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颈边蹭着,小小一团,时不时抖个几下,如羽毛轻搔。
玄九缓缓睁开双眼,神情木然,思绪还停留在死/前冰冷的那一刻。
“吱!”
耳侧不合时宜的冒出声音,将玄九飘散的思绪拉回,他迟钝的一点一点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只有半个手掌心大小,圆滚滚如白色麻糬般玉雪可爱的小仓鼠。
似乎是终于唤醒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主人,纯白浑圆的小仓鼠又兴奋的“吱吱”叫了两声,蹬着小短腿费力的爬上脖子,再缓缓移动到胸口。
“吱!”小白仓鼠团在玄九的胸口处,睁着珍珠般的豆豆眼与少年对视着。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叮!检测到特殊灵魂,进行系统绑定…叮!绑定成功!炮灰系统编号396诚挚为您服务~】
玄九皱了皱眉。
【检测到到宿主前半生凄惨落魄,灵魂心存不甘,仍有执念,宿主是否接受炮灰任务,成为书中炮灰角色已重获新生呢?】396语气欢快。
玄九烦躁的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不晓得这不似人的怪异声音到底是从何而来,小仓鼠又吱了一声。
玄九看了他一眼:“是你在说话?”
【宿主是我呀!不是那团麻糬!我是炮灰系统396,唔…以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在你脑海里,啊,以你的世界来说就是存在于你的识海中!】
玄九擡手轻抚小仓鼠柔软的毛,面色平静:“哦,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是的!但因为你的灵魂特殊,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于是被世界意识捕捉到并穿书了。】
396叽叽喳喳,活像个推销员。
【想要再一次获得宝贵的生命吗?想要再一次获得美满的人生吗?成为宿主吧!完成炮灰任务走上人生巅峰!】
“不要。”
【呃…?】396难得的卡壳了。
【宿主您刚才是说话了吗?】396语气小心翼翼。
玄九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声线冷厌,“我说,不需要。”
396急了,这是他第一次做系统,前辈们没有教他遇到不配合的宿主该怎么办,不对,应该说根本没有这种宿主。
【可、可是…我已经与你灵魂绑定了。】396急出了哭腔。
玄九闭上眼睛,大有种关我屁事的架势。
396也双眼一闭,豁出去了:【宿主如果不做任务,那便会受到电击惩罚,还会受到世界意识所排斥,最终凄惨死去,灵魂灰飞烟灭!】
凄惨死去?玄九冷笑,他生前还不够凄惨吗?反正到头来所有的努力终将白费,如何努力最终只会换来一生嫌弃。
到死都像狗一样悲哀,这所谓”宝贵“的人生,他敬谢不敏。
至于灰飞烟灭?哈,求之不得,这恶心的世界,不要也罢。
见宿主沈默,396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再度支楞起来。
【怎么样?怕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呀!】
少年声音厌厌:”那就死吧。“
【啊?】396再度卡壳。
嘤QAQ!怎么办啊,他是不是要成为第一个刚出任务没五分钟,就因为任务失败而返厂维修的系统了?!
面对这种油盐不进的第一位宿主,小系统无助的啪嗒啪嗒掉着数据眼泪,CPU烧的都要坏掉了。
【我不想要返厂维修呀……】396哭的小声抽噎,可怜不已。
玄九抽了抽眉,手指微动,他最听不得人哭,还哭的这般令人心疼,玄九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如冰雪般的少年态度无意识的放松一丝,“返厂维修为何?”至于哭成这样?
396微弱回应,如同暴雨中无助的小动物咪咪叫着:【呜…就是,被主神移除记忆,将没用的系统报废,回收后成为其他系统的养料……】
一想到曾经撞见某位前辈被回收的恐怖过程,396下意识的抖了抖,那看着多痛啊!一想到这小菜鸟系统哭的更伤心了。
“总之就是灰飞烟灭?”玄九皱眉。
【是…是的…】396吸吸鼻子,觉得统生失败,珍惜着与宿主相处的短暂时光,有问必答,虽然宿主冷冰冰的,但长得好看,396一眼就相中了玄九,稀里糊涂的绑定成功。
总而言之,396就是个极度颜控的小统统。
颜控小统想着多盯一秒都是赚了,即使掉着数据眼泪依旧分着心神欣赏美颜,这就是隔壁棚的“美强惨”部门主角吧,这么好看又强大的宿主怎么会是炮灰呢?顶天也只符合了一个“惨”字。
“吱吱~”小仓鼠被摸的舒服了,软成了一滩鼠饼。
唔,好羨慕啊!我也想和宿主贴贴!小系统眼馋的盯着宿主一双雪白的手,如冰凌般纤细的手指搭在柔软的白毛中,赏心悦目。
而此时如雪般清冷的少年闭上双眼,陷入前世回忆,以一位旁观者看着,此刻的他正站在396给予的交叉口,冷静地判断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活与否。
*
玄九生前并不美好,出生于一个寒冬的夜晚,无父无母,被发现时仅用一件单薄的破布包裹着,扔在了河岸边。
小小婴孩不哭也不闹,要不是无意间被半夜至河边取水的村妇发现,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玄九命大,被村妇捡回了一条命,村妇早年亡夫又无子,便将玄九作为唯一的亲生子养着,村妇没什么文化,见破布上绣了个“九”字,又是夜里发现的,便将他取名为“玄九”。
但好景不长,本就体弱多病的的村妇死于一场风寒,死于寒冬中的第一场雪。
村妇死的那日,玄九年仅七岁,年幼的玄九执着的抱紧村妇逐渐冰冷的身子试图温暖她,却只能无力的感受村妇渐渐消逝的生命,手中触碰的冰冷就如同他出生那晚一般。
从此玄九成了乞儿,天天在野狗嘴下抢食,偷抢拐骗是日常,有时运气不好便是被抓到后遭一顿毒打。
为了争一口硬掉的脏馒头可以与比自己大的乞丐大打出手,还得日日堤防着人贩子,浑身伤痕累累,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早已是家常便饭。
当他被心血来潮的富家子弟强行领回家做僮仆时,玄九以为如狗一般的日子终于到了头,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比狗还要凄惨。
那富家子弟是京城恶名昭彰的纨绔,看上了玄九清冷昳丽的脸,多次强迫不成最终反遭玄九反击所伤,这下彻底触怒了富家少爷。
府里的人最懂得看碟下菜,之后的玄九过着动辄被打骂,莫名其妙被恶意诬陷替人背黑锅,故意克扣饭食。
上至言语辱骂,下至冷嘲热讽的悲惨日子,所有人皆认为他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低贱的好似所有人都可以上前来踩一脚。
再又一次的逃跑失败被抓回来后,玄九被罚了数十鞭,被浸在冷水中,最后被迫跪在寒冷的雪夜里反省。
身形瘦弱的少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尽管受刑后的身子摇摇欲坠却仍跪的笔直,任寒风凛冽也吹不断他一身的傲骨,背后的血蜿蜒留下,染红了一地似雪落惊梅。
一个晚上足以让一位失血过多又失温的少年倒下,他终究是支撑不住,如韧竹般应声折断,倒在温热的血泊中,他感受体内温度疯狂无止境的流失,却再也动不了半根手指头。
血染红了半边脸,长年苍白如雪的精致眉眼被血勾勒的惊心动魄,连发青的唇都被浸染的豔红,玄九竟诡异的感到一丝温暖。
冷,好冷。
脑袋已经无法思考,清凌的眼瞳开始涣散,每吸一口气都是冻裂五脏六腑般的疼,背后的伤已经疼到麻木,又或者是早已被厚雪冻的没了知觉。
可能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在意识朦胧间,玄九听到府里传出若有似无,嚣张至极的惹人厌声音,带着笑。
“那小杂种过了今晚绝对会被制的服服贴贴的,叫他连跑都不敢再跑,那个谁,做得不错,诺!这些银子就当作是小爷心情好赏你了!”
烦死了,连死都不得安宁。
玄九感到一阵恶心,耳边嗡鸣声渐大,已听不见任何声响,意识逐渐离他远去,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玄九死去的前一刻心想,果然,冬天是他最讨厌的季节。
如雪般的少年在寒冷绝望的雪夜,永远沉眠于十七岁。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他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