差问梨珈,“这次不会也下死手了吧?”
梨珈点头,“那当然。”拘魂鬼一旦下手就不会有所保留。
徐梓瑞蹲下身去,立刻按住躯壳里的魂魄,以防轮转阎王的灵魂很快从中脱离。
“其实冥界有阴律规定,鬼差之间不可以互相杀害,鬼差携带的凶器只能够用在处于轮转的生灵身上。能够在冥界找到非凶险的物件属实难得,判官鬼的灵位牌是用来纪念的,那就不是凶器。”徐梓瑞两根手指按住太阳穴像在自我说服着什么。
“有道理。”梨珈在旁附和。
看看横在地上的阎王鬼,又抬头看着江黛陌说,“我听说,这只魂器是泠秋月花大价钱收购过来的,估计应该挺喜欢的,否则也不会把她造得与自身一模一样。”
“她把她造得一模一样只因为她是个疯子。”一旁徐梓瑞迅速总结完毕,冥府不需要疯子,疯子一定不会在冥府待太久。
转而望向了江黛陌,此时判官鬼看人的眼神十分冰冷,就像在看着一件死掉的物件,判命司这天少不了鬼来鬼往,不能放任江和泠同时留在判命司里,半晌,她徐徐道,“要不掉包一下,应该可以蒙混过去的。”
见两只鬼差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不知为何江黛陌想到了狼狈为奸四个字。
“干什么?”
无常同判官只是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走上前迅速脱去了她的衣服。
用不了多久便将她同昏迷的轮转阎王的衣物互换。
她们将昏迷的阎王鬼五花大绑丢到了黑暗深处的角落之中,等江黛陌被鬼差从地上拉起来,她扶着头上乱坠的挂饰,已经穿上了同泠秋月的一模一样装束。如此看去,全身上下几乎同三区的轮转阎王一般无二。
走出判命司后只要不细看,根本不会有鬼魂发现任何的异样。
做完这一切,二鬼领着她踏出这间判命司的门。打算一起去奈何桥处拿回陆迥的囊息。
一路上黑雾重重,灵魂在其中穿梭必须仔细留心跟紧鬼差,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这里。
飘了一会儿,江黛陌提起那位叫陆迥的驱鬼师,他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同冥界的鬼差有所牵扯。
徐梓瑞随口一答,这条命运线之所以被制造出来,是专门用于建观。
“建观?”江黛陌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村庄地处偏僻,听村民说过很少有外人到访,便是来的也是驱鬼的道士。
“是啊。”徐梓瑞说,其实那个村子对于冥界来说很特殊。因为那里是鬼巨人树其中一条根脉的盘踞之所,根脉里关押着无数的凶残无比的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