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这一日,房门早早被敲响,林映春打着哈欠,舍不得离开床铺。
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早到晚都在担惊受怕,晚上就没睡过几个好觉,是以精神不怎么好,眼周还挂着浅浅的乌青,走路都有点打晃。
陆岳自打醒了,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不是找由头与她讲话,就是暗戳戳盯着,此刻眼疾手快,正好扶住她:“没事吧?是不是昨夜吃了那颗药的缘故?要不然今日就在客栈歇着,不去也无妨。”
“那怎么行!”林映春脑袋摇得飞起,生生把自己摇精神了,“应当不是那药的缘故,只是困得不行。”
但无论怎样,她是非去不可!
她要亲眼看着那个该死的皇子把蛊吃下去,要不然怎么能解得了自己当日所受之苦的心头之恨呢!
林映春坚持,陆岳不再劝诫,带上一件轻薄的披风,随着她一起走出客栈,坐上套好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纵然昨夜没休息好,如此颠簸,林映春也打不起瞌睡,索性出了城门就撩开帷子,用力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城门外植物的叶子都比城内绿几分。
林映春摸摸腰间的蛊丸,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那几个人,半笑着感慨:“没想到他竟一夜未归,直接陪着霜霜姑娘去了。”
今儿早上敲响房门的是客栈小二,却并非正田,他传话说皇子朗与霜霜姑娘先走一步,她还惊讶了一瞬。
真可谓是心急!
陆岳眼皮动了动,他原本就没睡,睁开眼,看向林映春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我也没想到他如此心急,看来霜霜与他的未婚妻是真的很像。”
霜霜,叫得很亲密嘛,林映春剩下的话尚未说完,听得此称呼,一下子没了讲出口的想法。
陆岳察觉到林映春的异常,只以为是马车颠得她心情不佳。
而且,他后背的伤口昨日被正田拍了那么几下,又崩开了,现下正隐隐作痛,故而一直在闭目养神。
于是,接下来马车里安静不少,林映春实后来直接坐到了马车外面,跟车夫同行。
待她出去后,陆岳摸摸后肩,狭长的眼睛露出一抹痛色。
郊外道路崎岖,临近温泉处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马车已不能再前进,林子另一边零星露出几个人影,想是同样来游湖采荷的。
车夫将两人放下,林映春跳下马车,陆岳紧随其后。
穿过小路,走过林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起来。
许是日子选得好,林子这边的温泉湖今日人并不多,冷冷清清,却更显景色清幽雅致。
林映春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边走边感叹:“没想到初夏也有这般多的荷花,真是个好地方啊!”
不远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淡青色翡翠,三四艘小舟,慢悠悠地漂浮其上,游荡在莲花荷叶之间,雾气蒸腾,美得像仙境一般。
更远的地方,是山体之间形成落差,悬流而下的瀑布,与周围的绿树相映成趣,水流倾泻飞溅,冲击着沿途的岩石,有如万马奔腾,发出的声响足以洗涤人的心灵,丝丝缕缕的水汽迎面而来,颇为壮观。
林映春在大山村生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强烈的视觉冲击反而给她的内心带来安宁与祥和。
陆岳跟在林映春身旁,耳朵里听着她愉快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这里的泉水比寻常之处温热许多,故此荷花提早开放,若是冬日,温上一壶热酒,挑个下雪的日子,那才叫真惬意。”
林映春的目光从美景上移到陆岳身上,对他口中描述的冬日场景上了心。
陆岳却没在讲下去,反而看向别处,林映春亦跟着转头,湖边一支荷叶移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碧绿颜色后的娇颜,便是今日的主角,霜霜姑娘。
那女子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翠衫薄纱,清丽脱俗。
自从林映春知道她并非自甘堕落,便对她涌起好感,毕竟,谁会不喜欢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陆岳显然早就看到了湖边的人,带着林映春走过去,为她们两个相互引荐。
霜霜轻轻拉住林映春的手,显得很是自然:“上次在街上就见到你了,还来不及认识,姑娘叫我霜儿就好。”
她的声音比起上次更加温柔,林映春忍不住回握住她的手,娇娇软软,一点也不像她,做惯了农活,粗糙得多。
林映春边与她说自己的姓名,边用余光偷看陆岳,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对霜霜姑娘的不同寻常,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眼都没瞧过。
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和霜霜姑娘什么都没有吗?
三个人顺着湖边散步,四下无人,霜霜姑娘将手中的荷叶靠近些许,压低了声音:“他们两个去采清露了,说是要烹茶。”
陆岳讽刺:“倒还真是殷勤。”
霜霜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可不是吗!采荷露必得要日出之前,方得上乘,那两人卯时就带她出来,昨夜又那么晚才走,害得她都没睡好!
谈话间,陆岳手指点了点林映春腰部,林映春初时没在意,只是静静的听他们交谈,但见两个人都期待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是在跟她要那蛊丸。
借着霜霜手中荷叶的遮掩,于是乎,一颗小小的棕色药丸送入她的手中。
霜霜握紧手中药丸:“若非他们这殷勤……”她还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下药。
她咬紧下唇,哀怨地瞅着陆岳,眸中含着林映春看不懂的神色。
狐疑的目光投向陆岳,陆岳连忙对霜霜解释:“这真是最后一次。”
然后又立刻凑到林映春身边,小声道:“回去与你解释。”
林映春不吃他这一套,与霜霜走到一起,两个人又说笑起来,眼底藏着的苦恼,没叫任何人瞧见。
虽然她心里期待着陆岳的解释,可又纠结于两个人日益亲近的现实,这场戏做得太过逼真,有时候她都要忘了系统的任务,也忘了对陆岳的利用。
日光越升越高,湖边的人多了些,估摸着已经到辰时,林映春正想着若是皇子朗再不回来,就寻个地方歇歇脚,哪成想他们这就来了。
皇子朗换了身玄色衣衫,白色腰带作束;精致非常,裁剪适宜,衬得他身姿更加高大挺拔,瞧着倒有几分风度翩翩,只是风格颇为怪异。
后来陆岳向林映春解释,她这才知道,原来那衣裳的样式来自瀛国。
小舟之上,烹酒煮茶,霜霜姑娘取出古琴弹奏,皇子朗听得入迷,一曲作罢,称赞不断。
“姑娘弹得真好。”皇子朗视线黏在霜霜的脸上,但明晃晃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水波荡漾,正田划动着船只,在莲花荷叶中开路;碧绿之色越来越密,清香袭来,其间夹杂的那些长势极好的莲藕触手可及。
林映春看不下去皇子朗如此腻歪,来到船尾,招呼陆岳采莲蓬吃。
说起来,她好久没吃过莲蓬了,去掉莲子,齿颊留香的感觉历历在目,回过神,眼睛放光地盯着陆岳摘莲蓬的动作。
皇子朗也来凑热闹,指挥着正田向莲蓬多的地方走,代替他摘一些送给霜霜。
霜霜靠近烹茶处,素手微摆,茶香飘来,斟满一杯,娇声唤着皇子朗:“朗公子,荷露制成的茶水果真香气四溢,这第一杯应当由最辛苦的人来喝~”
皇子朗闻声,从正田手中取过两只莲蓬向霜霜走过去。
而在他经过船舱时,茶水温度温度稍降,霜霜衣袖轻摆,于是袖中小小的药丸悄然落入其中,瞬间融化。
只待男子一出船舱,就见霜霜捏着茶水,眸含春色地瞅着他。
皇子朗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他好像又见到自己的未婚妻樱惠,容色娇艳地为自己煮起家乡的酒。
他将莲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捧着霜霜的手,将茶水送到自己口中。
一饮而尽,茶杯被他翻转倒扣:“一滴不剩。”
霜霜扬起笑容,无比真诚。
皇子朗揽过美人儿,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不枉早晨为你忙碌一遭,这露水喝了有养颜之效,霜儿小姐也饮一杯?”
霜霜半倚在他怀里,欣然接受,与他虚以委蛇起来。
陆岳虽然站在船尾,可那一对耳朵灵动之极,全程都在注意着。
林映春坐在船尾,背靠湖水,手中抱着个大莲蓬,为什么说是大莲蓬,因为此莲蓬比之扔在周遭甲板上的要大上两倍,故而一眼就被她看中,这样大,吃起来也必然是双倍的香!
林映春喜滋滋地拨着,饱满的莲子攒了一大把,她像只小松鼠,手指灵巧,轻轻松松就去掉了莲芯而不破坏莲子,随后将其中一个塞入口中,果然喷香!
眼睛瞟到陆岳,她站起身,将装在荷叶中,捧给他,想让他尝尝:“这只莲蓬的莲子特别香!你尝尝!”
陆岳从荷叶中心那一堆中捏起一个,仰头扔进嘴里,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让林映春这么喜欢。
莲子入口,还未咀嚼,林映春后退的脚步打滑。
“啊!”
一声惊呼,荷叶瞬间被抛至空中,莲子散落不算,林映春身形立时就要掉入身后的藕花深处。
陆岳慌忙吞下莲子,向她冲过去,左手扣住船只侧板,右手一捞,紧紧抱住她的腰身,阻止了她落水的结局。
林映春惊容未定,长发一部分被荷叶接住,另一部分落在水中,她后怕地搂紧陆岳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