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曰哥的心情很差。
自社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出现端倪,在见到那个奇怪的欣长生灵时抵达了顶峰。
不过漓还没来得及多想,只来得及冲那罪魁祸首瞪了一眼,就被有曰拉走了。
但现在想来……真的很奇怪。
那阴凉滑腻的视线,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穿过了整个风行网道。所以,漓更清楚地感知到,相握的手心是冰冷的,指尖是发颤的,脉搏是紧且乱的。
那个时候,有曰哥在害怕。
*
作为大胆的旅者心驰神往之地,雪隐峰上的众多石屋皆是常燃壁火,储备物资全面丰厚,为过路的旅者提供充足的休息空间。
只是那床再宽大,高大的光之子却始终睡不安稳。
门被推开,小小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错身而入,将那猛烈的暴风雪阻隔在屋外。
漓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呼出的气结作凝雾,回身看去,正对上一枚金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目光深沉。
清理肩上薄雪的水流顿了一下。
漓举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
却不想,盘坐在那宽阔床上的光之子,却半点反应也无。
蔚蓝的眼眸眨了眨,眯着眼仔细观察,方才发现了问题。
眼瞳没有聚焦,浑身紧绷,压抑的呼吸轻且急。
有曰根本就没醒来。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有曰还好好躺在被窝里呢。
虽然不知道有曰为什么变成了这种姿势,但这种状态并不利于身体。
雪融化作纯净的水,汇入一旁空着的瓶罐中。漓也不动用心火,将身体捂热,伸出一双冰冰凉的小手,就捧住了有曰的两颊,悄悄用力按压,默数三秒。
倒计时归零,那鎏金的瞳仁猛地放大。
漓不在意有曰死死钳制着他的手腕,握出了五道红指印字,也不在意那浑身尖锐的水刃,将做工精致的短褂撕开一道道口子。
漓只默默地向混乱的有曰传递温暖的能量,操纵着有形的光,专注地按揉着对方面上的穴位,疏解噩梦施加于大脑的负荷。
有曰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看着跪坐在身侧的漓那狼狈的模样,有一瞬恍惚。
“你怎么……?”
“有曰哥。”
漓强势地打断了对话,却又一言不发,只静静地与有曰对视。
有种玩游戏的即视感。
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那种。
有曰不合时宜地分了个神。
不过漓虽年纪小,却也过了玩这种幼稚游戏的年龄。
见有曰没有说的意思,漓干脆低下脑袋,埋进了那富有弹性的薄肌胸膛。
“抱歉,下次我不会再私自离开了。”
有曰搭在漓那单薄衣物上的手顿了一下。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干嘛?”
“不对,你为什么要道歉?”
漓惊讶地抬起头,对上有曰迷惑的视线,不禁笑了。
什么啊,有曰哥根本没发现他出去了啊。
“……你笑什么。”
漓摇了摇头,在有曰有些窘迫的视线下,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没什么。”
不等有曰开口,漓猛地起身,鼻尖相抵,蔚蓝的眼中盛满细碎的雪花。
“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看的地方。”
“我们去看看吧!”
*
暴风雪停了。
天空泛着鱼肚白,将掠过天际的身影倒映在广袤的云层上,于不算明亮的光中翻滚着,勾画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轨迹。
明黄围巾包裹的肩背上,漓裹着条厚厚的毛毯。他迎着冷风,注视着天际那一点亮闪闪的白,蔚蓝的眼眸熠熠生辉。
“就在前面了!”
“嗯。”
有曰放松地应了声,就扇动了一下张开的双臂,气流卷席明黄围巾那分叉的尾,徒留冰寒于身后。
正是天明未亮之际。
灰色的靴履落在泛着光的雪上,虚悬片刻,另一双小小的脚印踏在雪上,却一下子陷到了膝盖处。
漓小小惊呼了声,但在意识到一双大手始终托在腋下,他那软乎乎的脸皱了起来。
“很冷的,有曰哥。”
“噗哈哈,抱歉抱歉。”
收敛掉突发的顽劣,有曰将漓捞了起来,在他借水站稳后就松开了手。有曰又将落在地上的毯子拾起铺开,抖掉了落雪,就跪坐在了上面。
鎏金眼眸低垂,修长的指尖抚摸过冻得僵硬的毛,光华自漆黑的指尖漫开,为灰白的毛毯渡上一层柔和的光。
“过来,漓。”
漓揉了揉因雪反射的光而有些刺痛的眼,寻着声音摸过去。
在手被握住的瞬间,漓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春日的大树屋,温暖的光扑面而来。虽仍有寒风,但漓感觉浑身经脉都舒张了起来。
看着漓像小猫一样地伸着懒腰,有曰笑了一下,就拿过漓背着的小包,拿出一对杯子,放在毯子上。
他再从自己的腰包中拿出一个小调料包,撕开、然后又加入随手抓取的一瓢雪。
洁白的软雪于翻滚间慢慢融化,显露出一种清澈的金。
一旁,活动开一身筋骨的漓偷偷瞄了一眼有曰,就蹑手蹑脚地凑到了端坐的光之子身旁坐下。左瞧瞧,右看看,见有曰没管他的意思,漓就悄咪咪侧躺下身。
一伸头,正好搁在有曰大腿上。
软软的面颊蹭了蹭顺滑的布料,小手扒上放松的大腿腿面,漓头顶那一小撮呆毛愉悦地晃了晃。
然后被一杯热茶打断施法。
抬起的蔚蓝眼眸中带着几分埋怨,却还是乖乖伸手,接住悬在脑袋上的纯白茶杯。继而,漓单手按地坐起身,将侧着的腿盘到身前。
透粉的唇贴上杯沿,淡金的茶搅散了蔚蓝的倒影。
仿若朝阳初升的天空。
啊。
茶冒着热气,覆盖住漓抬起的眼眸,模糊了蔚蓝天空中的灿金倒影。
“……好大的太阳。”
诡异地沉默片刻,有曰噗嗤一声,直接笑得直不起身子。年幼的光之子给笑囧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闷闷地捧起茶杯,将脸埋在了里面。
有曰便抬起宽大的手,在蓬松柔软的发顶揉来揉去,收回前又揪了揪那根呆毛,直揪得漓鼓起了脸。
“你说的没错,是很大。”
温声哄着,有曰揽着年幼光之子的肩,将闹别扭的小孩拉到了近前。
“霞谷的太阳,一直这么大呢。”
“大到能遮住伊甸的光芒?”
“嗯,听上去有些不敬,是吧。但霞谷还挺繁荣的,看来梅迦不是很在意。”
“哦……那为什么别的地方看不到这么大的太阳?”
“……好问题。”
似乎也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有曰一时陷入了沉默。在缓缓升起的璨金大日下,青年与幼崽相挨相倚着,并肩跪坐在云中雪峰上,阳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有曰哥。”
漓突然叫了有曰一声。
“嗯。”
有曰懒洋洋地应了声,只勾了勾手指,将清澈的水注入漓放下的空茶杯。
“好像啊。”
“什么?”
漓回过头,盛满灿金的眸子撞入米黄色的水团中,铺开一层光。
“你的眼睛。”
“是一样的颜色!”
有曰愣了愣,忍不住轻轻笑了。
漓总是会想着自己呢。
“有曰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面对漓求夸夸的模样,有曰温和夸赞道。
“很棒。”
不等漓暗自雀跃,有曰就一盆子冷水浇下来。
“可你擅自行动了。”
漓一僵,当即大睁着眼,一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原谅”的模样。可那鎏金的眼只眯了眯,就无情地转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曰站了起来,按揉着腰上的穴位,一边懒洋洋地问着。原本漓就像被霜打了的植物一样,蔫了吧唧的,一听提问瞬间精神了起来,当即全盘托出。
“我之前遇到了两个大哥哥,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们说,在云中山顶看日初,是很多旅者推崇的活动。”
“主要是,时间正正好,而且……我也想让有曰哥开心点。”
片刻,有曰长长呼出一口气,双手自腰间滑落,低垂于身侧。
“那也不行。”
漓交叠在膝盖上的五指捏了捏,头顶的呆毛悄悄蔫掉。
“下次叫上我。”
呆毛被有曰捋直了提起来,宽大的手捧住了面颊。漓那低垂的眼眸微抬,不知是委屈还是激动的泪花中流光泛动。
“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
云静静翻涌着。
太阳默默照耀着。
一大一小的身影飞翔过天空。
“对了,漓,那两光子长什么样?”
“唔……我没看清,他们走得很急,而且戴着帽子,帽沿很宽的那种。”
“帽沿很宽……什么颜色的?”
“两个都是黑底金边的,但制式不太一样。一个露发揪,另一个不露。”
沉默许久。
“有曰哥,有什么问题吗?”
有曰艰难地平复心情,稳住飞行轨道的稳定,才开口解释道。
“漓,你可能,遇上所谓权贵了。”
*
源铭女士很头疼。
我就知道那两头上带鸟毛的家伙撞上,一定没什么好事发生。
两枚红夹子梳在右鬓,七分□□的微卷刘海遮住半额,修长的指尖按揉着太阳穴,源铭一双樱色的眸子聚焦于冰面中央那对坐斗琴的两名光子身上。
良好的涵养让她没把疲惫与怒气显露于色,却也难以再忍耐多久。
刚修整好的滑冰广场,怕是又要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小子毁了!
纤足着木履,正将在白雪上踏出,有一道道连绵铮铮琴音先她一步,裹住了那颤音琴与电吉他交锋的音潮。
随之一同窜出的是一名头戴箬笠的少年,黑金的边同他的身形一齐压低了,明黄织羽因愈发地靠近而翩飞。
又是骤然腾跃、短滞高空,少年翻转着下坠,自空中划过一道晦暗的光。钉入地面的瞬间,无声但刺耳的音撞散了世间万赖,只余下静默长久地回荡。
还是那漆黑的剑挽起,挥出道剑花,方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就这点能耐,也敢在雪隐村闹?”
那少年生得俊逸,可一张口却满是乖张。
“看在你们都是来客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了。”
他啐了口,雪色的眸子缓缓环视一圈,缓缓收剑入鞘。
“但再有下次,我亲自把你们送到神庙去!”
柄与鞘相击,清脆悦耳。
落在拾琴而起的这对光子耳中,却是头顶的两簇白毛齐齐颤了一下。
“子玦,言重了。”
琵琶消散,金白菱石落下,收于明黄的织羽下。
“既是客者,我们雪隐村必定以礼相待。”
行如其声,慢条斯理,沉稳磁性。头戴明制帽的青年光子踏上布满裂痕的冰面,却如履平地一般,从容不迫地走向那巨大的冷白色颤音琴。
“两位,又有什么话,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讲的吗。”
奏乐者抬起那对桔红色的眼眸,望着青年向他伸出的手,漆黑瞳仁异常地大。
“你说得对,子圭阁下。”
子圭,也就是那头戴明制帽的青年,握住颤音琴奏乐者的手,将他拉起。
在雪白眼眸的注视下,巨大的颤音琴拆解作无数粒子,最终凝聚作一板灰白相间的琴键,背在了冰蓝的羽毛斗篷上。
子圭满意地点点头,就回身看向广场的对面,正见子玦一手架着身披漆黑燕尾斗篷的乐者,一手提着电吉他,冲他挑了挑眉。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在子圭看过来的第一时间,源铭就开始联系了。稍稍寒暄几句后,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