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事比身前事好做,丧宴往往比喜宴热闹。
卫家占了半边马路,摆了七十多桌,远亲近邻、有头没脸,反正大半条街的人的都来了。
快开席了,卫安智很是热情地贴身坐到夏昀身旁,"昀哥,夏叔这次怎么没来啊?"
夏昀抬眼看过去,"?"
"就想着很久没见到他了,问问。"
"哦,公司还有其他事,不方便来,"夏昀也不冷脸,回道。
"昀哥,你这次来是不是来解决纸浆厂的事儿?"
夏昀回着信息,里面正在讲纸浆厂效益低下后续的解决方案,听到这话,他知道这小子是来打探消息的,有些失笑,"本意就是来看看彩芝姨,既然来了肯定要看看纸浆厂。"
自从07年纸浆厂扩建以来,卫福路没少出钱出力,刚开始效益还不错,几年后却因为环保的问题停滞不动了,拖不动的卫福路还不上钱,无奈将纸浆厂卖给了夏文山,夏文山依托投资公司为纸浆厂升级换代,蒙江纸浆厂化身为环保乡镇企业的代表,还一度登上省会日报头版。
"昀哥,我听说蒙江改造项目也是你在负责?"卫安智刚从他哥那里听来,就赶忙过来询问,也想求一份工作,"你看我也不笨,好歹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之前一直在工地上,带过几个弟兄。"
"你想说什么?"夏昀看着外面晚来穿梭找位置的人,低头喝了口茶水。
"我想着,昀哥有合适的机会可以考虑考虑我?"人还没坐齐,卫安智就撕开白酒包装,高浓度的白酒倒满了杯子,见夏昀顺着人情啄了一口,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妈现在走了,我爸就忧心我一个人了。"
"那是自然的,"夏昀收回视线,转而琢磨眼前这个人,"安智,今早怎么没来接我?"
"这个啊,呵……我这不是想着如果夏叔也来的话,怕坐不下,"白酒辣口,卫安智呛了一口,又给夏昀把烟递上。
"去接李观南了?"夏昀把烟推过去,"不抽烟。"
酒顺喉,卫安智扯着嘴角笑,看样子刚才呛着了还没缓过来。
"你们关系一直都挺好,"夏昀后仰靠着墙壁,看着前屋不断升起的火烛,终于在几个老太太中间看到低头没动的李观南,"该去接他。"
李观南撕开香烟包装,给桌上的几个大爷散过去,应该是攀谈了几句,聊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扯着嘴角笑了笑,酒窝在右边,夏昀看不到。
卫安智听到这话有片刻的失神,连连点头,"那,你们……有联系吗?这些年。"
没听到夏昀的回答,卫安智抬头看过去,夏昀根本就没听,而是专注地看向远处那人。
卫安智慌慌张张起身走开,留下一句:"我去找我哥。"
想着自己刚才的蠢状,卫安智十分懊恼。
"站这里干嘛?眼里没活?"卫安越把孝布给弟弟带上,"一脸的汗,干什么去了?"
"没,喝了几口酒,辣嘴。"
卫安越提着卫安智的衣领,拉到旁边的巷子里去,"今天什么日子,看不明白?"
卫安智其实还是有些怕他哥,活到这个年纪了,这种压迫依旧不减。
隔壁罗姨婆正好出来拿晒干的鸡毛,瞥眼看了两弟兄一眼,又颤颤巍巍地回去了。
卫安智推开他哥,"昀哥答应我了。"
卫安越凶狠剜他一眼,"答应你什么?"
把经过一五一十都说给卫安越听,不出意外地换来一个白眼。
"蠢货,没落到实处的一句应付,你就当真了?"
"你什么意思?"卫安智不喜欢他哥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但又不得不收敛脾气,"那我要怎么做?!"
"这样,下街那边最近有件棘手的事情,到时候你跟着我去,好好表现,再让老爹帮你多说点话,"卫安越拧紧眉头,"再说了,这点小事,他不会有意见。"
快递并不大,但是挺沉的,见快开席了,朱新月不由加快步子,想放下东西就去找李观南,转角却撞到卫家两兄弟。
两个人刚刚才急赤白脸地争执一番,现在孝布戴头上,活像两个讨命的阎王。
朱新月侧身看身后马路上酒席上坐满的人,错身低头让开。
"嫂子,观南哥坐那边呢,"卫安智看着眼前人从他们两兄弟身后走过,"快过去找个位置吧。"
卫安越沉着眼也看过去,话却是对卫安智说的:"话多。"
李观南夹着香烟,撑着额角,出神一样看着一个方向。
卫安智走出巷子,冷不丁地就和他眼神撞在一起,但很快就躲开了,李观南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左耳听到旁人说了句笑话,还扯出三分散漫的笑容出来。
手机还是几年前的款式,震动起来把身旁的老头都惊了一下,响了两声之后才接起来。
朱新月换了身亮色碎花连衣裙,等走到李观南跟前,才发现这一桌早已经坐满了,蹑手蹑脚不知如何自处。
李观南听着话筒的声音,抬眼看向有些尴尬的朱新月,很自然地起身站起来,示意她坐下。
朱新月是有些欣喜在,刚想让大家挪挪,给他男人腾个位置,就看到李观南独自往后排走去,张嘴的话就这么卡在嘴边。
夏昀的眼睛跟着李观南往远处走,有些没看明白,细看之后,胸口肆意生长的猜想疯狂乱撞。
这个女人,他认识。