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云鹤睡着后,林风穿上了衣服下了床。听到少年人的梦呓,林风的唇轻轻亲了一下云鹤的脸,很轻但也需要很多的勇气。
深了的夜只穿一件短袖有点冷,林风出去门才反应过来。怕进去在把里面那位弄醒,就搓了搓自己胳膊走了。
林风怕黑是真的,现在不怕也是真的。
祖孙俩位置越来越近,回忆也被打开匣子。街头也被回溯成他熟悉的样子。
林风想起来林老头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尿了他的裤子;想起来一向好说话的林爷爷红着脸从其他小孩手里抢过来了他的飞机模型;在这里他将自己抛高在接住。
走到林爷爷借他上下学经常走的路,想到了那句从八岁起每次来接他都会问的“今天开心吗?”
想着想着就到了地方,高大的身躯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隔着厚厚的泥土。几层垒土,就是天人相隔,成了跨不过的天堑。
林风想到了白色被子下小小的身躯,什么时候脸上皱纹这么多了,什么时候自己比他高了,什么时候他的年纪这么大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滴滴泪水慰己人。
林风无声的哭泣在夜里泛起涟漪,层层波纹叠嶂,引得不远处也泛起了涟漪。月光皎洁,云鹤看着单薄的身躯几乎倒在黄土包上,心中同样酸涩。他手指放到了胳膊上,想用痛感抑制酸涩蔓延,这次痛的很厉害。
云鹤不远不近的看着,路到最后终究是要自己走。自己能在林风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位置就好。
云鹤醒来的时后林风已经坐在他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梦游来的。”云鹤一脸心虚。
“昨天是说梦话了。”林风接着说。
“不可能,我说什么了?”从小被夸睡觉老实的云鹤不能任人辱自己清誉。
“没听清。”
“就是在乱说。”云鹤小声叭叭。
“给你带的衣服。”云鹤一把丢过来,林风接过来穿上。
“走吧,带你回去。”
“林风,当我不存在好不好。求你让我陪着你,哥,你最好了。”见少年又要把自己推开,云鹤使出了浑身解数。云鹤现在很矛盾,怕给他添麻烦同时又怕他那自己推开。
林风听到嘴唇颤了颤,而后又说:“可是你这么大一个。”
“那就当我们是一个。”说着很熟练的牵住林风的手,格外暖的一只手。
“跟我过去吗?”
“可以吗?”
“只要你想。”
两人蹲在田地里,周围都是被收割后的麦子茬。如果不是有翻新的土味,云鹤或许会很喜欢这种潮湿的麦子香气混杂着林风身上那不可言说的味道。
“你想不想磕头?不勉强。”
“没事。”于是两人借着月光,对着林爷爷的坟头,拜了三拜。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好朋友,结拜兄弟。”
“关羽张飞可不是这样。”林风握住了云鹤的手。
“那就是新时代好朋友。”林风笑了,笑的好像再说“不愧是你”。
他已经不急迫让云鹤明白自己的心意,因为成了云鹤不想离开的人。
他已经开始享受云鹤踩了西瓜皮一样一样乱划的脑回路。
“你笑什么?”云鹤被看的有点羞恼。
“没什么。”
“你咋知道我手机密码的?”
“不知道,随便试来了一下,六个一,你要不要再复杂点。”
“记不住。”
“也是,你脑子跟被水淹过一样。”
“哇塞,你嘴变毒了,攻击力好高。”
“都是你惯得,喜欢吗?”
“不喜欢,我帮你扇回去好不好。”嘴巴锋利程度不亚于对方的云鹤很有礼貌的说。
“不好。”
露水落下,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挪地,连连帽衫的帽子两个人都没戴,一起接受洗礼,倾听着这天地间的回响。
林爷爷从小早些年祖上淮南,到了林风这一辈是不太富的四代,但林爷爷是实打实富二代。
父亲母亲和老婆都去世的很早,妻子死后他听了道士说的迁到了这。
林爷爷从一个吃喝不愁,一心做饭的少爷变成了要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他怕林奶奶那个醋精生气,连个保姆都没敢找。一个大男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孩子也在互相搀扶中长大,他们成人后就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
直到老三染上赌之前,他们家还很富有。
老三被赶出了门,儿媳妇也走了留下了一个孩子。林爷爷也结束了自己的务农生活,开始奶孩子。
农户靠天吃地,林老头也学到顺其自然,只要饿不死就不算大事。
他对自然很虔诚。
春雨润物无声,秋雨却淅淅沥沥,落地有音。露水只有一阵,两人身上的衣服还算干。
潮水过后就是黎明。
秋天的夜亮的比较晚,虽然平时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比这起得早,但这是云鹤第一次看到日出。
静谧的平原的尽头一抹光亮,湿润的光亮照在鼓包,起伏连片的麦茬的影子沿一角度整齐划一投射,像是通往天国的阶梯。盛大的别离中,林风好像看到了林爷爷魂归故里,他轻声说了再见。
云鹤见过很多黄昏,金红的夕阳,粉红渐变的云彩,他可以坐在位子上可以看好久。
他很少看到日出。
两处景象很像,但为庆祝夕阳的新生,人们给他起了新名字,黎明。
黄昏的新生,黎明的归宿。此时此刻原本的旧黄昏造就了一个新黎明,而每一个新黎明的都会有一个新黄昏,就此生生不息,薪火传承。
这就是生命。云鹤说,林风听。
林风跪着双手合十,对着生命许下了愿,虔诚异常。
等到几个叔叔婶婶圆了坟,云鹤他们两个人才得以回家。
徐志走了,本来想带着云鹤走,但这货甚至闹起了小孩脾气,扒着门框就是不走,差点就要把林风的门拆了。对此躺在床上的林风每次想到都合不上嘴。
“为啥我感觉你有点害怕我小姑父。”林风笑完,对在旁边脸离家出走的某人说。
“为什么会不是讨厌?”
“你讨厌人是另外一个样子。”
“那是数学老师,比起龚龙,我更害怕这种。而且一般数学好的人都变态。”
“……也是,你还不知道。”
“知道,我看到那些证书了,就是在说你。”说着变态的手揽上了云鹤的腰,对方一把抓住,在防备这人抓他痒。
“真小气。”云鹤说。
“没,就是想抱着你。”
“……哦。那抱吧,我大方,别碰我腰谢谢。”
“云鹤,你要是回头结婚了怎么办?”
“啊?我们这都开始规划下辈子的事情了。”林风嘴角再次扯起。
“那这辈子你想干嘛?”
“不知道,先跑出去吧。”
“愿意说一下原因吗?”
“不太愿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